花24年为孩子找出路!大龄孤独症孩子家庭的自救和共救

记者 王小蒙 摄影 路董萌 岳致呈

“等我们都老了,孩子该怎么办?”

当一个家庭开始接纳他的孩子与众不同的事实时,通常要走过漫长的康复之路。孤独症的孩子们终身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随着父母逐渐老去,最大的担心就是,如果有一天自己离开了,那大龄的孤独症孩子们又该如何面对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

花半年的时间教会他们坐公交车,“来自星星”的孩子们开始有了走向外面世界的可能;通过“十八魔方阵”的考核上手洗车,大龄孩子们也“赢”得了工作的机会……“憨兜家园”的创始人李彤让大龄孤独症孩子们有了地方可去,有了事情可干。

教孩子学习非洲鼓,组建成一支特殊的艺术团,偶尔商演孩子还会赚得200元“工资”;组织家庭带着孩子爬上长城当一次“好汉”,让孩子走进校园体验成为普通人的一天……济南市慧爱残疾人服务中心创始人龙源,让大龄孤独症家庭守望相助、彼此慰藉。

孩子的未来在哪里,是以李彤和龙源为代表的大龄孤独症家庭,终其一生在探索和待解答的课题。

“憨兜家园”正在上课。

走过康复训练的漫漫长路

24年前,当龙源3岁的孩子广振被确诊为孤独症时,她甚至不了解这意味着什么。

“孩子三岁了还不会开口叫爸妈,没有目光对视,一开始以为是说话晚,后来才意识到不对劲。”在医院经过一番检查,当医生断定孩子是孤独症时,龙源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这么小的孩子还会孤独?孩子这么小,大不了多治上几年,还能看不好吗?”龙源心想。

“这是终生残疾!”当龙源听到医生说这是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时,顿时懵了。

“始终抱着一丝希望,孩子有可能不是这个病。” 龙源和丈夫带着孩子全国各地四处求医,却始终没有绕开“孤独症”这三个字。这对一个家庭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有一次饭盒摔到了地上,饭菜汤洒了一地,小广振趴在地上,用手指蘸着地上的汤水就往嘴里送” 。

看着地上的孩子,那一幕让她痛苦异常,绝望的龙源甚至想到了却此生。

惊慌失措之后是慌忙地应对。龙源和丈夫开始带着孩子到处进行康复训练,几乎把整个家都掏空了,但广振却连小学也进不去……

李彤的儿子毛毛短暂地进入过幼儿园,却因乱跑乱动、不听指令,有时还会伤到老师和同学,在无数次道歉和沟通求情之后,毛毛还是被幼儿园退了学。从北京到青岛、青岛到济南,李彤带着儿子不断辗转各地做康复训练,她不再勉强孩子进入普通学校进行融合教育,转而希望孩子能有生活自理的能力。

从确诊之后,孤独症家庭一般都要走过8-10年的康复之路,想要熬过这漫漫时光并不容易。“孩子小的时候,家长都会抱着一线希望,做康复训练也都比较积极,希望孩子将来能有一定的自理能力。”龙源说,几乎每一个孤独症家庭,都经历了从生向死却又死而复生的心路历程,而真正从心底接纳孩子无法像个普通人一样,需要很大的勇气。

大龄孤独症家庭的自谋出路

“二十多年来,我所见到的所有孤独症家庭,自孩子被诊断为孤独症时起,整个家庭便开始永无安宁之日。 ”拉着孩子一路走来,跌跌撞撞历经磨难,龙源说,他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时时刻刻变换着方式来考验你,磨炼你的耐心,考验你的爱心。

有孤独症孩子的家庭,需得熬得过痛苦纠结,生活才能继续。

进入青春期以后,广振的情绪开始出现大的波动,不仅会摔东西,还不时自伤。广振会把手塞进嘴里使劲咬,有一次龙源看到后赶紧上前阻拦,广振顺势把妈妈的手放进嘴里。“疼得我大叫,伤口几乎深可见骨。”至今,龙源的手上还有一个清晰可见的伤疤。

照顾尚且懵懂的女儿和不时狂躁搞破坏的孤独症儿子,过度劳累让龙源的身体迅速垮了下去,她感觉心跳加速撞击得胸口疼,天旋地转就要晕倒。“万一哪天撑不住倒下,整个家就没了。”一家人经过痛苦抉择,含着眼泪将13岁的广振送入托养机构。

孤独症的孩子小的时候,可以去做康复训练,可以进特教学校,那孩子成年以后呢?以龙源和李彤为代表的大龄孤独症患者家庭,都面临这样的难题。

龙源说,一开始,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这群人未来的出路在哪,甚至没人知道还有这样一群人的存在。在经历了从绝望到疯狂再到绝望之后,反而开始平静,开始理性地接受眼前的一切,“我们准备开始自谋出路了”。

“他们从特校毕业以后步入成年,基本上也就是一个处于居家状态,因为没有单位会接受他们去工作,他们也找不到工作,也不可能结婚,总要为他们寻找一个去处。”为此,龙源花了24年的时间来寻找答案。2019年3月,她与另外四位境况类似的家长,互相鼓励扶持,创立了一个专门帮助大龄孤独症患者的组织——济南市慧爱残疾人服务中心,他们希望能为不同情况的孤独症孩子,提供庇护性就业或支持性就业。

“想让孩子活得有尊严”

2007年,时年8岁的毛毛被李彤送入淄川区特教中心就读,十年后孩子毕业,同样面临去向的问题。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孩子长大后怎样融入社会?能不能给像他一样的孩子探索一条自食其力的保障之道?”作为妈妈,又是家委会主任和学校的家长助教,李彤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2017年,她与有着同样担忧的家长们一起商量,决定建起一个互助家园,于是当年10月,“憨兜家园”成立了。“憨”指的是憨憨的孩子们,“兜”指的是包容接纳,为孩子们兜底。

在李彤看来,只有当家长从心里真正接纳了孩子,才是孩子正常生活的开始。“憨兜家园的孩子们大都是特教学校毕业后过来的,这里有着可以工作赚钱的机会。”经过慢慢摸索,李彤发现洗车很适合这些孩子们,经过前期培训考核,以及各种评估后,2018年5月,“憨兜洗车房”正式开门营业。

“憨兜洗车房”在淄川一家医院旁边,一条普通的小路尽头有一个占地六亩的院子,院子里种着各种蔬菜和鲜花,有车辆不时进进出出洗车房……

“憨兜洗车”一天可以洗40辆车。

“洗车房最初主要是靠家长和志愿者为主,经过这六年,现在有了专职的工作人员,还有很多志愿者在辅助着。”李彤告诉记者,患有心智障碍的孩子们学习洗车付出的努力要远大于普通孩子,根据孩子们接受能力强弱,平均需要两到三个月的学习时间。但是通过洗车,每名孩子每月能收入一千多元。

“为了让孩子们更好理解学习,我们建立了一套专业的教育和评估方法。根据学员们的特点,将完整的洗车步骤细分成十八个模块,每一块都有标识,告诉学员们该竖擦、斜擦、圆擦等等,学员们只有通过这个‘十八魔方阵’的考核,才能真正上手洗车。”李彤说,现在洗车有了固定的客源,也开了几家分店,尽管大多数来这洗车的人都理解并支持这群特殊的孩子,有时也不免收到一些投诉。

“这其实是非常让人高兴的事,因为客人把这里当作一家普通的洗车行,也把我们的孩子当作普通人来要求,他们并没有因为我们的‘特殊’而同情我们,相反,他们也是希望孩子们能越来越好。”李彤说,这也是她创立憨兜家园的初衷一一让孩子们真正地融入社会,有意义有尊严的生活。

给自己一点时间看到未来

尽管坐公交车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可能都要花上半年的时间才能教会孩子们,但他们总归是能够走出家门了。

“憨兜家园现在有20个孩子能坐公交车了,这意味着他们有了可以走出家门的一双‘腿’,能够出去工作,可以说,整个社会都是孩子们的影子老师。”李彤感觉,现在社会大环境、整体的包容度和认知度都有了提升,让她有一种感觉,“原来我们可以是一样的,我们没有与众不同”。

现在,李彤与孩子骑自行车走在路上,频频侧目的人越来越少了,她也常常能感受到社会上来自四面八方的暖意和善意。“毛毛的自行车坏了去修车,修车师傅都不要钱,去买炸肉常常会获赠一小兜,这些都是一份温暖。”

龙源还组织几个家庭一起,带着孩子们去了山海关和长城。“现在这个社会的包容度比以前要强了,不会拒绝孩子们上火车上飞机,我们去旅游爬了长城,这些孩子们也是好汉了。”说到这些,龙源脸上不禁露出了微笑,这些都给原本阴暗的生活增加了很多明媚的色彩,这些美好的时刻,让人觉得生活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我们星工房可以教孩子们做手工,手工作品义卖之后还可以给孩子奖励;我们教孩子表演节目,组建成艺术团会接演出,有掌声孩子们就很开心,当然如果能接到商演,那就更高兴了。” 3月31日,济南万达广场,人声鼎沸中,龙源带着艺术团进行了非洲鼓表演,台下一脸期盼的家长朝台上挥手,孩子们脸上露出了笑容。

如今,“憨兜家园”不仅有洗车房,还有爱心超市、陶艺工坊、花馍工坊等公益事业,为40多位心智障碍患者提供了工作岗位。说到未来,李彤希望能够将“憨兜洗车房”建成规范化体制,能够在各个省份进行推广,为更多的心智障碍患者提供工作岗位。

龙源也希望,将来能有更多的托养或照护机构建成,可以接纳大龄孩子们,进一步减轻家庭的负担。“有时候我就想,可能在我有生之年,见不到所盼望的那种理想状态,但是我依然还要努力,每努力一步就离那个目标近一步,就像这些年一直不断在倡导,我们确实看得到政策的进步,要给自己一点时间,也要给别人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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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07

标签:孤独症   孩子   家庭   找出路   特教   长城   艺术团   洗车   家长   时间   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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