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打假人”王海转战网络平台屡屡刷新“战绩”，互联网打假边界在哪里？

近日，金龙鱼旗下“天赋五常稻花香”大米产品遭遇质疑，知名打假人王海在抖音发布视频称，该产品疑似用中科发5号大米冒充稻花香2号。对此，金龙鱼方面5日强硬回应称，“金龙鱼坚持甄选五常当地优质的水稻品种生产金龙鱼大米……绝不会以次充好”。近年来，打假名人王海转战网络，从辛巴、薇娅、李佳琪，到罗永浩、二驴、东方甄选……王海对一些头部带货主播进行了逐一“挑战”，这些打假事件最后的结果如何？媒体以及相关专家如何看待引发争议的职业打假行为？

王海“四打”东方甄选

其中一款商品被海关总署点名

今年以来，王海针对东方甄选开始了“四连打”。最早的一次在今年1月18日，王海在个人微博发文称，东方甄选带货的一款名为“TiQ天萁西梅汁”的产品，被检出有泻药成分番泻苷A和番泻苷B。而这款西梅汁在官网和多个社交平台的宣传都是“不含任何助泻成分”。针对王海的打假质疑，当时东方甄选客服回应称，“过于具体的详细信息需要咨询商家，如果存在问题会给用户一个方案。”

就在双方各执一词时，上月26日，海关总署官网发布消息，在华注册编号为 CUSA24092203180057的美国饮料生产企业JERRY&SONS PHARMACEUTICAL INC在申请注册时提供了虚假材料，已撤销该企业在华注册资格。海关总署提醒，消费者不要购买其饮料产品，包括天萁西梅汁（TiQ Prune Juice），已获得该企业饮料产品的，请停止食用，与原获取渠道联系退货事宜。

2月27日，东方甄选客服回复媒体，表示该产品系外链合作商家产品，已经反馈给相关部门进行处理了，他们正在启动调查程序，支持消费者退货退款。28日，记者在东方甄选官方小程序搜索，已无法搜索上述产品。

此外，今年1月22日，王海通过个人微博发布相关视频称，他在金龙鱼天猫官方旗舰店，购买了天赋五常稻花香产品，但检测结果显示，该款产品与稻花香2号的植物DNA遗传相似度为78.08%，被判定为不同品种，与中科发5号的遗传相似度为97.82%，被判定为近似品种。

对王海的质疑，金龙鱼方面5日通过媒体表示，“金龙鱼坚持甄选五常当地优质的水稻品种生产金龙鱼大米……绝不会以次充好。”

进入2月，王海继续对东方甄选进行打假。2月初，他发布视频，称东方甄选带货的有机富硒玉米“有假”。产品宣称是有机富硒玉米，收到货却成了“有旺”富硒玉米。经第三方检测确认，该款玉米富硒含量少于标准，不符合食品安全标准，并称“甄选”只是营销的口号。

2月18日，王海发布视频称，有人爆料东方甄选销售的自营厄瓜多尔南美白虾，隐瞒添加并超量使用了虾药（防腐剂、漂白剂）焦亚硫酸钠。随后，该事件在网络发酵。对此，2月20日，东方甄选客服回应媒体称，东方甄选正在走报警流程。“该款产品为原装进口，经过了中国海关检测，符合国家标准，可以放心食用。”

“复出第一战”打假燕窝

辛巴退一赔三共计6000万元

王海最早成名于1995年，当年他因打假索尼耳机而一战成名，成为职业打假人，2020年他因为打假带货网红辛巴（本名辛有志）而正式重新出现在公众面前。

2020年11月，作为快手直播带货一哥的辛巴被质疑销售假燕窝。对此辛巴否认售假，称所售燕窝均为合格商品。2020年12月，王海在微博质疑辛巴售假，加入“战团”。他发表多篇博文，指责辛巴销售的是燕窝风味饮料而不是燕窝，消费者可要求退一赔十。王海的加入让假燕窝事件迅速发酵，他出示的检测报告显示，辛巴所售即食燕窝产品就是“糖水”，这给了辛巴致命一击。

王海接受封面新闻记者采访时介绍，在收到消费者爆料后，他从产品配料成分表就发现了问题。“都不用检测，它没有蛋白质。你如果添加了燕窝没有蛋白质，这个是不应该的，燕窝大概有一半的成分，就是蛋白质。”王海说。通过该产品配料表记者发现，蛋白质含量一栏里标注的确为0g。王海称，他们还曾派人去辛有志的产品代工厂调查了生产流程。

2020年11月27日，辛巴发布声明，称存在对产品的“夸大宣传”，并提出先行赔付方案，承担退一赔三责任，共需退赔6100余万元，并向消费者道歉。同时，广州市白云区市场监管局介入，调查做实了辛巴在燕窝销售中涉嫌虚假宣传的问题，并对其罚款90万元。

连续打假抖音带货红人罗永浩

罗永浩主动承认“羊毛衫售假”

2020年底，几乎在成功打假辛巴的同时，王海又喊话抖音平台带货红人罗永浩，称对方直播售卖的漱口水涉嫌虚假宣传，要求退一赔三。

王海认为，罗永浩推荐的漱口水品牌“邓特艾克”是涉嫌虚标厂名厂址的假冒进口商品，并且或与“法国品牌”艾瑞可“拼单”请了同一个外国演员。另外，王海发现产品标注的生产商（代工厂）DDD有限公司正面临破产。

2020年12月14日，罗永浩在直播间对上述问题一一做出回应，称不存在其所描述的问题，并要求王海马上删除相关的失实微博内容，并及时发布澄清谣言的微博，但王海并没有删除。

在“漱口水事件”仍未平息时，当年12月16日，王海在微博又发出一封消费者的投稿，称其在罗永浩直播间购买的兰蔻196色唇膏，涉嫌售假或走私。有媒体注意到，当时抖音很快关闭了商家小店，部分消费者也已经在12315平台进行了举报。

有意思的是，在与王海就是否售假针锋相对时，当年12月15日，罗永浩突然主动发布声明，承认其11月28日在“交个朋友直播间”销售的“皮尔卡丹”品牌羊毛衫，部分送检后鉴定为非羊毛制品。

在声明中，“交个朋友”表示，在与供货方达成合作前，按照正规流程签署了完备的法律协议及合同，也检查了各种证书，但产品还是出了问题。“将马上向公安机关报案。”公告同时称，作为该产品的代理销售方，在向供货方维权索赔的同时“即刻起，马上联系所有购买该产品的消费者，代为进行三倍赔付”。

两年来持续打假疯狂小杨哥

多个涉事商品已下架

王海复出打假带货主播以来，虽然连续“四打”东方甄选，但东方甄选并不是被王海打假最多的头部主播。自2022年以来，疯狂小杨哥被打假的次数超过十次。王海目前个人微博置顶的便是举报疯狂小杨哥售卖“毒童鞋”的博文。

2022年11月12日，王海在微博发文称，疯狂小杨哥销售的金正破壁机和绞肉机“虚标功率”。“三只羊直播间卖的绞肉机功率300W，实际功率为120W，破壁机功率300W，实际功率为105W。”王海建议购买过的消费者要求退一赔三。当天该款产品下架。

随后，王海与涉事品牌方金正电器以及相关检测机构，就样品以及检测报告的真实性展开辩论，双方各执一词。据北京青年报报道，金正电器所在的中山市市场监管局南头分局表示，经检测，涉事产品功率“符合标准要求”，对金正电器不予立案。王海方面则表示，样品不具备说服性，团队在收集消费者的产品再集中送检。

除了这款产品，王海还对其他疯狂小杨哥直播带货的多款商品进行了打假质疑，包括防水外套不具备抗沾湿性、“化纤冒充植物纤维”的优可舒洗脸巾（柔巾）、假冒的食分碗美稻花香2号五常大米、雄激素超标”的童鞋等等，其中多个商品已经下架。

薇娅李佳琪均被打假

多个商品被指涉嫌“虚假宣传”

王海打假网络带货主播，薇娅和李佳琪自然也在他的名单之中。

2021年11月，王海发布微博称，“薇娅翻车，被骗消费者请要求退一赔十起步价一千元”，并附上了相关视频。王海发布的微博显示，微博博主“凯喜博士DrCash”爆料，薇娅推荐的恩姆花园么么的魔法膏宣称“天然植物”，却隐瞒添加了化学成分羟苯基丙酰胺苯甲酸。据“凯喜博士DrCash”发布的视频，“么么的魔法膏”左下角赫然标示着薇娅的人像，为产品进行背书。

事情发生后，根据相关关键词，在薇娅的官方公众号和微博中，已不能搜索到这款魔法膏的相关信息。

相比薇娅，李佳琦收到王海“关注”的案例更多一些。

2023年10月，王海在网络发布视频称，有消费者在李佳琦直播间购买的“鸳鸯金楼”和田玉项链是假货，商品附带的和田玉鉴定证书也为假的，并称商家曾给消费者转账5万元想和解，但被拒收。王海称，NGTC(国家珠宝玉石检验集团有限公司)实验室对消费者购买的项链的鉴定结果为“ 碳酸盐-透闪石质玉项链”。

对此，鸳鸯金楼连续发布声明函称，所售出和田玉项链为正规符合标准的和田玉项链。关于伍万元转账记录，是断章取义的内容，并已报警，交由警方处理。其所有证书均为国家授权正规质检机构，均符合国家要求，合规合法。关于本次网络事件中个别人涉嫌巨额敲诈行为，鸳鸯金楼也表示，已报警，证据已全部移交由警方处理。

随即，王海再次回应，鸳鸯金楼送检的和田玉与消费者手中购买的商品并非同一种物质。王海一方已向市场监管部门举报商家售卖假和田玉项链和鉴定公司出假证书一事。

李佳琪带货的花西子眉笔也被王海打假“虚假宣传”。2023年9月，王海发视频称，李佳琦在直播间销售的花西子“首乌”眉笔，三个卖点都是假的：1.宣传中称该眉笔是“首乌造眉笔”，实际上，何首乌提取物在备案成分上排第20名，倒数第一，“实际用量约等于无”；2.宣传的“骡子黛（骨螺分泌物）上色自然的秘密”，但成分表中并未显示产品添加骡子黛；3.贬低竞品称“常规眉笔油脂含量高”，但花西子眉笔含量最多的成分除了色素就是油脂——“氢化野大豆油”。

对此，花西子回复王海称，公司产品成分中含有何首乌，并根据产品的实际需求进行添加。关于“螺子黛成分不存在”，回复中称公司吸取《隋遗录》中隋炀帝从波斯进口“螺子黛”的典故，将产品命名为螺黛生花，产品标签上并未宣称添加骨螺分泌物，在产品的宣传页面上，也没有宣称添加骨螺分泌。不过随后花西子将宣传页面上“常规眉笔油脂含量高”等表述给予删除。

连发微博打假网红带货夫妇

消费者全额退款伪劣手机全下架

2021年5月23日，数码博主“科技小辛”发布一则视频。视频中，该博主称自己在快手平台头部主播“驴嫂平荣”的直播间购买到一款“朵唯12pro”手机，通过国家工信部相关网站输入手机包装背面的入网许可证信息，查询到的信息与购买的手机不一致。“科技小辛”认为自己买到了“山寨”朵唯手机。

5月24日，王海通过微博，举报二驴夫妇卖山寨朵唯手机，要求退一赔三。

5月27日，快手回应称，“科技小辛”曝光的该款手机存在质量问题，全平台已下架，消费者将在3个工作日内收到来自短视频平台的全额退款，并且不用返回手机。目前，平台电商已经启动涉及品牌方、经销商和带货主播的调查。经初步了解，涉事商家涉嫌存在恶意欺瞒平台和带货主播的情形，具体情况仍在核实取证中。待有确定结论后，将再采取进一步的处理措施。

2021年6月3日，王海再发微博，指出二驴夫妇销售的中兴某款手机是假冒伪劣商品。他要求快手平台一赔九。6月15日，王海三发微博，称二驴卖的手机可能都是山寨的。

收费打假模式受到质疑

罗永浩：王海打假是赤裸裸 “碰瓷”

“大家有没有买到XXX平台的XXX产品？可在评论区打出你们所购买的产品批号。我们可代大家发起集体诉讼”“有买到的消费者，可联系私信，我们帮你检测。 ”王海测评经常发布这样的信息，也由此常被网友质疑“收费打假”。对此，王海并不避讳：“我们帮消费者维权，原则上是赔偿部分五五分账。”

同时，王海团队也有很多客户需要他们提供测评报告，“我们会给客户提供一些测试服务和合规咨询，相当于质量把关。尽量叫停一些欺骗行为，真正地为消费者提供有价值的服务，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追求。”

王海称，自己与辛巴、小杨哥等并无私怨，测评打假也非报复行为。“不是我们盯着他，我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这些社交平台了，是消费者找到了我们的。说白了，如果之前他们能够对消费者保持一个谦卑的态度，能够按照法律规定给消费者处理好的话，说不定消费者也就不会反映到我们这来了。”

除了测评，王海团队目前的打假重点在非法添加上，即检测食品和药品中的有毒有害成分。

对王海的打假行为，罗永浩表示：“王海对我们的打假行为是赤裸裸的‘碰瓷’，我们已依次做出澄清，请国内代理商出具文件，协调品牌方拍摄工厂视频等。”他说，“因为名气和影响力，我们获益良多，相应地承担更多的义务，被泼脏水也是正常的，某种程度上也可以帮助团队内部重新建立流程，他们就像啄木鸟一样能起到一定作用。不过，如果遇到穷追不舍的人，一旦造成实质性的损失，我们会用商誉罪起诉。”

王海微博打假的举动是否侵权？

北京中闻律师事务所律师、北京市知识产权专家库专家赵虎分析，根据我国的《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反不正当竞争法》《广告法》等法律规定，“如果打假成功，那王海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果王海的说法是捏造的，最后打假不成功，这种情况下有可能构成侵犯名誉权，就要承担法律上的责任。”

另有法律专家指出，王海如果单纯对产品质量提出质疑、质问，不构成侵权。但有两种情况，也可能构成侵权。一是侮辱，即公开发表（转发）对他人的负面评论；二是诽谤，捏造事实或者传播不实消息。“如果王海只是摆事实，摆证据，没有捏造事实或者传播不实消息，是不构成侵权的。但是如果直接公开宣称对方是‘假货’，这样就属于负面评论，是可能构成侮辱情节的。”

直播带货领域问题突出

选品环节未能充分履职是直接原因

当前，整个直播带货领域的问题较为突出。北京阳光消费大数据研究院联合发布的《直播带货消费维权舆情报告（2021）》（以下简称《报告》）显示，2021年全年，北京市消费者协会96315热线共受理短视频平台有关直播带货消费者投诉2026件，比2020年受理投诉数量1021件增加了98.43%。

《报告》显示，2021年直播带货消费维权舆情主要反映了产品质量、虚假宣传、价格误导、诱导场外交易、退换货、发货慢以及销售违禁商品等7个方面问题。其中，产品质量、虚假宣传、价格误导等直播带货问题最为突出。

有业内人士指出，当前职业打假人“瞄准”头部主播，直接原因有两个：一是供应商审核不严，导致一些不良商家混入供应链，提供劣质或假冒产品；二是品质控制困难。一旦出现问题商品，将直接影响消费者的信任度和购买意愿。头部直播机构在选品环节未能充分履行筛选职责，这成为主播陷入假货风波的直接原因。这一疏忽不仅严重损害了机构的形象和信誉，对消费者造成误导和潜在伤害，也让职业打假人抓住了“把柄”。

另外，直播时内容夸大的情况也很常见。主播带货时为了提升转化率会使用各种话术、动作展示等来突出产品卖点。“这个期间多少会有一些夸大成分，可以是话术，可以是肢体动作。消费者的期望值被拉高到超越产品本身，冲动消费后产品与预期差异太大，引发投诉。”

对于“疯狂”打假大主播的原因，王海表示，现在的主播位居商品售卖的中间环节，赚得最多，责任承担得最少。在他看来，直播间和主播是直播带货业务的核心，是掌握定价权的一方，是赚取利润最多的一方，是对消费者是否购买起决定性作用的一方，主播理应首先承担相应的责任，而且应该承担最大责任。

上游新闻据封面新闻、北京青年报、海报新闻、电商报、红星新闻、潇湘晨报、极目新闻等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