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星星的孩子”,在杭州给AI当“老师”

潮新闻 记者 周林怡 实习生 应珑珑

今年4月2日,杭州杨绫子学校孤独症实验班的学生小夏(化名),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在一门教学内容为“数据标注”的课上,她被评为“最佳月度员工”,还领到了“工资”——一个包含她爱吃的咪咪虾条、酸酸乳、薯片等零食的大礼包,还有护眼保健品叶黄素软糖。

在孤独症的特殊标签背后,和无数普通人一样,孩子们也有自己的梦想。而这门课的出现,让他们的梦想版图里又增添了一个“很酷”的选项——数据标注师。

今天是世界孤独症关注日,我们走近这群想成为数据标注师的孤独症孩子。当“星星的孩子”走进AI世界,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他们又如何探寻出属于自己的人生?

杭州杨绫子学校孤独症实验班,正在进行数据标注课。

“数据标注,很酷”

下午1时35分,杨绫子学校的孤独症实验班里,一堂数据标注课正在进行。

10个学生面对电脑一字排开,“嗒嗒”的鼠标点击声下,很快,屏幕上一张张记录某学校成绩信息的表格被不同颜色的点覆盖。随后,这些经过标注的表格通过专业软件被识别,实现电子化统计,从而帮助学校提升教学效率。

“老师,这里标得对不对?”“老师,我觉得这个点不一样……”不到五分钟就会重复一次的对话,在空荡的教室里略显突兀。

“你很棒,发现了这个点和之前做的不一样,这是因为任务难度升级了。”数据专业指导教师袁圆耐心向孩子解释,并不断给出鼓励,安抚他们的情绪。

数据专业指导教师袁圆正在教孤独症孩子们识别不同节点类型。

孤独症儿童往往难以适应变化。一旦工作的时间或者任务做出了调整,他们很难马上理解,会反反复复询问,来回确认——这是孤独症里典型的刻板行为。

但恰恰是这个特点,让孤独症儿童与人工智能之间产生了奇妙的碰撞。

去年,杨绫子学校校长俞林亚从长期合作的一家科技公司了解到,当前一些人工智能公司需要做大量数据标注的工作——即对未经处理的语音、图片、文本、视频等原始数据进行加工处理,将其转变成机器可识别的信息,也就是俗称的“给AI 当老师”。

当前,由于这项工作内容重复单调,需要操作者保持高度专注,对人力需求量大。

这不是恰好能发挥孤独症孩子的优势?受到启发后,俞林亚立刻着手谋划这件全国从没特教学校做过的事。包括袁圆在内的两位任教老师开始“从零学起”,同步编写课件、教案,于去年年底正式开课。

课程中,最关键的一步是让孤独症儿童理解操作规则。

对他们而言,理解位置、方向等较为抽象的概念并不容易,需要得到更准确的描述。因此,袁圆工作中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是“工序分析”。一个给表格做标注的动作,要像放慢动作一样,把它拆分成打开电脑软件、建立对表格的概念、识别不同类型节点等多个步骤。

“一张表只有三个颜色的点,第一步用红色标注四个角的‘角点’,第二步用绿色标注四条边的‘T型点’,最后再用黄色标注剩下的‘交叉点’。”最初为了帮助孩子理解,袁圆先将表格打印出来,用彩笔在纸上点画,以此模拟鼠标标注过程。

只要跨过“建立认知”的这道槛,孤独症儿童做数据标注其实颇有优势。他们依靠视觉建立认知,并且喜欢寻求安全、确定,因此对每个点都追求排列整齐,且对感兴趣的事物格外专注。

孤独症儿童做数据标注很有优势。

“我一节课(35分钟)就能标注完一张表格!” 宇帆(化名)自豪地说。这与普通孩子完成一张表格的时间几乎一致。

为了让孩子们明白自己究竟做的是什么工作,俞林亚还特意请来相关技术人员,讲解从标注到人工智能识别的过程,以及最终在实际生活中的应用。

“孩子们做的任务都是企业真实的业务需求,这样能帮助他们更快适应真实的工作状态。” 俞林亚说,开课半年来,这个班级的孩子已经陆续完成500个企业交递的任务。学校为了让孩子树立“劳动换取报酬”的概念,会通过奖励代币系统给完成任务的学生结算“工资”,企业每隔一两周也会用零食作为劳动报酬。

“我很喜欢这种科技感的东西,很酷。”宇帆说。一旁,三四个孩子也纷纷用简单的语词表达着“喜欢”“有成就感”。一个个关于人工智能的梦想,悄悄埋下。

一张通往社会的入场券

每一个孤独症孩子的家长都会设想孩子的漫长人生将如何度过。

黄玲(化名)发现儿子辰辰(化名)的“反常”是在他两三岁时,总爱看旋转的东西,玩汽车玩具要翻过来只玩车轮,胆子小,不爱和人交流。

从医生口中,黄玲第一次知道“孤独症”这个词。看到诊断书的那一刻,她形容“感觉天都塌了”。

确诊的头几年,一家人频繁奔波于杭州、上海、青岛、香港、新加坡等地的培训机构,听讲座、做康复训练。那时,黄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哪怕砸锅卖铁,能治好就行。

然而,随着辰辰年龄增长,黄玲逐渐意识到,彻底治好孤独症非常困难,最好的效果只能是无限趋近“正常”。这也意味着,孩子今后的道路如何走,很大程度依赖家长的支持和探索。

杭州杨绫子学校。

迷茫之中,孤独症实验班的数据标注课程,是一个转折点。

杨绫子学校职高部的学生,三年能学6门专业。不过,在数据标注开课前,可供选择的专业里,服务性专业占多数,如洗车、超市服务、餐厅服务等。

“这些行业,对沟通和应变能力普遍要求高。”黄玲担心,做事比较慢、不爱说话的儿子不适应过快的工作节奏和较复杂的人际关系,很难作为一份长期工作。

直到听老师介绍了数据标注的工作内容,黄玲眼前一亮:也许,辰辰未来能凭借这个拿到社会生活的入场券。

这个学期,选择了数据标注为主专业的辰辰表现出色。一个任务布置下来,有些孩子有时会坐不住,或是大声询问问题,辰辰偶尔会在受到声音刺激时捂住耳朵,大部分时候只是专注地盯着屏幕,把一个个不同颜色的点精确地标注在表格的每个节点。

随着探索的推进,俞林亚和老师们的共同感受是,很多时候,孤独症青年们缺乏的不是能力,而是机会。在一些受保护的环境,他们的能力反而无法被看到和挖掘。

杭州杨绫子学校内,孤独症儿童的绘画作品。

“孤独症儿童潜能无限。孤独症儿童的发展性障碍只是一种特殊的生存状态,教育可以改变他们的人生。”浙江工业大学、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特聘教授徐云认为,学校探索多种就业岗位和嵌入式教学模式,是帮助孤独症儿童与社会接轨、实现人生价值的关键一环。

透过学校教室大大的玻璃窗,看到儿子专注的背影,黄玲觉得,漫长的黑暗中,又透出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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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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