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服周”的特教老师李虹葭:教会600个听障孩子喊妈妈

“小拔(白)兔,拔(白)、又拔(白),两、只、耳朵、竖起来!”一句简单的儿歌,5岁女孩冉冉(化名)花了一节课的时间来学习,还念得有些磕磕绊绊。而坐在她对面的“90后”听障特教康复老师李虹葭,听完儿歌后却双眼放光,露出惊喜的笑容,给出热情洋溢的夸赞:“非常棒!我的宝贝,你太棒了!”两人击掌庆祝,冉冉开心地笑起来。

这是今年3月13日,武汉市江夏区纸坊街道小葵花康复中心的一堂语言康复课。去年11月,先天极重度听力障碍的冉冉从广东来到武汉接受康复训练,从不会说话到发出声音,再到现在能够简单交流,康复进度喜人。听到孩子喊出迟来的“妈妈”,她母亲潸然落泪。

不顾父母反对,转行当上特教老师

90后听障特教康复老师李虹葭。长江日报记者胡冬冬 摄

曾经因为“教不会”学生,李虹葭躲在被窝里哭过鼻子,发泄完了,想想怎样解决眼前的困难,又继续投入工作中。为教学生学“杯子”这个词,重复了几百次,都无法令学生将词语和实物对应起来,最后两个人对着哭,后来重复到一千多次的时候,学生终于理解了杯子是什么。

李虹葭日常练习拳击、学跳爵士舞,通过运动来缓解压力,释放情绪,她通过这股“不服周”的精神教会了600个听障儿童学会说话,回归社会。

李虹葭的父亲从事建筑行业,一直希望孩子能女承父业。可大学考入建筑专业的李虹葭,却在大一时决心转行,加入特殊教育行业。

“当时,我应聘到小葵花康复中心当志愿者。第一次来,我带了不少糖果,孩子们怯生生地看着我,既想靠近又有些害怕。”李虹葭说,听障儿童语言表达很困难,可他们会用眼睛说话,开心和渴望都从心底里溢出来,惹人心疼。她也萌发了留下来帮助更多孩子学会说话的念头。

但李虹葭的职业选择没能得到父母的支持。李爸爸到康复中心来“考察”这天,正赶上有个孩子拉肚子,把衣服和教室里弄得又脏又乱。看到宝贝女儿含着眼泪哄孩子、洗衣服、打扫卫生,李爸爸心疼不已,再次提出反对。可李虹葭舍不得孩子们,她在学校旁边租了个房,全身心投入工作中。早晨8时上课,中午留半小时吃饭,晚上7时才下班,每天要给22个孩子上课,几乎没有自己的个人时间。

男孩乐乐(化名)双耳重度听力受损,4岁多被送来康复中心学习。刚开始,他听不懂老师指令,不配合上课,还常在教室里捣乱。李虹葭就带乐乐到家里玩,一起吃零食、玩玩具,培养感情。渐渐地,他越来越听老师的话,学习起来格外认真,还交到不少朋友。

因为干预及时,乐乐很快学会说话,“毕业”回到普教学校,但他和李虹葭仍是好朋友。有时乐乐和妈妈吵架了,还会找她倾诉烦恼,请她“主持公道”。今年春节,他还特意借妈妈的手机给李老师拜年。

“孩子现在说话很流利,我经常吵架吵不赢他。感谢李老师和康复中心的其他老师,是他们给了孩子第二次听力,鼓励孩子勇敢、乐观、善良,帮助孩子学习和成长。”乐乐妈妈笑着说。

孩子们的进步给李虹葭带来欢乐,成为她坚持的动力,也换来父母观念的转变。看到越来越多像乐乐一样的听障儿童在女儿的帮助下学会说话,李爸爸逐渐理解了李虹葭的执着和坚持。现在,李爸爸经常关心孩子们的学习情况,为女儿鼓劲、加油。

为让孩子学会困难发音,“改名”溶溶老师

上课时,孩子每学会说一个新的词汇,李虹葭都会给孩子爱的鼓励。长江日报记者胡冬冬 摄

3月18日,李虹葭在康复中心二楼上课。她拿着两个厨房和卧室的模型,教冉冉分辨两处不同场景,学习这些家具的名称。

“床,在卧室里,可以睡觉,睡觉时我们要干什么? 盖被子!”

通过将家具名称、房间场景、日常用途联系起来,李虹葭耐心地引导冉冉发声,同时将词语与生活物品对应起来,加深记忆。遇到孩子发音不准的时候,她还会让冉冉将小手放在自己的咽喉和脸颊部位,感受喉位和口腔形状。

从业15年,李虹葭身上留下鲜明的职业烙印,她的表情、肢体动作、说话语气都略显夸张。只要孩子勇敢开口,就能得到她的大声表扬和热情拥抱。她解释,孩子们因为听力受损,惯于根据表情和动作来判断对方的意图,对情绪的变化也很敏感。因此,更生动、更有感情色彩的表达方式,能帮助孩子们尽快理解老师的善意和表扬,让他们学得开心、有信心。

楼下,数位家长带着孩子等候上课。他们中有不少人是在病友群里看到推荐,慕名从外地赶来武汉找李虹葭做康复的。“我们过来考察过3次,才决心转到这里来康复。”一位爸爸说。

即使植入了人工耳蜗,佩戴了助听器,孩子们也只是能听到声音,听懂声音和学习语言依然难度很大,需要老师帮助他们去察觉声音、理解声音,再学会分辨不同声音,最后将声音和事物联系起来。同时,在这里接受康复训练的孩子,年龄集中在2—8岁,理解能力不足、自控能力不强,这就要求老师必须有专业的教学技巧、足够的耐心和爱心。

多年经验积累,李虹葭摸索出独门教学技巧。现在,只要听孩子发声,李虹葭就能大致推断出干扰因素在哪,是舌尖没有力量还是气息不对,都能快速纠正。日常教学中,她会带着孩子们乘坐公交车,去水果店买东西,甚至到大学里摆摊卖货,让孩子们在情境中学习发声,克服与人交流的羞涩。她的小名叫溶溶,发现不少孩子发“r”音比较困难之后,干脆让学生称呼自己为“溶溶老师”,增加他们的锻炼机会。单纯听力受损的孩子,佩戴助听器或人工耳蜗后,一般经过8至10个月的康复训练,就能掌握基本的语言技能,基本满足日常交流。

从业15年,李虹葭数了数,已经教会约600个孩子学会喊妈妈,最小的孩子来学习时仅有1岁半。

培训听障儿童家长,开网课“一起发光”

上课时,李虹葭用衣服做道具教孩子发音。长江日报记者胡冬冬 摄

李虹葭的教室里贴着满满一面墙的合影,主角都是近几年从这里毕业的孩子。他们的父母带来鲜花和锦旗,在照片上笑得格外开心。

“其实,很多爸爸妈妈都是哭完了,含泪带笑地拍下照片。”李虹葭说,听障儿童从小生活在无声世界,对此习以为常;他们的父母却常常要面对同情的目光、内心的焦虑,背负着重重压力。听见孩子喊出第一声“妈妈”,家长们总忍不住落泪,那是喜悦的泪水。这一刻也让李虹葭收获到幸福:教会孩子学说话,为整个家庭送去希望,这是特教康复工作的更深层意义。

李虹葭的教室里架着一部手机。她不定期将上课的视频上传到短视频平台,让网友们看到孩子们的点滴进步,增强听障儿童家长的康复信心;同时也向听障儿童家庭传播康复技巧。这个“网络课堂”她已经坚持了6年,现在全网粉丝近90万人,最高峰时曾突破百万人。

这事缘起于2018年。一位学生家长将自己孩子上课的视频发到网上,引来诸多网友围观,不少听障儿童家长留言说,教孩子学说话时遇到阻碍,却无处求教。受此启发,李虹葭开通个人账号,介绍教学经验,为家长答疑解惑,结果连续数日回复消息至凌晨2时。付出有回应,这几年,不少人给李虹葭留言汇报成绩:“老师,看了你的视频,我教会了孩子喊妈妈。”

一名河南女孩在无声世界里生活了23年,错失了学习说话的机会,全凭手语和外界交流。在网上看到李虹葭的视频后,她恳求家长支持,做手术植入人工耳蜗,又来武汉接受康复训练。经过刻苦努力,女孩学会了说相对复杂的句子。毕业时,她舍不得离去,扑在李虹葭怀里哭湿了衣襟。

通过网络,李虹葭还收获了志同道合的搭档。她的助教老师彭璐大学读康复治疗专业时就成了她的粉丝,并决心从事儿童康复工作,像视频里的李老师那样,用专业和爱心引导听障儿童走出无声世界。去年夏天,彭璐毕业后应聘到小葵花康复中心工作,发现竟和偶像当了同事,惊喜不已。“李老师不仅教学专业,还特别会与家长沟通,我准备多当几年助教,好好跟她学习。”彭璐告诉记者。

通过网络的力量,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了解听障儿童群体,知道在特教老师的帮助下,他们是可以学会说话、融入正常社会的;也会有更多人像彭璐一样,踏入特殊教育行列,去用爱温暖、引领这些孩子们。李虹葭说:“我爱孩子,尽己所能去帮助他们,也希望有更多人的关注和加入,一起成为光、散发光。”

对话>>>

李虹葭:我也曾躲被窝里哭

听障孩子们让我成就更好的自己

记者:你把笑容和热情展现给学生和家长,面对自己的压力和负性情绪,又是怎样化解的呢?

李虹葭:十多年前,我也曾经因为“教不会”、有的学生太调皮,躲在被窝里哭过鼻子,压力太大,非常沮丧。我还曾经在休息的时候,坐火车“逃”到另一个城市,在陌生的地方坐着发呆。发泄完了,擦干眼泪,想想怎样解决眼前的困难,继续投入工作中。

有一次,教学生学“杯子”这个词,重复了几百次,都无法令他将词语和实物对应起来,我急得午饭都不吃,和他在教室里一遍一遍重复,最后两个人对着哭。后来重复到一千多次的时候,他终于理解了杯子是什么。

随着年龄和工作经历的增加,现在情绪相对稳定了。我日常会练习拳击、学跳爵士舞,通过运动来缓解压力,释放情绪。

记者:有没有想过要放弃?

李虹葭:最崩溃的时候,也觉得快要扛不下去,但是从来没有舍得放弃。学生时代,我做过很多兼职,甚至靠兼职赚到不少钱。但是踏入特殊教育行业后,它带给我的成就感和满足感是其他行业无法比拟的。

我们这里很多孩子,来的时候什么话都不会说。我们教会他们喊妈妈,给他们梳辫子,陪他们玩游戏,带着孩子们一点点成长。毕业那天,孩子们哭得撕心裂肺,我既不舍又感动,还有更多的喜悦和欣慰。在孩子们身上,我感受到很多爱,也更深入理解爱,是他们让我成为现在的自己,也是更好的自己。这种获得感令我非常满足。不可能放弃特教行业,今后也不会放弃。

记者:从教15年,有没有什么遗憾的事情?

李虹葭:如果说实在还有遗憾的话,那就是对家人的愧疚。我是家中独女,从小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拥有很多很多爱,所以当我遇到特殊教育这个令我热爱的工作后,我才可以没有顾虑,凭借满腔的爱,一直向前冲。

但在为自己的热爱奋斗的同时,我却没有以同样的爱去回报父母。以前,父母在老家荆门,我每年只能回家探望一两次,忙起来甚至只回去过个春节,很少陪伴父母。前几年,爸爸心脏病加重,我突然意识到对家人的陪伴太少,努力说服他们住到我这边来,在工作之余可以陪伴和照顾父母,尽量弥补这方面的遗憾。

记者:对接下来的工作有什么规划?

李虹葭:特殊教育是一条难走的路,早年我曾经加入一个特殊教育行业群,群里的50多个朋友,到现在还坚持在做特教行业的只剩下3个人。所以,今后我想一方面做好自己的工作,帮助更多的孩子学会说话;另一方面,坚持通过网络平台吸引更多人来关注特殊教育,一起加入我们的行列,让更多孩子受惠。

(长江日报记者王春岚 通讯员杨宏斌)

【编辑:张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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