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邦媛:婚姻里没什么值得吵闹的,我再爱一个人,也不能失去自我

作为一个女性,我也并不是那么能被驯服的,但在婚姻里,也没什么值得吵闹的。我再爱一个人,也不能失去自我。以前那个时代,女人结婚了,别人就说某某人找到了长期饭票。我们班上的女同学就说:“我们是带便当的。”因为我们有能力工作。

齐邦媛,1924年生,辽宁铁岭人。国立武汉大学外文系毕业,1947年到台湾地区,1988年从台湾地区大学外文系教授任内退休,受聘为台大荣誉教授。曾任美国圣玛丽学院、旧金山加州大学访问教授,德国柏林自由大学客座教授。教学、著作,论述严谨;编选、翻译与文学评论多种,引介西方文学到台湾地区,将台湾地区代表性文学作品英译推介至西方世界。

本文节选自《潭深无波<巨流河>——向101岁的齐邦媛老师致敬》一文,本文原载于《东方早报》(2013年),由台湾师范大学赵家璧记录整理并参与访谈,刊发时有删节。

【巨流河,在清代被称为巨流河;哑口海位于台湾南端,是鹅銮鼻灯塔下的一泓湾流。这本书写的是一个并未远去的时代,关于两代人从巨流河到哑口海的故事。那立志将中国建设成现代化国家的父亲,在牧草中哭泣的母亲,公而忘私的先生;唱着《松花江上》的东北流亡学子,初识文学滋味的南开少女,含泪朗诵雪莱和济慈的朱光潜;那盛开铁石芍药的故乡,那波涛滚滚的巨流河,那暮色山风里、隘口边回头探望的少年张大飞……六十年来,作者读书、教书,写评论文章,却一直念念不忘当年事——郭松龄在东北家乡为厚植国力反抗军阀的兵谏;抗战初起,二十九军浴血守卫华北,牺牲之壮烈;南京大屠杀,国都化为鬼蜮的悲痛;保卫大武汉,民心觉醒,誓做决不投降的中国人之慷慨激昂;夺回台儿庄的激励;一步步攀登跋涉湘桂路、川黔路奔往重庆,绝处逢生的盼望;在四川、在滇缅公路上誓死守土的英勇战士的容颜,坚毅如在眼前;那一张张呼喊同胞、凝聚人心的战报、文告、号外,在作者心中仍墨迹未干……作者给我们讲述了一个埋藏着巨大悲伤的时代,同时也是所有中国人引以为荣的,真正存在过的,最有骨气的中国!】



无愧于心才是最重要的


我的人生原则是,不抱怨,不诉苦,自己的人生不需要不断地向别人解释,这样太辛苦了,也没有具体的意义。不论在什么环境里,我都会竭尽所能,毫不抱怨地把事情做好。只要自己了解自己的选择,无愧于心才是最重要的。


人应当将自己的心力投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而不是重复地向他人说明自己的选择如何的好,如何的正确,同时人也尽量不要做一些让自己一辈子都需要不断地向别人解释的决定。太浪费生命了。


我长大的那个时代,有很多父亲以现代的标准评价,可能算不上是好父亲。他们在外面奔波的时间太多。我父亲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很少,但我很佩服父亲,他的一生在家里和在外面都是一样的面孔,一样的人格。这是不容易的。


作为父母,就要留下一些话,一些言传身教,让儿女这样记着你,让儿女有一个榜样。我也希望为后人留下一个“标杆”,让他们知道前人曾经是这样努力、真诚地生活的。


我再爱一个人,也不能失去自我


作为一个女性,我也并不是那么能被驯服的,但在婚姻里,也没什么值得吵闹的。我再爱一个人,也不能失去自我。以前那个时代,女人结婚了,别人就说某某人找到了长期饭票。我们班上的女同学就说:“我们是带便当的。”因为我们有能力工作。

人不能什么都有,总要牺牲一些。比如,结婚生小孩。现在离婚率很高,不行就离。几乎所有离婚的家庭,小孩都不快乐。结了婚就要负责任,顾念一下离婚家庭的小孩。我觉得我们没有权利把小孩生出来,然后不管他们。我总觉得人跟人之间,有些话说到一个程度就不用再说了。当然总有可吵的,但大家都是聪明人,心里都很了解的。再说,谁也吵不过谁。这是不是虚伪呢?不是。我觉得人不能只讲自由,总要妥协一些,牺牲一点,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现在的年轻人说爱情,爱到地老天荒,又怎么样?都是很任性的说法。在我那个时代,女性的工作多因丈夫的工作,而决定去留。有一个小辈说:男人都是你们惯坏的。但夫妇之间,如果只是“要不然你辞职,要不我们就离婚”,就会问题重重。那时我先生在铁路局工作,工作很有价值,有创意、有理想,是用头脑的。我就跟他走。从台大转到台中一中。再后来,我考上Fulbright奖学金(Fulbright奖学金计划是美国众多奖学金计划当中最突出的计划之一。这计划每年颁发8000个资助限额,以推动世界各地年轻人的学术和专业发展),想出国念书,当时我已经有3个小孩。我先生(对别人)说,“72人考,只有2个考上,她不去,我也不好过。让她去吧。” 我就去了。我的婚姻也许不那么浪漫,但我们是不离不弃的。


现在的男女之间,有些事情还是要三思。我念书的时候,管女生宿舍的一位伯伯常说,“女孩子晚上出门要早点回来,一失足成千古恨。”时代不同了,现在的女生就算失足一千次,也成不了恨啊。他们说女孩子要清白,不但身体要清白,精神上也要清白。要是心里有过什么人,就不清白了。好像有什么罪恶感,要跟男朋友说:对不起,我心里有过别人。我不纯洁。(I am sorry. I had him in my mind. I am not entirely pure.) 但英文字的heart (心) 跟 mind (心思)是不同的意思, heart(心)跟 mind(心思),不能用一个“心”字全部概括,成了一码子事。天哪,这清白两个字,怎么说得明白!现在的人讲爱情,都是很任性的话。婚姻和人间凡事一样,要有深度。


我是用战争观念来看(生死)这事儿


人活着很累的,你如果想扮演很多角色,就更累。我的时间有限,我跟人开玩笑,说我也有癌症。他们吓一跳,说什么癌?我说,“高龄癌”。我这个人已经就剩这么多了。但我还是一直做很多事情。我觉得,我还真是很不错的。


我是用战争观念来看(生死)这事儿。我想:我要把它“吃得够本”!我从来就不贪生怕死,现在对死没有畏惧,没有留恋。身边的东西,我爱了一辈子的东西,统统给了人家,谁爱谁拿去。现在吃东西啊,每样吃一点,给每样东西一点尊重。我从来不想我身体状况的问题,从来不想。


每天早上起来,我就想我今天该做什么。如果我自己感觉到身体不行了,应该会觉得很快乐吧。可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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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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