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带货乱象调查 - 真假难辨，进口食品吃着不放心

俄罗斯奶粉、泰国烘烤海苔、意大利巧克力、越南进口榴莲......如今，走进直播间，消费者足不出户就能“吃”遍全球。

2023年，中国已成为全球第一大食品进口国。但与此同时，直播间进口食品的质量也是频频翻车。涉嫌造假、货不对板、退货扯皮……“舌尖上的安全”存隐忧。

现象：进口食品冲入直播间

印尼蛇皮果是什么？以前，刘颖甚至都没听说过，家里最常见的水果就是苹果、梨、香蕉、橙子，偶尔去精品超市能见到一些进口水果。随着进口生鲜搬进直播间，他刷刷手机就能看到各种“稀罕”水果：澳洲樱桃李、秘鲁牛油果、越南大青芒，还有印尼蛇皮果。“其实就是一种热带水果，尝起来就像口感松软的柚子。”刘颖说。

足不出户，刷刷手机，一边听着主播的生动讲解，一边下单全球进口美食送到家。随着电商模式的成熟，越来越多的进口食品冲入直播间。

“俄罗斯商品降价大促销，太划算了兄弟们！”在多个名字含有“俄罗斯进口优选”的直播间，进口椴树蜜、大马哈红鱼籽、酸黄瓜、高钙奶粉，都是主播热推的商品。

“这桶2斤半的原装进口椴树蜜，原先卖39.9元，现在一下子降到19.9元，这价钱在国内连半斤都买不到！”主播的介绍中，实惠是这些进口食品的主要卖点。记者对比国产东北椴树蜜发现，大部分产品的价格在40元至50元一斤，优惠之后，俄罗斯进口椴树蜜的价格确实不贵。

进口肉类也在直播间吸引了大批粉丝。“平日里关注的大主播都开始卖进口阿根廷牛排了，在直播间‘蹲’了一会儿没忍住。”95后白领小魏说起，最近最满意的一单，是花290元在直播间买下10斤阿根廷牛眼肉，“算下来比国产还便宜”。

混乱：查无此号进口渠道存疑

“撤销JERRY&SONS PHARMACEUTICAL INC在华注册资格。”近日，因未发现产品报关记录，不符合进口程序和规定，海关总署叫停声称自美国进口的天萁西梅汁。

进口食品，产地是标签。然而，记者调查发现，直播间主播推荐的爆款中，产地存疑的可不止天萁西梅汁。

“原价199元的俄罗斯驼奶粉，只要46.9元，买一罐发两罐，百分百纯驼乳！”近日，一款名为“俄罗斯双峰骆驼奶粉”在多个平台热销，其中一个名为“俄罗斯严选好物”的直播间，截至3月13日中午12时，已售出 1.4万件。

热销的原因离不开“原装”。按主播所说，驼奶粉为俄罗斯原罐进口，一罐一码，“入境货物检测单、检测报告都是齐全的，支持扫码辨真假，扫出来就是真的，扫不出来就是假的。”然而，记者拿到货后却发现，扫出来的也不一定是真。

直播间寄出的奶粉，包装十分简陋，罐身上只有一张简易标签。标签上的中文部分写着原产国为俄罗斯，授权经销商为绥芬河兴诚经贸易公司，在华注册编号为CRUS2900789403789300。

在华注册编号，是海关总署给予已获注册进口食品境外生产企业的编号。自2022年1月起，所有进口食品在报关时必须提供在华注册编号。但记者以该奶粉在华注册编号查询海关总署进出口食品安全局的进口食品境外生产企业注册信息时发现，系统并无匹配数据。

记者又拨打了12360海关热线，接线关员根据该在华注册编号也查不到任何数据，“建议您联系一下经销商，提供一下所在国地区注册编号，或直接找消协处理。”

所在国地区注册编号，公开信息无法查询。记者来到直播间，想请客服提供该款驼奶粉的所在国地区注册编号，却遭到拒绝，“报关单是隐私，没办法提供。”

至于经销商绥芬河兴诚经贸易公司，公开信息显示，2023年10月26日，企业因公示企业信息弄虚作假，被绥芬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列入企业经营异常名录。2024年2月26日，该企业已决议解散注销。

“在华注册编号查询不到，经销商又已经注销，说明该款奶粉很可能压根不是进口货。”某乳业专家告诉记者。截至记者发稿前，上述店铺已被平台清退。

扯皮：申请退货得附检测报告

另一个消费者普遍反映的问题是，在电商平台普遍执行7天无理由退货的情况下，直播间里购买的进口商品，想找主播协商退货时，却常被“踢皮球”。

“海关总署点名西梅汁！那我得赶紧退款。”看到近日的新闻公告，在200多万粉丝的主播“梁昕”手中购买过相关产品的市民小王打算退款，却发现主播一推再推：先是告知退款需要寄回产品；再是声称商家需要送检，等待检测报告；最后是称在催商家处理，还得再等等。“结果一拖再拖，到现在还没退款。”小王无奈摇头。

遇到生鲜产品，消费者更是“有理说不清”。

席女士在“李先生的水果”直播间下单购买了5斤车厘子，拿到手后发现大部分是不新鲜的软果，味道变质，但客服却说没问题。争执不下间，客服提出，她需要切开箱子里的每一颗果子，以证明的确如她所说“变质了”，然而，等席女士真一一切开了一盘子车厘子，客服仍拒绝退款，称品质没问题，“说软果不算坏果，这不摆明坑人吗？”

甚至，有时消费者还被要求自证其说，附上检测报告才能聊退货。

直播间里买来的进口黑虎虾，到底是泰国的还是国产的？看着实际收到的大虾，老张心底打起了鼓：虾不但个头偏小，虾身条纹也不明显，明显和直播间展示的不符。为防纠纷，下单前，老张特意录了屏，可联系该直播间客服时，客服却称他提供的视频不全，生鲜产品不支持7天无理由退货，如有质疑必须提供检测报告证明。

“吃个虾还得做机构鉴定？”老张辗转找了三家检测机构，却碰了一鼻子灰。一家公立检测机构表示，只负责对公业务，必须由拥有营业执照的单位委托，不接受个人食品送检。另外两家商业检测机构虽同意承接个人业务，但仅一家机构表示能提供黑虎虾DNA物种鉴定检测项目，费用也不菲，至少3000元起。“为了不到100元的2斤虾，如此去折腾，太不值当。”老张感慨道。

以个人名义委托检测机构检测，究竟有多难？昨天上午，记者以消费者身份，联系了两家第三方检测机构的检验工程师。“您是个人送检还是公司？”还没听完记者想做什么检测项目，两名检验工程师均直接打断。当记者表示为个人送检时，对方均表示“做不了”。“个人送检的样品，大概率涉及纠纷，在无人见证的情况下，我们很难证明样品真实性，不想惹麻烦。”一名检验工程师透露难处。

声音：销售方需对产品质量负责

进口食品涉及环节多，直播间进一步拉长了相关链条，消费者维权难、纠纷多痛点明显。消费者在直播间买到问题进口食品，主播却“踢球”给商家，甚至直接“拉黑”消费者，该怎么办？

“未显著公示实际销售商家信息的直播间，消费者有权直接找该直播间运营者处理。”中国法学会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研究会副秘书长陈音江表示，如果消费者遭到拖延或拒绝，可前往直播间运营者所在地的消费者协会或市场监管部门投诉。

陈音江谈到，商品销售方应对所售产品质量及售后承担相应法律责任。如果消费者收到的货物与宣传明显不符，以次充好，消费者不但可以要求退货，还可以主张商家构成欺诈。按《消费者权益保护法》规定，欺诈消费者赔偿标准是经营者提供商品和服务价款的三倍，不足500元，按照500元计算；如果消费者购买的食品明显出现腐烂，则涉嫌违反《食品安全法》，消费者除要求赔偿损失外,还可以向商家要求支付价款10倍的赔偿金，赔偿金额不足1000元的，按1000元计算。

食品纠纷还往往涉及检测举证。陈音江称，如果消费者因产品质量问题和商家协商退款不成，可以要求商家共同选择双方均认可的一家鉴定机构进行质量鉴定。“需要提醒的是，如果消费者自行单方面委托某检测机构进行检测，结果很可能只供参考，不具备法律约束力。如果商家拒不配合，消费者可以请求消协或市场监管部门介入。”

陈音江也建议，网络直播平台要担负起严格把关食品经营者资质的责任。如果消费者无法联系到商家，可以请求直播平台介入，并主张平台提供三年以内的商家直播信息及购物证据，协助维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