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周末我看天气还不错，到周边的早市转了一圈。人还是不少的，卖什么的都有，有老物件新家什的、有瓷器茶具的、有新古玩老铜钱的、有电子产品的、有老衣新衣的、有旧书新书的……

河风淅淅，有些微微暖也有些微微凉，我随着人流转了一圈，就停在一个旧书摊前，随便翻弄着，拿起一本破旧的、竖版的、五四年出版的《李白诗选》，问道：“这本多少钱呢？”

“六块钱，老书了，现在买不到了。”书摊的老者看有人问，连忙说道。

“那好吧，我扫给你。”六块就六块吧，老书基本没错别字，注解也十分精当，发黄的纸张看起来也不耀眼，十分舒服的。

“我不会用哪个什么微信的，你给我钱吧。”老者见我要扫微信，急忙挥手说道。

“那，我也没有带钱呢，要不就算了吧。”我不带纸币也多年了，看没法给老者，想想不买也行，本来就是闲逛嘛。

“哎，你先给旁边的老板，让他给我钱吧。”老者见我要不买，许久没有开张眼瞅着就要开张了不能让主顾走了，连忙起身和旁边的摊主去沟通。

那摊主还不错，拿出付款码，我付给了他，他掏出六块钱纸币给了老者，老者满意地对着摊主说着谢谢，并对我也不停地感谢。

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河边一处阳光明媚的凳子坐下想晒一晒。我觉得自己太需要晒晒太阳了，经常一进谋食的地方就是一天不见太阳的，觉得身上阳气实在不足。早春的河边，柳树微微泛黄，在清风里左右摇曳着。我打开泛黄的、粘贴的如同伤残一样的《李白诗选》随意看着：

李白的诗篇，介绍给我们这样一个世界，在那里面：景物的形象，有惊奇绝险的名山大川，有和平淡远的田园春舍，有穷边绝寨的苍茫，有曲润清溪的幽静，有风霜怒号，有花月争辉，有碧海仙山上高于天齐的“扶桑”“若木”，有沉香亭畔富艳风流的牡丹，有大地极北阴冥凌冽中的身长千里的“烛龙”，有江南山明水秀之乡的白鹭鸶和金鸵鸟……活动的形象，有战争，有诗酒，有侠客的剑光，有美人的舞袖，有章台走马的五陵少年，有山林高卧的幽人隐士，有百战沙场的老将，有方巾缓步的迂儒，有“为君谈笑静胡沙”的“东山谢安石”，有“笑隔荷花共人语”的“若耶溪旁采莲女”，有杀人报仇的勇妇，有秋作夜舂的农女，有“虚步蹑太清”的神仙，有“炉火动天地”的矿工……这个世界是这样的丰富多彩，可是无论哪一个角落里，甚至已经说是“日月之照”所不到的角落里，都照临着白日和皓月的光辉，都通到一个广阔无边的背景，都贯穿着一股长江大河似的奔腾浩荡的气势……

作家舒芜在一九五三年七月十日写的前言多好，那时的文人是那么的高格认真，字字句句都精雕细琢，七十多年之后依旧熠熠生辉，令人钦佩。

李白的盖世才华和历史地位，是勿容赘述的。他任意挥洒那么多快意文章，每一首每一篇都能打动闻之者的心。要说喜欢，我还是较为喜欢李白的《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这篇骈文的，第一次读到就莫名的喜欢：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花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每当读到这里，我都忍不住一咏三叹沧然涕下，这一句话短短几个字道出了人生多少的无奈与悲怆！！！

读着这篇奇文，沉浸其中，我也似乎与李白弟兄一起觥筹交错放声高歌又喜极而泣醉卧桃园……

“咳咳，咳咳咳……”早春的河风还是有些凉，我不自觉的咳嗽起来，似乎又受风寒了。今年，身体好像有些弱，前几天感冒刚有些好转，就这一会怎么又要感冒了？疫情肆虐期间我深陷魔窟尚且安然无恙，不曾想大家都不以为然了，我开始补课了。

“诗仙”李白和“诗圣”杜甫比起来，真正反映民间疾苦的作品并不多，但是反映奔放自由精神的作品确是随手拈来妙笔生花，每一篇每一段每一句都足以引领你从现实的残酷进入一个奇幻飘逸的世界里，短暂忘忧，这也许就是李白的“仙气”。

“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人间的事，有什么好说的，从四书五经到道家典藏到佛家三藏十二部，哪一个不是说人生的“苦”的？每个被贬谪到这个世界的人都如老象陷入泥潭一般，出腿不得。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我还没有读过歌颂人生圆满的只字片语。

“炎老师，世界上发生了那么多的热点，我都没见你写过。”有一个文友私信我。

“‘文以悦己’，文章是写给自己看的。不追逐热点，所有的热点都是一场不公正的灾难上演。这个世界是个丛林的世界，自始至终都是弱肉强食。自从人猿相依别之后，人类就走向了一条无异于自杀的不归路。所谓文明的进程其实是粉饰过的，里面却是污秽不堪的。金满仓银满仓的犹贪心不足，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遭人嫌弃，满口仁义道德的男盗女娼，不慕权势正直大义的一世凄凉，炮火连天的倚强凌弱，居无定所的东躲西藏，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血雨腥风的，但凡善良的人在这个世界生存都极其惨淡，鲁迅先生所说的‘人血馒头’还有人在吃……”可能是身体又染风寒的缘故，情绪有些低落，我如是答复道。

“人生曲曲弯弯水，世事重重叠叠山”，回顾自己走过的所谓人生路，一路荆榛遍体鳞伤，莫可回首。我付出了所有的努力，却没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十分无奈……

新开河的水缓缓流淌，清澈见底，河底的水草如少女的长发一样袅袅娜娜，我出神地看着，耳边感觉听到太白边走边吟唱着《清溪行》 ：“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借问新安江，见底何如此。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向晚猩猩啼，空悲远游子。”我循着声音轻轻转过身来，环顾四周，身边除了柳枝摇摇就是轻轻的风声，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