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徐家汇走到“南洋医院”(上)

姚江路东端的三角地是普希金纪念碑

弟弟G因病住瑞金医院卢湾分院。这是早年的“南洋医院”,后来“公立”为卢湾区中心医院,再后来卢湾区并入黄浦区,顺便被纳入瑞金医院旗下。我以退休之闲,每天到瑞金分院陪伴,这既是为 “解放”其忙于经商的妻子S,也是为兄弟间分别43年作点情感补偿。

为不误新增的日行10公里运动量,我每天乘公交到徐家汇,再经衡山路、复兴中路等,步行到“南洋医院”,约6.6公里。加上早晚我家到公交站的路,中午到合肥路(重庆南路口)老阿姐家吃饭,往返瑞金分院的路,每天凑成约10公里。

早晨,我走出天钥桥路,朝北穿过原中国钟厂和中国唱片厂旧址上草木葱茏的徐家汇公园,进“此”衡山路,路名似与我有缘——在东北我家住“彼”衡山路,并已20年。虽说家在两年前已搬回上海,但那里的房依旧被我空关,算为难以承受的上海酷夏预留的避暑所。所以,家也还算在衡山路。彼衡山路在当地亦属“高尚地区”,路边还有高尔夫球场,但到我家,位置已不那么高尚,且彼衡山路与此衡山路相比,无历史性高尚遗迹。到过我家的上海朋友,会有人“哇”的一声,作吃惊状:“这就是衡山路?”

每天早晨我从徐家汇天钥桥路朝北走出穿过林木葱茏的徐家汇公园

这是园内原中国唱片厂的小红楼

此衡山路被巨大的法国梧桐遮天,人行道由很好看的橘色硬质陶砖铺成,墙、栏围住的花园里,有造型各异的老式洋房。1949年,解放军以冲天豪气打进上海,作为胜利者,一批党政军领导先后住进了“官僚”、“买办”原本就空关或逃跑后留下的西洋式住宅,包括某些隐没在衡山路及附近那层层绿荫中的花园洋房,例如陈毅市长和他的战友们。

从徐家汇公园向北跨过衡山路,路旁有一幢很精致的带露台的小洋房,这是一座私宅,背后矗立着一栋傻乎乎的多层楼房,我猜它可能也是文革时期从私宅花园里拔地而起,然后分配给住房困难的“工农兵”了。我初中有一位L姓同学,家住永嘉路,原本也是独家花园洋房,就曾出现这种奇景。

这是不是很像一家欧洲的小酒店?

衡山路供市民休憩的街头绿地

这座小洋房的一部分已经辟为“PARK TAVERN”(派克小酒店),PARK在英文里有公园、花园的意思,然而现在周围格局对小酒店而言,也许只剩花园的意境了。

衡山路宛平路口,衡山宾馆当两街而立。这座14层楼的西洋建筑是外来资本,当年是公寓,以法国北部大区毕卡迪命名,建于1934年,曾是上海六大宾馆之一。1949年被无产阶级解放,直至上世纪80年代还是上海西部的最高建筑。1955年“中苏友好”时期接待外国的红色专家,1960年以后成为市政府接待处接待贵宾的场所。文化大革命“一月风暴”突起,这座当时城西的“制高点”已被工人造反队占领。我和几位同学曾进去看过热闹(也是我唯一一次进入衡山宾馆)。当时,从一楼逐层逛到12楼,然后乘电梯回到一楼,但见每间客房都坐满了嘻嘻哈哈的“工人造反队”队员,走廊里亦挤来挤去,人满为患,真有电影《列宁在十月》里工人阶级占领冬宫的热闹。时过境迁,改革开放,这座五星级酒店的常住户多为西方富商,重新成为资本拥有者的“安乐窝”。

这时,我仿佛看见了历史闪动着的狡黠的眼睛。

我只在1966年夏天进过唯一一次的衡山宾馆

“中国铁路工人纪念塔”-美国伊利诺州州长詹姆斯•R•汤普森访问上海时赠送

走到衡山路、广元路交叉点,路西北有一座很不起眼的街头花园,石碑上的汉字是“道钉绿地”,绿地中竖立着一个同样不起眼的“中国铁路工人纪念塔”,是美国伊利诺州州长詹姆斯·R·汤普森访问上海时的礼物,他代表州政府赠送。

纪念碑上的雕塑由3000根道钉构成,为纪念19世纪建设连接美国大西洋与太平洋海岸的大铁路的13000名中国铁路工人。我望着这个很有些现代派味道的道钉塑像,尚不知那密密层层的一根根道钉,如何在象征着纪念文字中说的“中美友谊”,觉得它们更像100多年前那十数万艰难困苦的中国人以及他们更多的后代,最终适应、归化、融入了美国。据说在“宿主肌体”开始对这种外来“物质”有过排异反应,但最终还是相互适应、融合,演化成为美国不断长大的因子。

走过由两幢高楼相拥的“上海国际网球中心”,就是美国“喜达屋”集团旗下的“衡山路十二号”豪华精选酒店,它在全球高端酒店的行列里熠熠生辉,展示着衡山路当下深度开放的广阔襟怀。

美国“喜达屋”集团旗下的“衡山路十二号”豪华精选酒店

衡山路上的国际基督堂-曾接待过美国、澳大利亚、挪威等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

1923年,在华的美国人在衡山路集资建造了“协和基督堂”。这所国内外著名的教堂是一座近代哥特式砖木结构建筑。它大门朝北,两边设立尖拱长廊,窗框为弧拱形,镶嵌梅花纹玻璃,是英国民间乡村建筑风格。这教堂后来改名为国际基督堂。改革开放以后,这个教堂每年接待千余名港澳台与国外来宾,还接待过许多国家元首、政府首脑及宗教领袖,其中有美国前总统吉米·卡特、澳大利亚前总理霍华德、美国众议院前议长金里奇夫妇、挪威国王哈拉尔五世和王后、英国圣公会第103任坎特伯雷尔大主教乔治·凯瑞等。

衡山路东侧这座外装饰有点英式风格的清水小楼,是挂着纪念牌的林巧稚旧居。林巧稚先生,中国女性的杰出代表,中国现代医学妇产科的奠基人,中国科学院的第一位女院士(学部委员)。她笃信基督教,“强烈寻求一个排除私欲、纯洁无瑕的世界”。林巧稚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北平(北京)工作,直到去世。这样一位教员家庭出身、终身未嫁的高级知识分子,在上海能有这样等级的旧居,表明了当时中国知识分子的实际境遇。

衡山路西侧的中船总公司704研究所院落内,是一幢U字形两层(阁楼为3层)建筑,是北美文艺复兴式风格,1994年被评为上海近代优秀历史建筑,并作为国家文化遗产修复、保护。院内建筑原是“美童公学”的校舍。据钱宗灏、林维航两位考证,该建筑是美国建筑师墨菲(亦为“中国此类建筑风格的旗手式人物”)以美国弗吉尼亚州威廉斯堡市的威廉和玛丽学院的校舍为原型设计,楼中心顶上的盔顶塔楼更是到了神似的境界。

林巧稚先生在上海的旧居

衡山路上的中船总公司704研究所-上海“美童公学”旧址

美童公学当时是美国在上海工作、经商人员的孩子们的学校,原来设在地价较便宜的虹口地界。后来经美国上海商会秘书长查普曼组织募捐,由1100人和100多家公司共捐助167000 两白银,在此建成新的校舍。1923年新建筑落成,虹口老校的学生也全部迁来,总共有300多个美国孩子在这里上学。据说,建校的决策、筹款、建设等过程艰难、曲折、复杂,还曾试图借过时任美国总统访华的“东风”,充分体现了美国在华人员重视后代教育的苦心。这使我想起了“五月花号”上那些衣衫褴褛的英国移民,跌跌撞撞地爬出船舱,就决心要建立哈佛大学的感人情景。我以为,这就是美国文化教育事业的原典。

夜晚的衡山路,是酒吧一条街,在上海常住、暂栖的欧美、港台人士喜欢来此闲坐,也吸引市民、驴友们前来观西洋景。这并非1949年后的传统,而是改革开放的新局,依托的是城市夜色、灯红、荫绿、洋房组合的浓浓风情。我在白天路过这里,感觉脱卸了晚妆后的“酒吧一条街”,其素颜也依旧楚楚动人。

夜幕降临之时衡山路就成了上海最著名的酒吧一条街

衡山路上的上海中国青年旅行社营业总部

在衡山路上的上海中国青年旅行社营业总部的建筑,我没有查出它的历史,也不知道它是否属老旧建筑。如果没有多少建筑艺术常识的我没有看走眼的话,从浅灰色的建筑群上那罗马式拱形窗,橘红色坡顶以及房顶中开出的尖顶式老虎天窗看,应当也是很有些年代的洋房。或者,至少这一组建筑是新老搭配,沿马路的房子与院落深处的房子是原有的,而连接内外的部分,是按照内外两楼的建筑风格新构造的。总之,我觉得这个建筑群十分赏心悦目,在衡山路上具有独树一帜的气派或风范,尤其是沿马路部分,由三根圆柱支撑的三角形房顶下,两个连续拱开出两扇巨大的窗户,这是典型的罗马式建筑元素。

与这组建筑相连、面临姚江路口的酒吧很可能一个新的延伸,但这个酒吧延伸得相当精彩,那白色的带栏杆的半圆形阳台、露天的拱形门装饰和两层楼表面一个个明亮的落地式玻璃门窗,连同乔木与矮灌木丛探出的绿叶,是对我一路走来的衡山路的精心、并且很完美的收官。

姚江路口的酒吧

依托夜色、灯红、荫绿、洋房-组合出的浓浓风情

走衡山路到此休止(反方向抑或开始)。“南洋医院”的大方向朝着东北,所以出现了两条道路的选择:偏北是通过继续精美的宝兴路到达复兴中路,偏东则是走过有点中产阶级意思的姚江路进入它与汾阳路、岳阳路相交成的小小三角地,沿汾阳路到达复兴中路。当然,作为当今的路人,我的选择异常轻松、随机——完全随当天的意兴之机,两条道路我实际每天都在换着行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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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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