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观祥：我所知道的陈仪

引子

＊本文摘自《开化文史资料》第四辑(1989年9月)，作者程观祥，原标题《随陈仪去台湾及回浙准备起义》

“二二八”事件又称“二二八”起义，发生于1947年2月28日，是台湾省人民反专制、反独裁、争民主的群众运动。

正文

一九四五年九月三日，日本正式向我国无条件投降。陈仪奉命任台湾省行政长官，并于十月二十五日代表南京中央政府，在台北市举行接受日本投降仪式。

当时我在台北市台湾省行政长官公署秘书处任出纳股长、专员及秘书等职。

陈仪原是军阀孙传芳部下一位师长。国民革命军北伐打进孙传芳巢穴时，陈仪认清形势，顺应潮流，以人民利益为重，首举义旗，弃暗投明，并在北伐战争中立下了功绩，从而深受蒋介石赏识和信任，历任浙闽省主席、行政院秘书长和中央训练团教育长等要职。

日本投降时，我正在贵州省贵阳市东南实业公司任副经理。获悉陈仪主台并已在渝组织去台人员的消息后，我蒙老上级原航空署署长徐培根先生的推荐，被陈接纳。我便辞去东南实业公司职务去渝，随即乘机飞沪，乘轮去台。此次同行共有二百人左右。

日本侵略我国，我国人民经过八年奋力抗战，元气大伤，通货膨胀，市值惨跌，人民生活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台湾同胞被日本统治五十余年，一旦回归祖国，祖国当然要给他们一个安定的环境，使他们能安居乐业，感受到祖国怀抱的温暖。南京政府采取措施，印发台币，只限于台湾通行；而币值惨跌的法币，不得在台湾使用。由此台湾物价稳定，市场欣欣向荣!

国民党执政时期，各机关每逢星期一都要举行总理纪念周。陈仪在纪念周会上讲话时，多次强调说：我们中国有四亿多人口，我们办事要时时刻刻想到这四万万同胞的利益。

一九四九年台湾曾发生“二·二八事件”。事件起因，是由于台湾省专卖局武装取缔私烟造成的。台湾经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工农商各业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摧残，民生凋敝，加之战后台湾籍士兵纷纷回台，失业队伍因之扩大，设摊营生者日渐增多。其中有从事贩运私烟的，专卖局进行取缔，并派武装人员乘卡车巡查，凡查得私烟，即予没收，倒入车中。摊贩纷纷不服，争论不休，而看热闹的人纷至沓来，越聚越多，于是交通被阻塞，卡车无法开走，武装人员一味蛮干，不计后果，竟向群众开枪，打伤了几个人，卡车乘隙驶去。摊贩们不肯罢休，旁观者也愤愤不平，当晚专卖局仓库，被群众纵火焚烧。次日早晨群众冲入公署，来势很猛，口口声声要见陈长官。门卫开枪阻止，又伤数人，事态更加恶化。有袭击机关的，有砸毁大陆人开的店铺招牌（店已关门）的，有见大陆人就打的。后来发展到有的工厂为烟贩们制作刀枪，事态愈演愈烈，社会秩序大乱。

当时驻台军队正在调防，去者已走，来者未到，所以地方上已无正式军队。陈仪当即去电南京告急，一面嘱咐职员及其家属搬进公署大楼暂避，作集体保护。我那时患病在外，亦搬进署内休养。

蒋介石得电后，很快调遣军队到台镇压，并派白崇禧坐镇台湾，被镇压者不下千人。

陈仪对此突然而来的不幸事件，内心非常痛苦，所以事件平息之后，即引咎辞职去沪。

陈仪辞职后，秘书处一部份人员，也都辞职回大陆。我因奉命留办秘书处移交，最后离台回浙江原籍。其时南京陆军大学添设财务室，该校财务原由经理科兼管，该科因本身业务繁忙不能兼理，遂另设财务室专管财务。我奉教育长徐培根先生之命，充任该室主任（陆大校长徐永昌，因年事已高，校务尽由教育长徐培根负责），并于一九四八年一月到职。

陈仪辞职回沪不久，又奉命去浙任省主席，于一九四八年六月到任。原台湾省公署财政处长张达哲任秘书长，原秘书处副处长郑国士任人事处长，还有机要秘书蒋授谦均先后到任。这时，我被任为秘书处秘书，于是一部份老同事又聚在一处工作。

我离陆军大学的时候，向徐培根教育长辞行（他是浙江象山人，留学德国）。他勉励我说：“你此去要同郑国士（他留学日本，也是徐之旧属，江山人）把家乡事办好”。我说自应尽力为之，但我才疏学浅，力不从心，恐有负厚望。

北平和平解放之后，国共和谈决裂，解放军以风扫落叶之势，迅猛南下，势不可挡。蒋介石深感战既无望，和亦不能，乃决心“引退”，坚要副总统李宗仁继任总统，并表示五年内不干预政治。而实际上他仍在溪口作幕后操纵，后来陈仪被撤职查办，就是他在溪口发出的命令。

陈仪主浙后，曾几次接见东南日报记者。他对记者说：

我感到形势逼人，物极必反，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些道理是颠扑不破的，现在是非变不可的时候了。”后来形势紧张之际，东南日报记者又访问陈仪作何准备？他说：“拿什么来准备？船到桥头自会直。”陈仪几次谈话，非常露骨，当然要引起蒋介石的严重注意。

我于一九二七年参加过共产党，后来时局发生变化，找不到组织，失去联系。我对共产党有特殊感情，当听到陈仪几次对记者的谈话，又回忆起他在台湾纪念周会上的训话，感到浙江和平解放有望，内心很高兴！

陈仪口头上说应该变，实际上已在进行变的工作，准备与共产党私下进行和谈，以免发生战祸，桑梓糜烂，民生痛苦。于是他密函他的心腹人京沪卫戍总司令汤恩伯，动员他起义，停建防御工事，开放长江若干渡口，迎接解放军过江。汤不但没有照办，反而将陈仪的亲笔信送往溪口，向蒋介石告密。

蒋介石接到密告后，竟以在野之身份，行使总统职权，将陈仪撤职查办。主席遗缺由京沪卫成副司令周嵒接任。

我是在陈仪撤职、周嵒接任后被清洗回家的。

陈仪被撤职回沪，在沪被押飞衢州后，又由衢移解台湾，以勾结共产党阴谋叛乱罪而加害。时年六十九岁。

陈仪被撤职查办一事，继任总统李宗仁事后才知道。他曾说：“此事发生殊出人意外，我身为国家元首，对近在咫尺的浙江省主席撤换拘押，到报纸登出才知道。”认为汤恩伯做事太不成体统，拟查明事实严惩汤恩伯。经大家相劝，以国事为重，认为此事是汤恩伯按照蒋介石的意志办的，因此也就无人再谈论此事了。

十年前，中国共产党追认陈仪为爱国将领。

资料来源：

《开化文史资料》第四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