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继续书接上回私有制真就是牢不可破吗？原来西汉也曾向“社会主义”努力过

王莽在建立新朝之后，认为历朝历代改朝换代的根源是“土地私有”，导致土地兼并日盛，为此进行了一系列的税赋与土地制度改革，其改革措施更是被民国史学泰斗钱穆认为“实亦一种如近世所谓之国家社会主义”，说王莽是穿越者大多由此。

但是王莽的穿越者定论毕竟只是一个噱头，我们看他其他的改革，是如何从登基时的万民拥戴到最后的遍地狼烟呢？

新朝第一要义：意识形态必须新

新朝雅政之一，意识形态走向神秘主义。

首先是改五德相克为五德相生。过去的朝代更替是通过战争完成的，秦以水德克周的火德，汉以土德克秦的水德。可到了王莽这里，新朝不是吊民伐罪，汉朝也没有坏事做绝，只不过人民想要更好的统治而已，这就不宜再把前朝当敌人给克掉了。汉是大新朝的孕育者，所以王莽和他的古文经学顾问刘歆把汉改成了火德，让火德生出新朝的土德，按照五行相生的新理念，重新排定了五德次序。

有趣的是在新朝以后，抛开事实不谈，以禅让的形式建国的政权数量非常多，五行相生竟成了新朝唯一被长期沿用的制度遗产。

此外周礼称“馐用百又二十品”，王莽就每天吃120样菜，周礼对后宫的设计是“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女御”，于是王莽娶了121位女子为妻，比我通讯录的名字还多，真怕叫错名字怎么办？

新朝还按照阴阳家的说法，在南北郊祭祀天地，按五行家和《周官》的说法，在长安城的东西南北中分别祭祀群神，后来又兴建了黄帝、帝虞和王氏的先祖九庙，祭祀礼仪极为繁琐。

王莽或许有强迫症？

新朝雅政之二，正名。

在大量的古礼资料被发现以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王莽在“正名”方面强迫症大发作。他给官职改名，给地方改名，给四夷也改名。

仅供娱乐

官职改名的两个要求，一是数字整齐，二是复古。比如3次幂序列的官职有三公、九卿、二二十七大夫、八十一院士和后宫一样都是等倍数列。4次幂序列的有四辅、四将、四少秩、四羲和，这用的都是周礼规定的高级词汇。5次幂序列的有五等爵、五威将，五威将之下各置前后左右中五帅，他们的冠服车马都按照所属的五行要素来确定主题色。

地名有三个要求，一是合乎古制，二是数字整齐，三是名字得好听。比如西汉有13个刺史州，王莽读《尚书》读到《尧典》，发现那时天下分“十有二州”，于是改成12州。后来接着读《尚书》，读到《禹贡》，发现禹把天下分为九州，两者比较还是九州更端正整齐一些，于是改为9州。周有镐京、洛阳两都，王莽改长安为“新室西都”，洛阳为“新室东都”，这才合于周制。

西汉末年共设103个郡，数字显然不够整齐。王莽重新设计天下分东西南北中五部，通过裁撤、合并、增设，保证每部正好有25个郡，共计125郡。五部之外还有个“西域”，王莽又补上了北域、东域和南域，形成优美的几何形“五部四域”体系，还有国内的地名必须用美妙的字眼，“东昏”不好听改成“东明”，“符离”寓意不好改成“符合”，“曲逆”太过分了改成“顺平”，而且地名必须对新朝有利，把美好的希望寄托在前朝那肯定不行，“汉阳”要改成“新通”，“安汉”改成了“安新”。如果碰上有祥瑞出现也要改名纪念，于是“郡县之名以符瑞改者数百，一郡至五易名，而吏民不能记”。

诸如此类的情况，汉末103个郡被改了75个。县级行政区，包括县、道、侯国1500多个，被改了700多个。大量反复改名的后果就各级官吏也搞不清哪是的，所以上传下来的文件里每写一个地名，后面都有可能附上不止一个曾用名，带来行政混乱和成本的激增。

对于国外的名称恰恰相反，专门挑不好听的字眼，比如把附属国的“王”降为“侯”，把匈奴单于改为“降奴服于”，再改成“恭奴善于”，把“高句丽”改成“下句丽”，把好词都改成坏词，相当于我们把美利坚改成“霉痢奸”国，把英吉利给改成“阴疾劣”国，那对国际工作恐怕没有有多大的帮助。

货币不是你想改，想改就能改

新朝雅政之三货币改革，这是新朝最要命的政令，物理意义上的“要命”。

汉武帝时统一发行圆形方孔的五铢钱，可王莽在做皇帝的第二年，听说周代有多种货币我们也要学，于是第一次改革，造了面额50的圆形大钱，面额500的契刀，面额5000的错刀，加上五铢钱4种货币共同流通，本来就算是币种多些，只要保持稳定也还说得过去，但王莽后来发现金属刀币的寓意不好，“卯”“金”“刀”合起来是个“劉”字，怎么暗寓着前朝的国姓呢？于是二次改革把暗喻“劉”字的契刀、错刀，还有代表汉朝传统的5铢钱给废除，新发行面值为1的小钱和面值50的圆形大钱一起流通。

接下来问题来了。一是当时普通人的文化水平有限，币种有增有废搞得复杂了，老百姓用不明白。第二是币制说改就改，损失了信誉，臣民们不敢用，所以私下交易仍然沿用汉的五铢钱，坚持用前朝的货币，在朝廷看来，这就不是单纯的经济问题了，保不好有政治上的阴谋，于是动用刑罚严厉打击，谁敢抗拒新货币，罪同反对“井田制”流放到四域之外打异鬼去。

和那些买不到商品，吃不上饭的朝代不一样，新朝的市场可是有供给有需求，买家单纯是因为不认识钱而站在市场里哭，旁边就是卖家眼看着有人买东西但不敢卖，于是“农商失业，食货俱废，民人至涕泣于市道”。

面对货币流通的失败，朝廷痛定思痛，认为民生之所以多艰，是因为货币体系没有抓住民生需求的痛点，细分赛道不足，不能形成一套细颗粒度的组合拳打法，说人话就是人民买大商品用小钱太麻烦，买小商品大钱又花不出去，究其根本还是因为面额种类不够丰富，不能适用于多样化的消费场景造成的。所以第三次货币改革要求各级官员千万不要嫌麻烦，一定要急百姓之所急，分5大系列，把各种面额的货币都给做足了。

第一系列钱币系列，分小钱、幺钱、幼钱、中钱、壮钱、大钱6种，面值1~50不等。第二系列天然不是货币，但货币天然是它的“金银系列”，当然也可以流通，分黄金、朱提银、其他银三种，单位价值1千~1万不等。第三系列上古社会还没有冶金技术的时候，先民都用龟壳或者贝壳做一般等价物，那舜日尧天的新朝盛世怎么能不流通龟贝呢？于是龟贝系列按长度分元龟岠冉、公龟、侯龟、子龟四种，可以与钱币或者贝壳换算。第四系列贝壳系列，按长度分为大贝、壮贝、幺贝、小贝和漏度，一般是2枚贝壳组成1“朋”使用，太小的漏度就算了，勉强算三钱。第五系列布货系列，颗粒度最细，分小布、幺布、幼布、厚布、差布、中布、壮布、弟布、次布、大布10种，长度从5分至1寸分不等，面值从100~1000应有尽有。

客官听懂了吗？给大家假设代入一个情景，我是买豆浆油条的，各位看官前来光顾。

卖家：您好，请问您怎么付款？

买家：我能扫码吗？

卖家：龟贝码扫这个，金布码扫这个，如果是洛阳码……

买家：我的是匈奴码？

卖家：“不好意思，匈奴码已经停止维护了，你得升级成恭奴码。哎呦喂，怎么用的还是“汉为”手机呢？得换成“新兴”手机才行。

买家：{滴·滴}，我不吃了。

新朝百姓自然人心惶惶，王莽这才意识到，有没有一种可能货币种类不是越多越好呢？于是又把繁琐的五大币种全部废除，回到大钱小钱两个圆圆的东西，这是第四次改革了。

图片仅供参考

由于官家的货币朝令夕改，用不明白，豪族和百姓私自铸钱。王莽痛恨人们不接受他为国为民的良苦用心，严厉打击私钱，甚至开历史倒车，把千夫所指的鼓励举报，连坐惩罚这一套都用上。臣民一看他急了，他急了，王莽的仁君形象一落千丈，直到各地的造反连成一片，新朝还在改货币，把两种圆形钱并行改成了一种布币和一种圆形钱并行。

和那些国力虚弱的朝代粗制滥造的通货不一样，新朝前后5次改革货币全都是制作精良，造型优美，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在后世的收藏者中大量的圈粉。东汉的张衡就在诗中写道，“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短暂发行的错刀当做情人间馈赠的手办，也许更加的合适。

总而言之，神秘思想、改名运动加上货币改革，这些标榜儒家符号的举措，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就是走向了神秘化、宗教化、形式化。

新朝雅政已经远远偏离了诸子时代为解决社会危机而诞生的“孔孟之道”，变成僵化的、脱离实际的教条，那些为王莽改制出谋划策的儒生们已经不再是学者，而是一群狂热的教徒，而王莽正是那个领袖教徒的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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