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洁：雪夜遐思

　　午后初睡醒，如往常一般做了些家务，闲来无事，忽兴起，打开窗户。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凛冽清新的冬日傍晚时的味道，甚觉贴心安逸。

　　窗外，叶子已枯黄了，残余的树叶在寒风中依然坚强地瑟瑟发抖着，参天的大树寂寥地伸向苍穹，黑色的枝芽将天空切割出一块一块的小格子，带来一种辽远的美。天空苍远而邃蓝，那是肃静的蓝，心醉的蓝。属于初冬日的特有香气弥漫在空气中，那应该是树叶渐渐枯黄下来所泛起的香，既沉静又热烈。我很欣赏深蓝色的天空和枯叶那样绝美的搭配，喧嚣了一个夏季的树叶，终于也安静下来了，等待着冬雪的冲刷，然后倦了回归泥土，去亲吻厚重的冬天，它们在泥土里舒展着辛劳了一生的身体，正准备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长眠下去，从此不知今夕何夕，等待着下一世的轮回。

　　厨房里颗颗饱满的米粒，在电饭锅里咕嘟咕嘟等着被熬成热腾腾香喷喷的米饭；新鲜的青菜被我清洗得嫩绿清亮，齐整整地躺在案板上；地面光洁澄亮，刚刚擦过的木地板上还泛着水痕，是略带泥土清香潮湿的味道；时钟在白色的墙壁上滴答滴答地摆动着，那声音如同心跳，记录着我们人生的点点滴滴。而我，这个行走在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的旅人，此刻则独坐于窗边，期盼着暮色降临，还有读书归来的儿子。

　　窗外视线正对着的是层峦叠嶂的藏乌色枯山和夹杂着的层层白雪。日头已落，白雪色泽微暗，安安静静地落在天边，从不喧嚣，如一位从容淡定历经世间沧桑的老者，静静地注视着这个世界，注视着路过的每一个行人。寒风凛冽，如破损的手掌，抚过残垣的枯山和萧瑟的村庄，静谧又安详。我看见远处昏暗天色中袅袅的炊烟升起，洇蓝色的炊烟袅娜地在寒风中扭动身姿，似是一位孤芳自赏的舞者在谢幕时的最后优雅，最后渺渺地飘散到天际里去了。茫茫层云之上，再也不见了踪迹。苏轼曾说的“雪泥鸿爪”大抵说的也是这个意趣吧！而我的思绪也随那袅袅的炊烟婉转而入了渺茫的霄汉了。

　　“呜……”划破这份静谧和禅思的是远山上枯树间的黑鸦，一个起身仿佛利箭划破长空，带着一声嘶哑的鸣叫，余音回旋在绵绵白雪之上，渐渐了无痕迹。正如泰戈尔所说：“天空没有飞鸟的痕迹，但飞鸟早已飞过。”可我并不觉得这画面凄迷惆怅，反而是一种惊醒梦中人的畅快之感。

　　这是北方寒冷傍晚里的景致，这山色，这气味，这鸟鸣，让我无比安闲又魂牵。

　　电视机里古埙的质朴声音把我的思绪拉得悠远又绵长，我希望能在这安静而温馨的冬日里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起，聊着一整天在外独自生活的趣闻和那些化作玩笑混进酒里的艰辛。烟火人间，灯光可亲。最妙的是再添一小杯醇厚甘甜的红葡萄酒，晶莹剔透的紫红色液体甜滋滋地缓缓滑进喉咙，暖和了奔波僵冷的手脚，酡红了缓缓融化的笑脸上的醉颜，这才真是人生畅意之时分。

　　人啊，从不怕窗外的寒风有多么凛冽，从不怕独自奔波日出至暗夜，从不怕手脚寒僵痛苦难耐。只要是腿脚还走得动，就一定要回到那点着灯，摆着一桌饭菜，围坐着笑语盈盈家人的，温暖的家。

　　青涩年华，旅人是不懂得欣赏这样冬日的天色，只知道在外面沉甸甸的树枝里寻找果实，沉迷于满眼的春光明媚，花红果绿，畅声欢笑。却殊不知那种快乐太过单薄，难以经历任何一场人生的寒霜。我也曾梦想着可以远离这个喧嚣的城市，可以一直自由自在地在冬日的山野中穿梭，我依旧是大自然的孩子，是真正属于天空与大地的孩子，久在樊笼里，何时返自然。找不到自己的本源和归宿，那么虚无地活在天地又如何能存在意义？天之苍苍，总是深沉又不苟言笑，好像是早已洞悉一切，只是默默地关注着你，然后吞下世间万象。

　　每个人都在奔赴自己的人生，谁也没有放弃和颓废，这就是很好的人间！

　　（来源： 三秦散文家微信公众号，作者系民进中央青工委委员、陕西青年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