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元前177年,也就是汉文帝三年,10月,长安城内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案件:
当年由刘邦亲自敕封的开国功臣,历经高祖、惠帝、吕后三朝的国之元老辟阳侯审食其(shěn yì jī),在自己的家中被人活活打死!
天子脚下竟然发生如此大案,朝野上下顿时人心惶惶。
而此事更为可怕的地方还在于,这个凶手并不是在月黑风高之夜悄悄潜入,进而实施犯罪的——凶手如果这么做到话,最起码说明他还知道“人命关天”,知道大汉律法。
据史书记载,行凶之人是在大白天,堂而皇之地去找审食其的“晦气”;在对其辱骂一番之后,突然抡起早就准备好的铁锤,活活将其砸死,随后更是残忍地割下了死者的头颅,四处“炫耀”。
身份显赫的开国功臣就这样死于非命,汉廷的官员自然一片同仇敌忾,要求严惩凶手。
然而,面对如此滔滔舆情,身为一国之君的汉文帝却态度暧昧,他在朝堂上含含糊糊地一番胡搅蛮缠之后,竟然特赦了那个无法无天的凶手。
看到这里,很多朋友肯定已经猜到了,这个凶手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没错!
这个人就是汉文帝当时唯一在世的兄弟——淮南王刘长。
很多人以为,汉文帝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饶恕刘长,完全是因为“兄弟之情”。
曾几何时,青史君也一度这么认为;可是,当我后来认真地探究了淮南王刘长一生的种种之后,突然发现:有些事情,远不是史书上所描述的那么简单!
(刘长)乃往见辟阳侯,自袖铁椎椎辟阳侯,令从者魏敬刭之;驰走阙下,肉袒谢罪。帝伤其志为亲,故赦弗治。
二、
公元前200年,由于刘邦轻敌冒进,导致几十万汉军被匈奴围困于白登山达七日之久;
好不容易脱险之后,刘邦自然不敢在野外逗留,随即率领大军退守帝国北境城池——藩属国赵国治下的外黄县。
皇帝遭逢大难,身为藩臣的赵王张敖肯定要亲临接驾;
不得不说,这个张敖那是相当地会侍奉领导——为了安抚刘邦那“受惊的心灵”,张敖特别贴心地带来了几个自己的侍女,以供皇帝消遣解闷。
您还别说,这老刘的身体还真是不错,一来二去,有一个赵姓“美人”竟然怀孕了。
可是,家有悍妇吕后妒忌,又有红颜戚姬哭闹,老刘自然不敢将这个美人直接带回长安宫中;思来想去,他只好先悄悄地将赵美人安置在赵国的河内郡。
不曾想,一年之后,赵王张敖却因为牵扯到一桩“刺杀刘邦”的大案,而被削了爵位,押回长安受审。
专门督办“谋反案”的京城官员,自然不知道皇帝的这一桩风流韵事;他们来到赵国之后,只当赵美人是赵王张敖的妾室,随即将其与赵王的其他姬妾一起,抓入大牢,准备严办。
由于当时刘邦正在气头上(有人要杀自己),赵美人的哥哥便想着通过吕后身边的红人、文章开头的受害者辟阳侯审食其进言,博得宽恕。
结果,醋意大发的吕后不肯说情。
本来此事就和自己关系不大,中间人审食其也就没再做进一步工作;就这样,赵美人在羞愤不已的情况下(明明自己给皇帝生了孩子,却没人管),自杀了。
后来,看着办案人员带回来的自己的亲生儿子,刘邦又突然心生怜悯——他亲自给这个孩子,赐名为刘长,并且将其交由吕后抚养。
吕后虽然善妒,但是,作为一名女性,她却对孩子有着天然的亲近;所以,刘长在惠帝和吕后时期,一直没有受到多大的波及。
等到汉文帝继位之后,刘长作为汉文帝唯一在世的兄弟,更是尊贵异常。
据史书记载,刘长仗着文帝的宠爱,骄纵不堪,常常做一些违法乱纪之事;而汉文帝呢,在接到有关部门状告刘长的奏章之后,总是偏袒、庇护。
就这样,刘长变得越来越放肆——他见了汉文帝也不俯首称臣了,直接叫拍着皇帝的肩膀喊“哥哥”。
(刘长)与上同车,常谓上“大兄”
终于在汉文帝三年,已经无法无天的刘长,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死了开国功臣辟阳侯。
而刘长之所以这么做的“脑回路”也很是新奇: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死于非命,但是,他不敢恨自己的父亲“提起裤子不认账”,也不敢怨自己的养母吕后“不近人情”;
他将母亲赵美人的死完全归咎于,当时的中间人审食其——他认为是审食其当时没有“力谏”,导致了自己的母亲枉死!
淮南王蚤失母,常附吕后,故孝惠、吕后时得无患;而常心怨辟阳侯,以为不强争之于吕后,使其母恨而死也。
从刘长对这件事的奇葩思路,我们不难发现:由于长时间的骄纵,刘长心理已经出现了问题。
三、
其实,早在汉文帝溺爱弟弟刘长之初,当时的朝中名臣袁盎就上书劝谏过文帝:对诸侯王太过放纵,将来必然生患!
结果,汉文帝根本不听劝告,宠弟爱弟一如往昔。
袁盎谏曰:“诸侯太骄,必生患。”上不听。
犯了天大的错,哥哥都不会处罚我的!这是长久以来汉文帝的宠爱,给刘长建立的心理错觉。
故而,在杀了审食其依然没有受到任何处罚之后,刘长更为放肆:他直接按照自己的喜好,在封国里任意改变律法;对于朝廷所派遣的官员,更是随意打杀;甚至于后来,他开始使用起天子仪仗。
当汉文帝听到刘长这些举动后,终于不忍了——他下旨狠狠地责骂了刘长一番,让其以之前那些被诛杀的、造反诸侯王为警示,不要太“作”!
帝重自切责之,乃令薄昭与书风谕之,引管、蔡及代顷王、济北王兴居以为儆戒。
一直顺风顺水的刘长,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
心理不太正常、外加脑回路奇葩的他直接决定跳反!
至于刘长的造反结果,自不待说——还没发动就被扑灭了。
为非作歹那么久的淮南王终于“倒了”,朝中大臣一致建议:杀无赦!
刚刚还在重重责骂刘长的文帝,立马又变了一副面孔,他不顾众人反对,直接免了刘长的死罪,改为流放。
但是,文帝对于刘长的处罚却比杀了他还残忍:让其坐着栏车,从长安出发一直游街示众,直到发配之地(载长以辎车,令县以次传之。)。
一直明晰事态发展的袁盎这时候又出来仗义执言了,他对汉文帝说道:陛下您一直骄纵淮南王,以致于其犯下了如此大错,本来就是您这个哥哥管教不力;而淮南王的性格向来刚直,现在陛下却这样羞辱他,我害怕他不久就会愤恨而死。
一向爱护弟弟的汉文帝,却是笑笑,对于袁盎的建议,不置可否。
结果事情的发展,果然如袁盎所料一样:从小就没有如此丢过人的淮南王,最终,绝食而死!
淮南王果愤恚不食死。
青史君说:
记得在《左传》中有《郑伯克段于鄢》这么一篇文章:它讲的是,春秋时期的郑庄公,一直故意纵容,能够威胁到自己爵位的弟弟段叔公,直到后来弟弟天怒人怨,起兵谋反,郑庄公才露出了真实面目,立马以正义之师的名义,征讨段叔公,并且杀死了他。
《春秋》讥讽这兄弟俩是“段不弟,兄失教”——弟弟没有遵守本分,哥哥没有做哥哥的样子。
所谓,人性不变,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后来,当我在史书中突然注意到:曾经,陈平、周勃等人在平定“诸吕之乱”后,想到的第一个想要拥立的藩王,并不是代王刘恒(汉文帝),而是淮南王刘长时,对于淮南王刘长之死,我突然觉得那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郑伯克段于鄢!
郑伯克段于鄢!
也许,淮南王刘长之死,就是汉文帝的一次“捧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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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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