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烟波太湖丨前世今生•乡关何处

前世今生


这是最经典的江南和最纯粹的自然了,历史和文化以日常生活的姿态,生生不息地流传,山水和花果以平常人家的本色,熠熠生辉的灿烂。


每一个清早,是太湖上的一个码头,每一个黄昏,是太湖上的另一个码头,最初升起的太阳顺流而下,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当我们转过头来,打量太湖,四季枝头,依旧硕果累累,而潮来潮去,竟已经是数千年的光阴了。


瞿金根 摄


假如说太湖是一种别致的生命,生生不息的流水,就是年轮。


考古工作者说,太湖曾经是东海的一部分,这是六七千年之前的事情了,六七千年之前的一个清早或者黄昏,东海中的太湖是义无反顾地脱疆而去,还是身不由己的依依惜别,我们已经说不清楚了,我们能够说清楚的,就是那一派烟波浩淼的奔流,依旧是大海的姿态,他们把一路走来的经历,记在太湖石上,他们衣袂飘飘地立在风里,这时候岁月,就是一艘没有码头的老船了。


河对岸的古人,是河对岸的晓风残月。


仿佛就是一页书的正面和反面,遥远年代的历史,似乎这样轻轻一翻,就到了今天。今天,我们遥望从前,看到的是古人遥远的背影,在湖光山色中忽隐忽现。


最初的开始,应该就是一片刻着图案的碎瓦了,这是一片不规则的残块,平整的一面留下了拍击的印痕,和一点儿苇草的图案。考古学者说,苇草是我们的先人在制作土坯时,不小心沾上去的,但我们心里更相信这是我们先人忽发奇想的有意为之。当烧成褐红色的土坯再一次展现在我们的先人面前时,他不由自主地觉得这一枝苇草真美啊,同时,一个有关家的想法在心底里渐渐清晰了起来,这是在太湖之滨,在距离现在几千多年前的旧石器时代,我们的先人风雨兼程,竟是这样一个充满诗意的开始。


三山岛是生在太湖中的一个小岛,差不多是二十年前吧,耕种的村里人,就在自己脚下的田地里,翻出上万件旧石器,这是旧石器时代的家当,旧石器时代就是一家搬走的人家,他们的旧居,就是我们追根穷源的线索。


这一颗几千年前的稻谷,如果种进泥土里,依旧会有一个收获的秋天吧。或许就是飞鸟从或远或近的山上衔来一粒种子,最初的耕种在风雨中一唱三叹。


这一片几千年前的葛布,如果织成衣服,依旧是最动人的时装吧。就在我们的古人,脱下身上的树叶,穿起最初的纺织,季节里的容颜,仿佛不老的传说。


辽阔的太湖和太湖边用树叶遮掩着身体的广大人民,他们抬头仰望天空,天上是斗转星移,他们低头摆弄土地,地上是一年四季。


因此渔米之乡和衣被天下,应该是太湖矢志不移的性格和品德了。因此太湖其实就是我们自古以来的家园了。


地方志上说:政和而和,中原云扰,乘“舆南播,达人志士入山唯恐不深,于是乎,荒洲僻岛多为名流栖托之地”。


这是南宋时候的事情了,南宋初年,北方士族纷纷南迁。他们顺流而下或者逆流而上,他们在逃避,逃避天灾和人祸,他们也在寻找,寻找梦中的归宿。然后,他们在太湖里面的岛屿上,建立起一个又一个村落,这一个又一个的村落,仿佛生长在太湖上的鸟巢,达人志士不是徒迁,是一次美丽的回归,假如没有太湖,他们举目无亲。


安家落户的士族避世自安,在他们的观念中,主张经商重于仕进,到了明清时期,洞庭商人集团崛起,大批商人也应运而生。因为他们意气风发的样子,当时的社会上称他们是“钻天洞庭”。


最初的时候,他们离开家乡东奔西走或者南来北往,他们走在离家的路上或者回家的路上,他们大富大贵或者小商小贩,他们经历不同的人生,感受一样的颠簸。


现在,他们渐行渐远,他们如一片树叶,飘落枝头,而大树还在,也就是说一个时代一个时代,如太湖上的过客来了又去,但太湖还在。


太湖是达官贵人衣锦还乡的故居,走遍天下的风光,因为最初的朴素而叫人怦然心动。太湖是穷困潦倒倦鸟归巢的老宅,浪迹天涯的飘泊,因为最后的依恋而叫人热泪盈眶。


假如太湖是一种别致的生命,生生不息的流水,就是年轮。


华雪根 摄


乡关何处


假如插上一支桅杆,这一些生长在岛上的古老村庄,会不会像船一样飘走呢?


现在,在太湖上的古村落,从前的孩子已经长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岁月留下的风雨沧桑,在他们的叙述中依旧是栩栩如生,说来话长,就是从前的风华绝代,因此一步之遥的外面的世界,似乎千里迢迢了。


日出日落的日子日出日落,南来北往的人们南来北往。


西山是太湖上的一个岛,明月湾是西山岛上的一个村。


高启说:明月处处有,此处月偏好。”“明月湾这个名字,应该就是由吴王的典故生出来的,风流潇洒的皇帝,遇上太平盛世,好山水就可以为国泰民安锦上添花,比如乾隆和江南。风流潇洒的皇帝,遇上外忧内患,好山水就平白无辜地落下了不是,比如吴王和西山。


和所有生长在江南的村落仿佛,明月湾的村口照例是一棵参天大树。这是一棵生长了二千年的樟树,旧的叶子落在地上,新的叶子又长上枝头,它的枝枝叶叶,其实就是村子里的人家,一家一家的家谱。


一千二百年前的一场大火是怎么生起来的,已经说不清楚了,能够说清楚的,是樟树现在的样子,就是这场大火烧出来的吧,大火将半棵樟树烧成木头,另外半棵从火堆里爬出来,拍一拍身上和泥土,继续生长,长成二千年以来的枝繁叶茂。可以说生长在太湖山水里的一草一木,对生命是一种矢志不移的热爱,也可以说,太湖山水对生长在这里的生命,是一往情深的怂恿和关怀。


老宅果园,还有石板长街,长街是乾隆三十五年铺设的,四千五百六十块石板,仿佛就是走过来的年月吧,沿着石板长街往村里去,感觉不远处就是古代了。


太阳 摄(视觉苏州供图)


我们就是沿着这样曲曲弯弯的石板路,走过东村的锦绣堂。


街头的老人一再地说起,锦绣堂其实就是敬修堂啊,发音差不多,后来的人就以讹传讹了。敬修是一种提醒,高兴时不要得意忘形,不开心也不用垂头丧气,踏踏实实做好每一件事情,兢兢业业过好每个日子。锦绣是一种暗示,是千辛万苦之后的功成名就,功成名就之后的美不胜收吧。而再一次打动我们的,不是曾经有过的内敛外露,也不是依旧风采的雕梁画栋。而是空空落落的厅堂上的半副对联和一架长梯。


对联是清朝人的笔墨,从前锦绣堂的主人随意地一次张贴,就把古代的一家书香门第久久地刻划在墙上了。长梯是现在锦绣堂里的人家,用来摘果子用的,还没有到收获的季节,也是挂在锦绣堂的厅堂之上,看上去就是和清朝的那一副上联相对应的下联了。耕读传家,是古村落持之以恒的观念。


走过太湖上的古村落,和看到的比较,我们听说了更多。


后坞,也是岛上的古村落,也是另一个老人,指一指家门前的古井说道,这是宋朝留下来的。文人心底里,苏东坡和宋词的宋朝,仿佛老人嘴里的一句家常。


井圏和盖石是整块青石雕琢而成的,井圏一边的勒痕,是系在辘轳上的绳索落下的痕迹。辘轳是北方生活的一个明显细节,生在后坞的古井,应该是宋朝的北方人家南渡之后,在后坞安下家来,最初的日常生活了。


坞是山坞,山坞是太湖岛上清溪潺潺古树森森的地方,如果山峰是抛头露脸的风光,山坞就是深藏不露的景色,藏是隐藏,藏龙卧虎。藏是收藏,兼收并蓄。这样仿佛得道高僧和隐士名流的姿态,是南渡的名门望族理想的家园。


横山孙氏是孙武的后人,秉汇村葛家坞,是葛洪第四个儿子定居的地方,慈里疃里,住的是苏东坡的子孙,秦家堡的人家是秦观的后代。


家谱上的字里行间,是一些通向古人的线索,曾经是中国历史上呼风唤雨声名赫赫的古人,记在家谱中,就是古村落人家中的一员了。


这个时候,历史就是一座张灯结彩的戏院,古村落里的乡亲们,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先人,担任一些生旦净末丑的角色,演绎一些天地君亲臣的故事。直到散场之后,他们走出戏院,走进自己的家园。


舞台上是瞬间的辉煌和风光,重要的还是踏实朴素的日常生活,平常人家竟是名门之后,名门之后,原来就是平常人家。我们走过古村落,在依稀可辨的痕迹中,看到了忽隐忽现的从前。



作者:陶文瑜

编辑:肖明

展开阅读全文

页面更新:2024-05-18

标签:太湖   樟树   山坞   西山   乡关   旧石器时代   烟波   苏州   先人   锦绣   古人   前世   生长   最初   今生

1 2 3 4 5

上滑加载更多 ↓
推荐阅读:
友情链接:
更多: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71396.com 闽ICP备11008920号-4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4903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