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人物」你不知道，治黄总督刘东星廉洁、侠义又佛系（下）

【四】坪上对话

刘东星归里丁艰。致书邀请李贽至坪上作客，并安排其子刘用相到湖北龙湖相接。“坪上去沁百里，村居不足数十家，颇岑寂。”李贽“喜其岑寂也，亦遂留”。刘东星在坪上村过了九九重阳节、春节、元宵节，游历了榼山大云寺，在重阳节登高吟诵，在除夕观摩了刘东星在榼山大云寺父母作道场祈福，在春节张灯结彩，围炉守夜。

刘东星家乡坪上村北寨门

坪上古村小巷

坪上古村南寨门

坪上村临河而居，风景秀丽，乡风淳朴勤俭，刘东星也以俭素自奉，布衣芒跻行走乡里，有时还与当地老百姓一起在野外野炊，喝羹烧玉米土豆皆欢。有一天，他在路边遇见一辆马车连人带车翻进泥沼，人被压在车下，他立即冲上前去施救。路上其他人看见了，对被救的人说：“你是贩什么的商贩，竟让当朝大臣为你推毂施救？”而李贽也入乡随俗，晨起洒扫庭院，看书写作兴起，解衣大叫，作兔起鹘落之状。天寒夜长，话语遂长，刘东星及子侄刘用相、刘用健，李贽及小沙弥围炉夜坐，相谈甚欢。用相、用健将谈话记录整理，名《明灯道古录》。其间高平县令马从龙致信邀请到高平一游，李贽婉谢。

李贽在坪上过了他的七十岁生日。第二年农历三月底，李贽应大同巡抚梅国桢之邀，赴大同。

大同巡抚梅国桢孀居在家的女儿，为李贽的女弟子

【五】治河总督

万历二十六年夏（1598年）夏，黄河于山东单县的黄堌口决口，镇口淤，大运河运道受阻，京师的经济命脉被切断，朝野震动。时刘东星丁内艰结束，临危受命，在坪上村就被授为工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提督军务兼管漕运。

刘东星的铜雕像

大运河设总理河漕之职，由刘东星始，刘东星急行上任，巡行河堤，提出了既省费又能免河决、通漕运的方案。当年八月即开通由曲里铺至三仙台40余里的赵渠；又挖三山台抵小浮桥，开支流若千里。挖深从徐州、下邳至宿县的漕运河道。这些工程嘉靖末曾估费400万，当年仅历时5月，费银仅10万两。

国画，刘东星治水

万历十十七年（1599年）十月，朝廷下诏嘉奖刘东星，并提升他为工部尚书兼副都御史，荫其子。1600年十一月，刘东星又主持开通了邵伯、界首二湖之渠。

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刘东星又奏请开凿泇河工程。泇河地处山东省縢、泽之间，南通淮河、东海，转运漕粮路程缩短省力省钱。前任漕运总督首提此议，前任河道总督舒应友也曾在韩庄动工。刘东星力主其役，完成韩庄未竟之工，挑浚开广，并凿侯家湾、梁城通泇口，使可通舟。建巨桥梁一石闸，得胜、万年、万家庄各一草闸。一年打通泇河运道330里，漕船由泇行者占总总运量的十分之三。工程初议120万，化费才7万，所修已十之二、三。历三十二年（1604），总督李化龙继续大开泇河。泇运河的开通，是京杭大运河史上影响深远的水利工程，它实现了避黄行运，迎来了数百年的畅通，清代治河专家、河督靳辅曾说：“有明一代治河，莫善于泇河之绩。”

海盐吴中伟是刘东星在浙江督学所取中的举人。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会试中进士，授官南行。当他从京师回家路过淮阴时，知道其乡试座师刘东星，此时正在总督河漕，且驻毕于河漕府，于是前去拜谒。刘东星热情接待了门生，两人话旧抚今，两情欢洽异常。刘东星表示要留客吃饭。一会儿，他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忙问旁边的侍从说：你去厨房问问，今天是吃豆腐的日子，还是吃肉的日子。侍卫答：按规定，今天是吃豆腐的日子。刘东星摆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遗憾地对吴中伟说：“真是惭愧，今天不敢委曲兄弟在此吃饭了。”于是，躬身一拜，把吴中伟打发走了。

刘东星治水所穿的衣服（复制品）

吴中伟后历官贵州学政、广东按察使、左布政使、大理寺少卿、少司寇、刑部尚书，每每与人提起刘东星，必讲这段故事，刘东星也因此而得名“豆腐总督”。吴中伟以师为榜样，为官四十余年间，廉洁耿直，政绩卓著。

【五】与洋人坐而论道

河漕总督府分设安徽、山东等多个河道总督府，刘东星因漕务辗转于各署。1600年正月初七，刘用相设斋于南京新建的新禅寺，请法师祖心登坛讲说佛经《妙法莲花》，李贽与方时化等一同往会。春天，刘东星以漕务巡河到南京，接李贽去山东济宁。

利马窦在南昌 木板油画 游文辉 中国人画的最早的油画

三月二十一，李贽到达济南，寓居济南漕署的近邻。5月，来中国传教的意大利人利马窦和西班牙人庞迪从南京启程，坐着一位刘姓太监为皇帝采办丝绸的船只，由南京出发前往北京。路过山东济南时，听说李贽寄居的刘东星河道总督府，遂派使者送信，表达了要拜访之意。李贽曾于1598年在南京期间，在焦竑的府上见过利马窦。利马窦1582年来到中国，为了传教先是扮成和尚，不灵后又扮成了儒生，左手圣经右手礼物，频繁流连于富贵要人之府，当听说状元焦竑、李贽两个文化大腕皆居于此，岂可错过机会。在这里，跟着李贽学习的刘东星之子刘用相也在此见过了利马窦。

利马窦用经学、西方科学征服了许多中国夫子，他本人也被人称为“西方孔圣人。”刘东星从儿子发那里知道了利马窦的许多事。当听使者说利马窦来到了山东济南，十分高兴，当即向神父发出了邀请，并派出轿子或轿夫，把他接进府中。

利马窦称：“（刘东星）是位有名的交际家，又是一位老成持重的幕僚。”“他管辖着所有内河船内，甚至包括给皇城运粮的船只。他的地位高于其他那些其职务为保证皇城没有缺匱之虞的官员们。”“他是一位虔诚的偶像崇拜者，但对于来生来世十分关心。”在评价李贽与刘东星的关系时他说：“他们彼此交情很深，总督甚至在相邻的双方宅第之间的墙上开了扇门，以使彼此天天相互拜访。”

刘东星与利马窦谈了一些切尔诺贝利的情况，又谈了一些关于人生与来世的哲学问题，即送客。不想，利马窦刚回到船上，就听着城里响起大队人马急驰而过的声音，原来是刘东星率人来回访利马空城。在船上他们行了正式访问遵行的常礼，参观了利马窦将献给皇帝的礼物。至后，利马窦又再次回访刘东星，在总督府中与李贽及其夫子、孩子共同进餐，并送给了刘东星一些欧州礼物。刘东星看了利马窦上呈皇帝的文书，并亲自帮重新撰写了一份。此外，还给利马窦写很多介绍信，将他推荐给其在北京的学年、朋友、同僚。

《圣母子像》 利马窦时期欧州流行的图式，据考李贽就是将此画由游文辉复制并赠送给刘东星

有一天，刘东星的夫人对他说：梦里看到一个神，有两个小孩陪同。因刘东星曾说在船上看着圣母怀抱耶酥的像，于是要求丈夫派画师到船上临摩去。利马窦知道中国画师不擅长此画，就送给南京教堂年青画师游文辉所绘制的一幅复制画（此画不存）。利马窦离开山东，刘东星派一个属员去伴随他，护送他们的船只在逛窄的运河河道一路先行。

后李贽告别刘东星，绕道直沽、临清，取途潞河回麻城。刘用相千里送师，在潞河与李贽做了最作一别，再无相见。

【六】多事之秋

不久，刘东星的夫人去世，刘东星思妻犹甚，常常问道于安徽浮山华严寺，108玫珠串从不离手，闲暇、清谈之时就盘一盘。华严寺为安徽枞阳浮山妙高峰下，为明代太史吴应宾、大司马吴用先捐金所建，寺内有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三月二十八日皇帝、皇太后使钦差任大用赐的《大藏经》5000余册，为吴用宾委托云南高僧朗目携信至淮安河督府刘东星辗转而得。

寺内彻庸禅师见刘东星总是抑郁悲伤，写《柬刘晋川司空》云：“夫人去世，发愿永断爱欲，独处静室，公务之暇，一心念佛，回向西方。袁又损昆季及一门眷属，俱持弥陀佛号，并往生神咒，为西方公据。”

刘东星治水场景复原雕塑

8月，殚精竭虑，勠力开泇的刘东星病倒在工地上。刘东星上书请归故里，漕台亦代之为请，而皇帝则屡旨慰留，不允。刘东星病卧在床，治程书而叹曰：“吾当如昔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又咏道：“我难常清静，万物悉皈依。”

1601年9月，先是开封、归德大水，再后商城、蒙城，继而黄河从萧家口决口百余丈。黄河南徙，淮水、泗河商贾之船躲之不及，搁浅于沙滩。刘东星拖着病体日夜奔波于河堤岸边。是月十九日，累死于任所。

时闲居家乡的王家屏为他写《资善大夫工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晋川刘公墓志铭》，于慎行为他写行状，皇帝赠他太子太保，谥号庄靖，赐谕祭葬。刘东星的同年、时任南京太常寺少卿郑汝璧写《祭刘晋川文》，赞刘东星：“乔岳之标，丝竹之节。言行可质诸鬼神，经术绍明于往哲。”明代文学家、湖北“公安三袁”之一的袁宏道写《哭刘尚书晋川》曰：

记相识，相识黄鹤楼。
当时椎齿青衿子，平揖方伯古诸侯。
书司曹佐敛手愁，公也置几头拄头。
饮我酒，庭幽幽，千秋如火烧红榴。
……
中间离合苦不定，长别已经十春秋。
去年三弟山东来，道公貌腴骨力遒。
百八串珠不离手，言谈清简风飕飕。
未几传公病，又传已小瘳。
昨者度门从淮返故里，亲见白旐黄肠出济州，使我泪眼如江流。
三日欲语不得语，枯咽喉。
海内学道几人在，转眼辄为天所收。

……

他为官三十余年，布衣芒鞋，无贵倨态，无官僚状。明史称他：“三十年敝衣疏食如一日。”康熙《沁水县志》记载他：“明达顺爽，清修雅望，为一时瞻仰。”传他在起任治河总督时，恰憩于门前小巷旁，两骑快骑捧檄而至，施礼打问曰：“掌家何在？”刘东星以通报为名而入，并派人如使入门。骑士一见，刚才的农夫就是官家，立马伏身请罪。

刘东星生一子一女。子刘用相随他赴淮上省，只带两个仆人，骑一头黑驴。途中住店，旅舍小二凌侮其发中有金佛像而为妖，欲绑而勒之，其个人不得已说了实话。店小二惊慌不已，负荆请罪赠马车，刘用相谢之不受，仍然骑黑驴前行。刘东星去世后，刘用相继也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女刘氏，贞敏聪慧，寡言笑，薄铅华，识度可子男子相提并论，刘东星曾称：“必不俪庸子”。后嫁窦庄张五典之子、张铨之弟张铪为妻。

因刘东星主线修泇运河而重塑了山东台儿庄的城市风貌。1607年泇运河修筑工程完成，从此台儿庄舟楫往来不断，达官商贾云集，一时繁荣昌盛。台儿庄修有三公祠，以祭祀主持开凿泇运河的河道总督舒应龙、刘东星和李化龙三人。

清朝，乾隆皇帝第四次南巡，途经台儿庄，下船游览了运河万年闸、三公祠。乾隆皇帝看了“泇河三公”塑像及碑文说道：“治河三公保我运道安流，确实功莫大焉。”题匾“绩均泇运”。今天，京杭大运河台儿庄段已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沁水刘东星墓及其墓俑道石马

刘东星去世后，回葬故里。其以“庄靖公”规格墓葬，牌坊高大，石刻精美。可惜毁于20世纪六十年的沁水中学的“红卫兵”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