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对子女天然的爱,也许是最大的谎言

当我们谈论起“爱”这个缥缈又梦幻的词汇时,很难避开两个形象:金发的小王子和那只聪明的狐狸。小狐狸第一次对小王子解释了“爱”的含义:驯服。

它说:请你驯服我吧,这样我才能和你一起玩。

小王子与狐狸

表面上看,是小狐狸请求小王子来对自己进行“驯服”。实际上,在这场“驯服”发生之前,另一场“驯服”已经悄然发生了,于是它才会发出这样的请求,那便是狐狸对自己的“驯服”。

除非它已经“驯服”过自己,否则它不会答应小王子的任何请求。它不会出现在小王子身边,甚至不会注意到他。他和世间千千万万的小男孩没有任何区别,和麦田里的麦子没有任何区别——狐狸是不会吃麦子的,和路边沉默的石子,半空中漂浮的微尘一样,对于狐狸来说,它们只是出现在那里,仅此而已。

因此,唯有当小狐狸“驯服”过自己,并希望小王子进入到自己的生活之后,故事才有发生的可能。

所以我们不妨大胆地说,爱是、且仅始于自己的选择。

除此之外任何关于“爱”来源的断言,都是谎言与欺骗。

图图一家

“如果说有一种‘爱’是天然的,便是父母对于子女的爱”,我们可以不加任何思索地说出这句话。然而,这正是世界上最大的、最不负责任的、最不公正的谎言。也许最早讲出这句话的人,并没有什么恶意。但在经年累月的流传下,当它已经不再是一句话,而是一颗烙印时,危害便显现出来了。

它的错误之处,并不在于父母对于子女的爱或多或少,是否无微不至,而在于“天然”。而这种看似的“天然”,实则隐藏着残酷的利益真相。

01

于是我们将目光调回到生儿育女这件事本身上来。

动物时期,并无理念约束,适时发情,儿女自然诞生。于是生育者成为父母,被育者成为儿女,父母(恐怕只有母亲)将孩子抚养至能够独自获取食物。不必担心老去和早夭的问题,很少有动物能够自然死亡。

原始社会

原始时期,人类和种群的概念逐渐出现。此时,孩子已经不再是自然之子,新生儿的诞生,是种群中的重大事件。众人呵护孩子长大。而获取食物,维护种群壮大将成为他接下来重要且唯一的职责。即接近《礼记》中的理想社会: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部落联盟时期,除却上述职责外,孩子还将成为更大集体的一份子,自然属性进一步被抛却。

当私有制粉墨登场,孩子的自然属性彻底消失,生儿育女,此时成为家族延续的重要手段。此时,一个孩子已经可以明确地指定出一组父母。从此,家里的地有人种了,家里的门有人看了,家里的院子有人守了。生育的儿女越多,人丁越兴旺,对家族的延续越有利。

古代家族

那么,如何确保孩子能老老实实地承担这一切呢?至少需要三根大棒。

首先,指明其出处:父母生育孩子,对孩子持有养育之恩,因此,孩子必须报答父母的恩情,保其平安过活。

其次,阻断其退路:在古代社会中,个人必须依附于家族或家族而存在,社会上没有足够的其余方式支撑个人存活,当脱离即是死亡,留下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最后,规范其思想:整个封建时期的礼教、道德观,都在于规范和约束,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唯有如此,封建社会才能维系稳定,这样一来,人们的行动观念可以概括为两种格式,即“因为我是你的父亲,所以你(我)应该……”,和“因为我是他的孩子,所以我(你)应该……”。

在现代社会中,传统的观念和礼法土崩瓦解,人们第一次获取到一种全新的感受:自由。尽管与猿猴时期的自由相比,今天的自由在种种条框下更适合称为“伪自由”,甚至由于它不断刺激着膨胀的野望而沾染上邪恶的气息,但它依然值得庆祝,它使我们更接近自己混沌的一面。

02

现代社会的特点是,他将“自由”赋予你,给予选择的权力,但也必须亲自承担每种“自由选择”的后果。

利益这个词,第一次被奉为座上宾,佩戴大红花,接受公开的赞美——从前它都是垂帘听政的。于是每个自由的现代人,都将一刻不停地衡量自己的利益:这件事对我有利,那件事于我的利益有损,从而决定做或不做。

婚嫁和生儿育女,也就不再那么“天经地义”了。

生儿育女成为一件“计较”的事

这时,生儿育女是一个必须反复考量与比较的事情。当我的家庭富裕时,我希望家庭的财产传递下去,那么儿女将是最安全的保障;当我的家庭贫穷,但社会欣欣向荣时,尽可能多地生育儿女,将可以保障我在浪潮的变化中更大概率地得到一个较好的结局;当我的家庭贫穷而社会已趋于平静时,生育于我就是巨大的赔本开销,将使我的生活质量大幅下降,但如果考虑到孩子带给我的情绪价值,或孩子长大成人后某种可能得回报时,每个人由于预设和侧重不同,都将有自己的答案。(上述都是一些负责任的预设,主动忽略例如我爱他所以要为他生个孩子,或者强奸导致怀孕等情况)

总之,这是一场关于自身利益的“计算”,绝非是对亲生儿女的爱。他们尚未存在,又怎么谈得上爱呢?

03

当我们再回过头来看这句话:父母对于孩子的爱是天然的。还真的“天然”吗?还是从某一刻起,突然“天然”了起来呢?这难道不是脱去了封建礼教明目张胆的约束之后,“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的现代文版本吗?当它高呼“天然”时,实际是剥夺了我们对其思考与质疑的权利。

尽管它看起来是那么的符合事实,我们的父母是那么的“爱”我们,我们又是那么“爱”我们的孩子,以至于似乎只要给三个人赋予了父母和孩子的头衔,他们就自然而然地相亲相爱了。

《漫长的季节》王响自杀前捡到了婴儿

事实远非如此,不妨考虑一个极端的情况。两位怀胎十月的母亲,在同一天同一时刻生下孩子,而粗心的医生竟将她们的孩子抱错了!所有人对此都毫无察觉。时间一天天过去,孩子一天天长大,他们各自成为完美的家人。只要没人发现那场几十年前的真相,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变化:父母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孩子深爱着自己的父母,和任何普通的家庭完全一致。

倘若一对父母仅仅是对自己的骨血怀有天然的爱,那么,难道在他们接过错误孩子的一刹那,不会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爱这个赤身裸体的婴儿吗?孩子对父母的爱亦然。

共同的期待

是什么使得父母爱自己的孩子?是天然的血肉秘密吗?恐怕不是的,而是那对未来符合自身需要的期许,十个月的漫长等待,以及陪着一个生命从小到大的一切欢笑、泪水、鸡零狗碎。

我想我们接近那个答案了,是的,时间和期待。

04

确切地说,是我们对一件事或一个人抱有的期待,以及我们在他身上花费的时间,共同构成了我们的爱。这两者中,前者是诱因,时常发生,是我们准备去爱的前提,后者是珍贵的爱本身,生命力更加顽强。

失去了后者而仅有前者,不能称之为爱,只能称为冲动。

失去了前者的后者,尽管还能勉力支撑时日,终有干涸的一刻。

这其中,恋人和朋友的爱是容易理解的,不妨想想你们如何开始,又如何结束,便一目了然。

《东京爱情故事》

因此,让我们依然回到父母与子女的爱当中来。这是一段不平等的关系,在这段关系中,父母具有选择权,而子女却没有这样的权利。父母可以选择将一个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而那个新生命在他的整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上,却毫无插手的可能。

那是一对自私的恋人,自作主张地决定让一个生命降世,这是他们犯过最大的罪过,他们需要用余下的生命去服刑,承担自己决定的后果,无论其是好是坏。(出于我们对父母的爱,自然希望好的结果发生)

而绝大多数人并未意识到这点,他们对于“降生”完全无知,更有甚者将养育子女视为自己对孩子的恩泽,并以此来要挟孩子对其负责。

你只需想想夜里有过多少次轻生的冲动,便知道这个世界根本没那么值得一来。

当然有美好的事物值得体验: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久旱甘霖。但又有多少种失落、悲痛和绝望充斥世间。你凭什么擅自决定,让那个懵懂的小家伙走这一遭呢?

一个新生命

所幸,我们发现,人们正在意识到这一点:如果我不能为一个生命负责到底,那这件事,也不是非做不可。而当他们决定好了,我们便可以欣喜地看到,这是怎样一对可爱的父母。在此种环境中成长的孩子,又将是怎样一个幸福的人。这个孩子也许会有孩子,也许不会,但由这样的孩子们组成的社会,必定是一个值得期待与畅想的未来。

05

但这一切真的值得歌颂吗?

当我们越来越清楚爱是什么,如何去爱之后,爱却离我们愈来愈远了。

当精明的计算与优美的定义成为我们所信仰和组成的一切时,我们便忘记了刚来时的样子。

尽管充满遗憾,但我不得不承认,当我决定好爱你,我已不能再真正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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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4

标签:子女   父母   生儿育女   小王子   儿女   狐狸   谎言   自然   生命   孩子   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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