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大地震亲历记（239）死去亲人托梦和从死尸堆里坐起来的姑娘

郭百新：父亲离去后的第二十六年

托梦给我的姐姐

我父亲在唐山机车车辆厂车轮车间工作。父亲是个手艺精湛，乐善好施的人。

1976年7月下旬的一个黄昏，我看到父亲在母亲的陪伴下，推着自行车，慢慢的走出村口。

父亲要去工厂上班了。

地震，是无法抗拒的魔鬼，在肆意、疯狂的发挥它那不可遏制的巨大能量。

地震时，我想抱起小弟，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抱不动。我哭喊着跑出去求助，看到母亲正用力开门，倾斜的墙体死死卡住了房门。

姐姐从奶奶房里跑出来，从倒塌形成的空间钻进来，抱起弟弟。

我和母亲随后也跟了出去。

强震不断袭来，院里地面裂开了半米宽的大口子，好像个能吞噬一切的怪兽。

天亮了，村里一片狼藉。有的女人穿着男人的衣裤，有的男人下身围着上衣，更多的男人只是下身穿了条短裤。

不远处，受伤的人陆续被送过来。有的砸断了胳膊，有的砸断了腿。最惨的一个，屁股被一根断了的椽子直直的扎了进去。

天光大亮，母亲从救人现场赶过来，自言自语的说：“你爸在市里，那里应该没事吧。”

将近中午了，村里的空气中飘着一股怪味。苦味？血腥味？说不出来。

奶奶和母亲找了点面粉，做了盆疙瘩汤，我喝了一碗就再也喝不下去了。

黄昏的时候，在唐山矿上班的二叔跑来了，脸色苍白、踉踉跄跄。

二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完了，我哥住的宿舍楼全平了，我哥没了，我哥没啦。

短暂的沉默后，我们一家子都放声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也不记得吃没吃晚饭。

只记得又一次余震开始了：坚实的大地，仿佛波涛涌起。在强震中，还没有倒塌的房梁发出瘆人的裂响。

天又亮了，母亲、爷爷、大伯、叔叔去唐山了，他们要去找我的父亲。

后来，听我母亲说，他们步行了一天，才到达父亲的工厂。

三天后，父亲的遗体被挖出，母亲拼了命的冲向前去，想去看父亲最后一眼，都被二叔和其他人死死拦住，亲人们谁也看不了那惨状。

那一年，父亲37岁，母亲39岁。

因种种原因，父亲的遗体被前来赈灾的部队运走，不知所终。多少年里，母亲都在重复一句话：当初，咋也应该把你爸背回来啊。

作为遗属子女，第二年春天，厂里安排13岁的姐姐到子弟学校就读，工资享受学徒工待遇。爷爷、母亲、弟弟和我每月各领取6元的抚恤金，共计每月24元。

现在看起来不算什么，那时却支撑起我们家的全部生活。

2002年，姐姐调往中车长春轨道客车公司工作。

几天后，姐姐打来电话，说是做梦梦到父亲了，脸上有几条血迹，还打听家人的消息。

在那个梦中，姐姐问父亲在哪，父亲说，在三角地（唐山唐柏路与205国道交叉口）往西走二百米，再往南一拐就到了。

我听了深感震惊。

前一年，我从机车车辆厂一位老工人那里得知：当年包括我父亲在内的遇难者，集体葬于三角地西行五百米的地方。怕担心牵起家人的旧痛，我从没跟任何人讲过。

梦境、情景如此相合，是我的父亲在天有灵么？

怀孕六个月

从三楼摔下来仍正常分娩的神奇

唐山劳教所管教许某回忆：

说起我爱人地震时怀着六个月的身孕，从三楼掉下去，后来又正常分娩的事，我一直觉得不可思议。

地震前，我家住在新市区南厂楼9号楼1门10室，是3层楼。地震那天晚上(27日晚),天气又闷又热，我和爱人去看电影，到夜里11点多钟才回家。

天气仍然很闷，一直到12点钟我们才睡下。

我们住的房间在南面，床靠南面窗户摆着，头朝北睡。当发现地震了，我们已经被甩到通向阳台的门口。这时候阳台还没有塌下去，门已经没有了，房子还在摇晃。

我爱人说了声：“地震了!”

我跟他说：“沉着点儿……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她就掉了下去。

此刻，就听外边“轰，轰”乱响，我琢磨着，她准摔坏了。

正想着，“轰”地一下，我也摔下去了。我心里一惊，这下准得砸在她身上，还不把她砸坏啊!

可是，我并没有掉到地上，而是被二楼的阳台挂住。二楼的阳台也震坏了，但是还没有完全塌落。

我在二楼阳台上悬挂着的时候，上面掉下来的东西砸在我头上，把我砸晕了。

后来，听到我爱人在下面喊我，我才清醒过来，跳到了地上。

我爱人的两条腿被废墟埋住了，我赶紧去扒她。

这时，大地的摇晃仍未停止。把她扒出来后，住在一楼的老李一家在楼里喊我们，“快进来!快进来!”我们也就随着喊声跑了进去。

事后想想，才感觉出危险来。

幸亏我们住的楼没有全倒塌，只是南面的墙倒了。要是再来个大余震，肯定会第二次被砸在里面。

我们随着老李的喊声跑进楼后，马上去开北门。但门已 经变形了，根本没法打开，这时，才想起我们是从南面进来的。于是，我们5个人又都从南面跑了出去。

到马路上以后，大地才不摇晃了。

当时，我最害怕的还是我爱人的身体，她已经怀孕六个 月，从三层高的楼房上摔下来，双腿还给埋住了，身上也擦 伤了，身孕怕是保不住了!当时的条件又没有办法采取保胎治疗。

但不可思议的是，等到她生小孩时，竟一切正常，大人和孩子的身体都很好，你说奇怪不奇怪。

死尸堆里突然坐起来的漂亮姑娘

1976年8月初的一天，解放军某部战士在路南区一幢居民楼废墟下扒救被埋群众时，搜救出一位姑娘的遗体。

与别的遗体不同的是，地震过去七八天了，尸体还没腐烂，不仅如此，看上去神态自然，就像还在睡觉一样。

一位刚入伍不久的小战士说：这姑娘肯定是在废墟里挣扎的时间太长了，刚刚死去。

战士们怀着惋惜的心情，并没有立即把她送到运尸车上，而是等卡车装满时，才把她用被子一裹，再用电线扎起来，脸露在外面。

姑娘的遗体被放到了运尸车的最上面。

卡车向唐山国各庄附近开去。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埋尸坑，在距离先大坑还有几百米时，天空闪电交加，一场暴雨突然袭来。

掩埋尸体的墓坑积水，道路泥泞、

动尸车只好先停下来，战士们在路旁一个修理自行车的棚子里避雨，边说话边等着天空放晴。

就在这时，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死尸堆上的一条被子突然慢慢坐了起来。小战士吓坏了，连声惊呼：见鬼了，见鬼了！

他身旁的几位战士也扭头看去，是啊，被卷里卷的是死尸，而死尸怎么会自己坐起来呢？

战士们跑上去一看，都抑制不住内心的惊喜：坐起来的正是那位漂亮姑娘。

他们七手八脚把姑娘抬下车斗，把自己的衣服给姑娘穿上。

原来，姑娘并没有死，是被溅起的尘土把鼻子和嘴全堵住了。

如果不是天降瓢泼大雨，冲掉她鼻子和嘴里的泥土；如果战士们把她放在一堆死尸下面；如果不是道路泥泞、墓坑积水严重；如果战士再晚扒出她一天；如果……

这么多因素综合在一起，给了这位姑娘重生的机会，让她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