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汪伪特工李士群-胡兰成熊剑东的旧情

“吴家有三个院子呢。左右两旁的院子，也是他们家的，左隔壁一幢洋楼，楼下是一个很有气派的舞厅；右隔壁一个院子，辟了一个网球场。以后老兄有空， 尽可去消遣消遣。”李士群知道胡兰成以前未去过吴家，遂详细介绍道。

“行，什么时候我和你打一场网球，比试比试。”胡兰成兴致勃勃。

“我对体育一窍不通。吴家大嫂打得一手好球，你跟她比试去吧。”李士群笑言道。

正说笑间，剃头师傅来了。熊剑东拖了一张椅子，居中坐在客厅里开始剃头。

“兰成兄，我去吩咐他们做几样好菜，今晚我们三人乐一乐。你代我陪陪熊司令。”李士群言道。

胡兰成无奈地点点头。

客厅里， 只剩下三个人。

“胡次长，听你口音也是浙江人，府上哪里?”熊剑东发问道。

“绍兴。”胡兰成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

“城里还是乡下?”

“嵊县。”

“府上在嵊县何处?”熊剑东刨根究底地问道。

“舍下在三界进去的下北乡胡村。”胡兰成见熊剑东热情相问， 也便认真起来，仔细作答。

“胡村有个胡蕊生，你可认识?”

胡兰成闻言一怔，因为“蕊生”正是他少年时代的学名。

低头理发的熊剑东听不到胡兰成的回答，遂又言道：“胡蕊生也是你那个村上的人，我找了他二十年，偏是打听不到一点消息。”

“他是你的什么人?”胡兰成已经从沙发里站了起来，绕着熊剑东走圈子。

“蕊生是我少年时代顶顶要好的朋友。他小时候全力帮助过我，现在我有了力量， 也要帮助他。”

胡兰成终于从他的右太阳穴上发现了那一块伤疤，立刻喊叫起来：“熊俊！”

熊剑东闻言，推开剃头师傅的剃刀，仔细端视着胡兰成，猛然跃起，紧紧抓住胡兰成的手：“我是熊俊， 好几年前改的名，你就是蕊生么?”

“我是蕊生，也改名多年了。”胡兰成情绪激动，紧紧抱住熊剑东，“熊大哥，你也找得我好苦哇！”

原来，22年前，胡兰成14岁，在绍兴城里念小学。因为一个哥哥在绍兴新兵营当事务长，他便食宿都在新兵营里，与阿兵们厮混之际，结识了年仅18岁的上等兵熊俊，成为莫逆。

不料有一天，哥哥告诉他一个消息，熊俊开小差跑了。胡兰成十分惊恐，因为一旦被抓回来，便将受到严厉的军法处分。

但是，熊俊并没有被抓回来。两年过去了， 胡兰成已在杭州念中学。

有一天，他正在教室里做作业，传达室的工友跑来说， 校门口有人找他，跑出去一看，竟是两年来杳无音讯的熊俊。只见他身穿一件青灰色长衫，面呈忧色， 愁眉不展。

“熊大哥，这两年你去了哪里?怎么这个样子?”胡兰成急切地问。

“唉，蕊生兄弟， 一言难尽。”熊俊叹了一口气，“本想出去闯闯天下，却处处碰壁。”

“现在打算怎么办?”

“想去上海，可是没有旅费。”

“没有关系， 我有！”胡兰成慨然言道。

他拉着熊俊，兴冲冲奔进宿舍，从床底下拖出一只杉木小箱子，从箱子底里摸出一只旧的牙粉盒子， 揭开盒盖，倒出两块银元。

“熊大哥，你都拿去！”他豪爽地将银元塞在熊俊手里。这是他的全部财产，整整一个学期的零用钱。

熊俊的眼睛湿润了。他涨红了脸，激动万分：“蕊生兄弟，我去上海找到工作，拿到了薪水，就寄还给你。”

“不要紧，我又不等这个钱用。”16岁的胡蕊生，充着好汉。

悠悠20年过去了，两人再也没有通过任何音讯。今天意外相遇，如何不惊不喜！

熊、胡两人的欢声笑语，惊动了李士群。连忙走过来，只见两人相抱欢言， 惊愕道：“你们怎么啦?”

胡兰成正欲解释，熊剑东急忙向他使了一下眼色，转向李士群道：“刚才胡次长讲了一个笑话，几乎笑破了我的肚皮。”

“原来如此。”李士群一笑，“快让师傅把胡子刮净， 我们马上要开饭了。”

晚宴上，三条汉子谈古说今， 开怀畅饮，与胡兰成中午时在吴家花园里与群雌调情款饮相比，又是一种景象。熊剑东谈锋本健，又奇遇故旧，更是手舞足蹈， 豪饮不止。

酒酣席终，已是深夜。熊、胡辞出门，胡兰成正欲钻进自己那辆汽车，熊剑东却一把拉进了他那辆亚皮尔小汽车。

“去我家再坐坐，不想见见你那位嫂嫂么?”熊剑东言道。

“怎么，嫂子也在上海?”

“不但在上海，而且还是‘７６号’的专员呢。”熊剑东笑道。

不一会，汽车驶抵熊剑东的寓所。

“逸君，快起来， 见一见我的小兄弟！”熊剑东奔进卧室，将妻子推醒。

唐逸君穿戴整齐，走出卧室。

“老弟，她就是你嫂子。”熊剑东说罢，又转向妻子，“他就是我经常同你说起的蕊生兄弟！”

“哎呀，你不就是胡次长么！”唐逸君一见胡兰成，便喊叫起来。

“嫂子，你怎么认识我的?”胡兰成打量着面前这个颇具大家风范的漂亮女人，愕然问道。

“我在‘76号’里看到过你。你是堂堂次长，目空一切，自然不认得我了。”

“岂敢,岂敢。”

“你们聊吧，我给你们弄点夜宵来。”公馆派人物自天而降，又是丈夫的少年故旧，唐逸君十分高兴。

待唐逸君转身一走，胡兰成情不自禁地拍了拍熊剑东的肩膀，低声笑道：“大哥， 你居然讨到了这样一个体面老婆，艳福不浅哪！”

“不瞒兄弟说，她还是我的好帮手呢！我在湖北，上海方面的事情全交给她去办。”熊剑东得意地言道。

胡兰成感慨万千。他的原配妻子，是一个目不识丁的黄脸婆，结婚没几年， 一病呜呼，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美好的记忆。到了上海滩上，讨了一个名叫英娣的女人， 小他十几岁， 年轻有余，漂亮不足，是个化钱的主儿， 缺少才子佳人的情趣。最近新结识了张爱玲，李鸿章的玄外孙女， 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却是长相平平；且由于文化底气太足的缘故， 交往之际总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今天上午，他结识了吴四宝的老婆佘爱珍， 发现她既漂亮又能干。如今目睹熊剑东的老婆唐逸君，也是大家风范、楚楚动人，又精明干练能助丈夫一臂之力。总道是“才子佳人”，如今偏是粗人能讨上好老婆。

唐逸君端来了三只酒杯，一瓶白兰地， 几样干点。

于是，一杯在手，畅叙旧情新事。

“熊大哥，听说你与李士群有些怨结，怎么又这般热络？”胡兰成问道。

熊剑东闻言，不由得咬牙切齿骂起娘来：“他娘的，姓李的太奸刁了，去年曹子白、曹炳生父子俩在湖北过不惯， 回转上海，想在‘76号’谋个差事，李士群明知他们是我的老部下，竟然借丁默村之手，将他们诱杀掉。可是待我一到上海，他又请求山本司令官出面陪着，到我这里拜访，再三道歉，说是原不知曹氏父子是我的朋友。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有山本司令在旁，我只好拍脱门牙往肚里咽，抛开这段过节，跟他拉拉手，让他把我当个老粗看待。不过， 总有一天我要替曹子白爷俩报这血仇的！”

“原来如此。”胡兰成实在想不到粗人熊剑东竟也会有韬光养晦的机谋权变。

“蕊生兄弟，你先帮我想想办法，调到南京或上海来。我有枪杆子，你耍笔杆子，我们兄弟俩联手， 以后谁也不怕了。”熊剑东言道。

胡兰成本为报复周佛海，才找到李士群门上的。如今有了熊剑东这个自小共患难的铁杆哥们，自然更加腰粗气壮了。

“熊大哥，办法总是有的， 只是你要不怕下本钱。”胡兰成思索有顷，言道。

“下本钱是应该的，我不怕。你说， 有什么好办法?”

“先想办法把皇协军调防到江苏境内来。倘若这一步棋走不通，就干脆将皇协军送给汪先生，编入南京政府军，以此为资本，要求一个上海的职务， 再慢慢建立起自己的力量。当然，这是一个长远计划，短时间内不能办好。”胡兰成侃侃而谈。

“胡次长，听说你是公馆派的人，老熊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唐逸君一旁言道。

胡兰成笑言道：“大嫂怎说这样的话，我与熊大哥是什么关系？说一句笑话，我与大哥刎颈论交时，还挂着鼻涕呢！”

一句话，说得熊、唐夫妇大笑起来。

“蕊生，三年为期，一定要把大上海抓在我们俩手里，让李士群那龟 儿 子见鬼去！”熊剑东野心勃勃地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