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四明山看雪

潮新闻客户端 应爱卿

我已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看到银装素裹大雪漫飞的景象了。只有儿时的印象还刻在脑海。那时候的冬天，都会下好多场雪，房前屋后，树上篱笆下，麦地，油菜地，菜园，猪圈……到处都是厚厚白雪。打雪仗，玩雪人，用扫把去顶屋檐结得长长的冰凌，敲开水缸里的厚冰，一边流着鼻涕，一边吃着冰，手冻得像馒头，没有雨鞋，常常把棉鞋弄湿，常挨母亲的骂，总需要母亲在火缸里把我们的湿鞋烘干。

踏在厚厚的雪上，我特别享受那发出的吱吱的声音。当然难忘的还有，白色屋顶飘拂的袅袅炊烟，也只有在这寒冬腊月，母亲才有时间细心地做菜做饭。拔几棵雪地里的大头菜，烤一锅大头菜年糕，霜雪打过的大头菜又糯又甜，贴在锅边的一圈年糕更是入味出彩，甚至是喧宾夺主。沾满了酱油香和菜油香，绵绵嫩嫩、油光可鉴的年糕，这是给予舌尖的温柔包裹。现在想来，家常饭菜里，充满了智慧，就如大头菜烤年糕：主角可以引吭高歌，配角亦能浅吟低唱。人生如戏，哪儿有什么主次，全靠自己的投入。

时光纵逝，离开故居快四十年了。这样的感受已经遥远了，或许只有离开故乡，才能获得故乡吧。

自从入冬后，我就期盼着下雪。我想着寒潮来临时，我居住的小镇不一定有雪，五磊山、四明山那里定能看到雪花飞舞，这次我定要抽出时间去看看雪景。满眼银装素裹，千树银花，白雪会将每一寸土地都变成冰清玉洁的世界。

气象预报这次寒潮来得急速，四明山大降温，将会下第一场雪，十字裤、鹁鸪岩、水帘洞、仰天湖环线，去感受林海雪原，江湖旅行社发了四明山看雪景报团消息，我立刻就报名了。雾凇，赏雪，四明山它定准备好把这个季节最美的东西奉献给观赏的人吧。所以不要犹豫，就算没有看到雾凇，去那里吸吸新鲜的空气也好，还是放松自己压抑的心也好，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它都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我和好友紫燕约定同往。

周日早上六点多一点，我们就出发了。大巴车开了两个小时，把我们载到离十字裤不远的公交站台，导游指导我们下车，里面的小路不能开大车，发给我们冰爪带在路上穿，真正的徒步开始了。

第一段路是从公路走向山村链接的机耕路，还算平坦，虽然路边都是积雪，路中央因人车的踏碾，部分的雪已经融化了，没有结冰，也没有那么滑。越往里走，雪越厚，气温越低，大约走了一公里，就到了十字裤林场入口。停着好多私家车，有卖热咖啡奶茶的，有自家游的房车。导游指导我们穿上冰爪，否则会寸步难行，他指着一条被雪覆盖的斜坡山路说，我们就是从这里走下去，到鹁鸪岩水帘洞，一直走到仰天湖。

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我和紫燕抱着粗大的杉树，在入口处，拍下第一张雪景照。不是雪乡如在雪乡。

一行人，共有四十人，穿着冰爪，有的还带了登山杖，浩浩荡荡走向山林深处。那吱吱的踩雪声音，如同我儿时一般的悦耳。鞋上的冰爪发挥着大作用，脚很轻，感到冰雪覆盖的山路没有想象的难走，我和紫燕渐渐走到了队伍最前面了。

走到山谷低处，一条溪流在幽幽地欢唱，我洗了手，我说溪水是热的，大伙笑我，是我的心是热的。哈哈，摸过冰雪的手，再触摸溪水，手感真的是热的。

弯弯的小溪前面有一处平坦的空地，搭着几顶帐篷，是露营的驴友。四周的山坡像砌起高高的白墙，挡住了寒风的侵入，溪边的石块又便于取材，真心是个好地方。他们在溪边洗漱，和他们打招呼，我说晚上睡着也太冷了吧。他们说账内温暖如春。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从帐篷探出头来，大声说，舒服了。看着她的笑脸，确实也能感觉到舒服极了。

皑皑白雪，潺潺流水，寂静的世界，洁白的世界，帐篷内有着炉火，有着一堆美食，捧着自己喜欢的书，疲倦了就睡，醒来看看外面的世界，静得能听到雪在头顶上一片一片堆起来。偶然会有一两声鸟鸣，当然还有我们一样的徒步赏雪的行人，真的不忍心打破这样的宁静。

接下去走了一段上坡路，额头微微有点汗了，停下来略作休息。山路两边堆着锯断的木条，雪覆盖着，它们安静地躺着。记得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里有这样一句话“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这些孤独的木条，默默看着偶尔路过的行人，等着春暖花开，这些木头会出现在被需要的不同地方。这是树木的生命意义。世界在走过，从我面前走过，走过就是路过，我尽力让自己在这宁静的山林里沉下心来，好好看看这白茫茫的世界，好好体会一下没有喧哗的世界。浩渺的树林中，走着别人走过或未走过的路，踏着别人踏过或未踏过的雪，路其实是在我们的每一次选择中、每一次决定中、每一次行动中被创造出来的。如果我们找到属于自己的使命，选择正确的态度，定能活出自己生命的意义，能在生活中找到真正的快乐的。

在山谷里行走，满目都是新鲜，在标着“四明山千里国家登山步道”的牌子处，我看见了雾凇，那包裹在绿松针上、各种枯黄树枝上、野生南天竹红色的果子上……晶莹剔透。世界犹如初见，仿佛一切都刚刚诞生，巨大的、柔和的又飙烈的宁静与安详。

山谷里，总有一座山峰适于炊烟飘拂，也总有一座山峰适于踮脚远望，然后把自己的关切，投向身边的溪流。看着路标，前面250米处就是鹁鸪岩的水帘洞天了。我们沿溪而行。

鹁鸪岩传说是有鹁鸪鸟在这里啼鸣而得名。此时的瀑布已凝结成一条条长长的冰柱，崖壁上挂满了一条条玉带，水潭周围的岩石上也结成各种形状的冰雕，剔透闪耀，处处冰雕玉砌，如同晶莹剔透的童话空间，美不胜收。裸露的岩石、溪石与冰雪，相映成趣。还有一小股流水从崖下俯冲，那飞泻的流水在崖前发出激烈的声音，和着我们的感叹声，回荡在洞口。同团的几个孩子早已迫不及待站在洞口了，要求大人们给他们折一段冰凌尝尝。山泉结成的冰凌一定更清甜吧。

沿着步道继续徒步，走出四明山森林公园，穿行到风景秀美的观塘6944度假村。紫燕曾来过这里，她告诉我这里的样子变了许多，比如那些淹没或迁走又盖起来的村庄，比如新开的田地，精辟的菜园，番薯干、腊猪蹄，还有那别致的屋檐。那是一段天上的时光，远处的湖遥遥在望。碧水在雪白的堤坝映照下，绿得如同翡翠。

村口的腊梅已经开了，我们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用手机记录下这包裹在冰晶里面的娇嫩和芬芳。

导游在给我们喊加油了，再一公里就到仰天湖了，我们就用中餐，可以休息了。孩子们雀跃着，加快了脚步。

三个多小时的徒步，确实有点累了。还没有理干净木椅子上的积雪就坐了下来。仰天湖不大，面积约40亩，是四明山深处的一个山间小盆地，海拔800多米，素有天然氧吧之称。面朝仰天湖，四周皆景。放眼望去，都是披着洁白盛装的树木丛林，湖面上微波粼粼。一棵枯树横卧，变成一条走向湖心小亭的通道。湖岸边大大小小的石块上，堆满了积雪，湖四周是青石小路，还有一段九曲回廊。碧水、白雪、墨石、红廊、黑瓦、青竹，寒冬里我看见一幅斑斓的画。我想象着仰天湖的三月，山岭隆起而舒展的眉峰下，那波光潋滟的如眸春水，那些嫩绿，让人心里储满了温柔与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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