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任廷《山东纪行》⑨青岛

原创 马向红译 卫城往事 2023-09-16 06:52 发表于山东

前情链接：骆任廷《山东纪行》①（总介+芝罘+蓬莱）

（从威海卫出发到芝罘，乘靖海号到小清河入海口羊角沟，坐小船沿小清河溯流而上，抵达济南，拜见山东巡抚。离开济南到曲阜，途经汶河、宁阳、兖州，达到曲阜会见衍圣公，参观孔庙孔林。出发去邹县，参观孟子墓。随后到济宁，讨论煤矿开发问题。离开济宁，去泰安，爬泰山。启程去青州，途径博山，到潍县。乘火车赴青岛）

火车从潍县站走到第三站时，铁路公司的交通主管海因里希先生(Mr.Heinrich)接待了我们。他说自己从胶州带来的私人马车可供我们用。在高密，驻守在那里的德军指挥官来拜访我们，并告之他手下有150名步骑兵，这是德国正规军中第一支步骑兵。高密属于中国领土，德国军队驻扎在这里有点不太正常。

在胶州，德国指挥官和知县拜访了我们，知县英语讲得很流利。胶州城和威海卫城一样都处在中国的管辖之下，但城外区域被德国租借。

青岛码头

我们到达德国总督府所在地青岛时，青岛和威海卫的爱德华港很相似，参谋长芬克上校(CaptainFunke)和炮兵中尉舒曼(LieutenantSchÜmann)来迎接我们。停留胶州期间，舒曼中尉作为副官由我们调用，总督的车送我们到旅馆。

青岛旅馆

从5月25日星期一晚上到5月30日星期六，我们一直在胶州，受到总督非常热情的款待。他在职权范围内尽最大努力使我们愉快，请我们吃午餐和晚餐，餐会上我们见到了所有高级官员。大法官、文职行政长官和铁路公司总经理希尔德布兰德先生(MrHildebrand)也宴请了我们。舒曼中尉领我们参观了所有主要社会机构，并提供马匹供我们骑马去乡下考察。

骆任廷在青岛与总督特鲁伯一家的合影

随函附上我在4月30日的《华北每日新闻》上看到的一篇关于青岛的报道。第2758号外交和领事年度报告中《胶州1902年度收支预算表》也一并附上。

胶州人口估计约80，000人。为管理租借地，我听说政府部门雇用了100多个德国人，单“员工薪金”一项就将近27，000英镑。而在1902年预算表中，政府部门项下有13，171英镑用于材料，89，781英镑用于政府和军方联合管理费。因此行政管理支出如下:

员工费………………………26，806英镑

材料费……………………13，171英镑

军民联合管理费之一半……44，890英镑

共计84，867英镑

总支出估计约达626，400英镑，国家补贴608，400英镑。

威海卫1903-1904年支出预算为16，000英镑，国家补贴9，000英镑。特别要提的是，威海卫的人口是120，000，比胶州多40，000。

胶州巡捕队140人，其中40名德国人，100名中国人，主管是一名德国人。这些中国人以前属于德国招募的兵团，兵团现已解散；这40名德国人来自军队。这里有五个巡捕房和一小队侦探。在威海卫有3个欧洲巡查，大约12名华人巡捕。

在胶州，有一个专门关押欧洲人的大监狱，坚固结实；另外一个关押中国人。我们参观了中国人监狱，里面关押了100多个犯人。狱方告诉我这里的犯罪现象很普遍。威海卫监狱里一次关押的犯人从未超过20人，而且那里很少发生重大犯罪行为。

在胶州，有一个大法官和两三个地方法官，他们都说工作很忙。威海卫只有一个地方法官，还担负着政府秘书的职责。

总督有一个参谋长、三个副官和众多部门主管协助工作。事实上胶州的行政机构和香港一样完善，德国居民很奇怪所有的德国官员是如何找到足够的工作来证明自己的价值的？

几个德国居民直言不讳地说许多官员是多余的，三年任期内很难打发时间。邮局管理权令人费解，它不归总督管理，而是执行德国本部的指令。这个制度显然引起胶州的一致不满，许多人抱怨此事。

从未有人试图建立常规公务员制度。现任官员自德国委派，任期三年，他们以前从未出过国门。我仅遇到一名熟悉汉语的官员，他是一名地方法官，从传教士转过来的。现任总督是位海军军官，其参谋长是位海军上校。这里的管理不像德国其它殖民地那样由殖民部管理，而是由海军部管理。

青岛景色

我在济南及山东其它地方旅行时，中国官员告诉我胶州的中国人受欺辱；当地中国居民也是这样讲。他们抱怨说虽然总督想好好善待他们，但其下属总是事与愿违。一个曾到过胶州也游过其它许多地方的美国人写信给我说:“我不认同德国人，他们虐待当地居民，假装给他们带来文明化的管理。”

据说当地巡捕很腐败，一直滥施法律。中国各阶层人士晚上必须提灯出行，这是香港早期流行过的制度，很多年前已被废除。这个制度本意是保护百姓不受伤害，实际上却为坏人提供了方便。

青岛有一份中文周报，但每期校样必须先提交当局进行审查，经批准后才能发行。

这里已建成一所为欧洲人服务的大医院，有280个床位。我们参观时，医院里住着120位病人，其中65人是性病。还有一个专为中国人看病的医院，是已故费伯博士(Dr.Faber)出资建的，他是传教士，在中国很出名。

一所专招欧洲男孩的政府学校已经建成，而欧洲女孩在方济各会修女办的天主教修道院接受教育。也有招收中国学生的学校，由天主教和新教的传教士管理。

这里植树造林搞得很好，许多山上已经种上或正在种树，我听说每年为此花费5，000英镑。

青岛景色

青岛城的设计合理，街道宽阔，一些楼建得很漂亮。华人居住区和城市区专门分隔开来。

那里正在大规模地修建港口，以便在各种天气下都能为吃水深的船只提供锚地。完工后，港口将占地约800英亩。估计整个工程约花费1，600，000英镑，计划在1906年完成。运煤码头将在今年年底建成使用。

关于胶州贸易众说纷纭。瑞记洋行(MessrsArnholdKarberg&Co.)经理告诉我公司不赚钱，而且他对将来也不乐观。另一位德国人告诉我，现在胶州的进口贸易主要是以政府合同形式进口商品，合同一旦结束，贸易也会随之停止。还有一位长期住在香港的德商被问及为何不把总部迁到胶州时，回答说:“我认为这个地方不利于做生意。我只能在那里买地，条件是政府可以随时以我当时买地的价钱回收这些地。”

然而，胶州海关税务司阿里文先生Mr.Ohlmer)热心地为我提供了两份报告(附在后面)，阐述了该港的繁荣景象，前景充满希望。

我也随函附上从上海汇丰银行副经理阿迪斯先生(Mr.Addis)处得来的一份报告。这份报告对胶州贸易前景给予了肯定，这里除德国企业外别无欧洲企业，并且只有一个德国银行。

从随附报告中可以看出，目前的贸易主要是进口贸易，但据预测，出口贸易将增长。一个在芝罘作生意的英商告诉我，本省产的黄丝不再像往年那样转运到芝罘——丝商只是按订购量把丝运到芝罘，不像从前那样做投机生意。因为通过德国铁路将丝运到上海更便宜，上海是丝的销售市场。与1901年相比，1902年芝罘的进口商品有所下降，其部分原因可能是德国铁路提供了便利的交通运输。如果中国不改进山东省各贸易中心与芝罘之间水陆交通的话，该港口很可能会失去现有的大部分贸易，胶州湾将会靠铁路吸引山东的贸易。

铁路已延伸到位于山东中部的青州府，不久就会通到济南。届时德国将开发这个地区的贸易，该地区一直从芝罘进口以满足其需求，同时又出口商品到芝罘。但是，如果芝罘与小清河入口处的羊角沟建立更为频繁稳定的船运联系，芝罘通过内陆水域和汽船应能占有大部分港口贸易。如前所述，小清河水道改良正引起山东巡抚的注意。

至于威海卫的贸易前景，必须考虑到该地区缺乏联系本省内地的铁路交通。一边是胶州，另一边是芝罘，要吸引中国人到这边来做生意不是一件容易事。但威海卫拥有天然优势，有一个优良港，不收关税。对某些商品来说，运到威海卫比运到芝罘更方便。那里悬挂的是英国国旗，中国人都知道，他们在那里会得到公平待遇。因此我仍坚信尽管威海卫眼下显然还存在一些劣势，但它将会拥有贸易往来。如果铁路联通了威海卫和山东内地，相信它会很快超过胶州和芝罘。如果其他国家愿意修这样一条铁路，我会很高兴，尽管德国不允许英国人去做这件事。

德国人对潍县煤矿产煤方面寄予很大希望。阿里文先生在他的报告(附在后面)中指出1902年的煤产量是3，300吨，年底日产量达到55吨，估计日产量可增至200吨。至于煤的质量，阿里文先生写信告诉我：

“迄今为止仅有五批煤被运到商船和军舰上试用。报告说用于一般蒸汽，这种煤比日本煤好，但用于鼓风就不行了。另一方面，青岛的海军工厂感到非常满意，他们全用这种煤。冬天我曾仔细地试用过这种煤，认为作为民用煤要比日本煤好多了，但现今供应量有限，不是总能搞到。”

德国在胶州实行的政策恰恰与我们国家通常遵循的政策相反。德国是强制型，我们则是等待型。从我们的殖民地情况来看，哪一个政策更安全、更成功是显而易见的。无论胶州多么繁荣，要收回过去和现在投入的大量资金并获取盈利还需要一段时间。

我认为德国人来管理东方的中国人，永远也不会成功。他们对中国人知之甚少，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们。

在德国租借地和整个山东省内，德国人对待中国人的方法已经引起中国人的敌视，他们迟早得考虑此问题。山东的几个传教士告诉我，中国人从未像现在这样对外国人分而视之，强烈憎恨德国人。

中国的官员和山东人民意识到德国人的目的是想控制山东，对于德国人的方法，他们已经有过许多社会经历。他们害怕划分“势力范围”的叫嚣不久会变成直接吞并。德国对在山东的其他欧洲国家的态度加剧了这种恐惧。

德国企图阻挠我们发展威海卫，充分说明了他们的“狗占马槽”政策，即“山东是德国的山东”。

正如我在1902年综合报告中所说，威海卫金矿公司想发展矿业，其采矿位置尽管仍然处于英国势力范围，但属于中英两国共享区域。为解决这个难题，我已向山东巡抚提议，矿区问题按照山东巡抚和威海卫行政长官合拟的章程进行解决。如果开采成功，矿区土地使用费应由本政府和中国政府均享。山东巡抚派中国专家去考察了矿区之后，非常愿意接受这个公平提议。但德国驻北京公使已向北京的外交部提出抗议说，按照与前山东巡抚达成的协议，德国公司在以芝罘为中心的周围250里的区域内拥有采矿权。

我已经发密报给北京负责相关事务的英国官员，指出德国所声明的采矿区包括威海卫整个租借地和格林尼治东经120度40分以东的英国势力范围，很难相信德国公使竟能义正严词地提出这样的要求，我请求陛下采取必要措施本着英国的利益解决这个问题，它关系到威海卫现在和未来的发展。

德方的这一行为表明他们没有对我们大英国不在山东修铁路抱有任何感激之情。也暴露了德国决心尽可能阻止想在这里发展自己势力的其他国家，将他们拒之于山东的大门之外。

青岛景色

5月30日星期六，我们结束了对胶州的访问，登上一艘德国船驶向威海卫。5月31日星期天到达离开六周之久的威海。

可以说整个旅行非常愉快。山东巡抚和该省其他中国官员对我们的友好和热情是无人能比的。不知是否有其他英国官员在中国也受到过如此热情的款待，但我确信不会有其他欧洲人在一个中国省份的旅行像我们这样得到官方的大力支持。人们自然把我的访问同胶州总督的济南之行进行比较。一位长期居住济南的美国人告诉我，特鲁伯(Truppel)总督的访问比较正式；而欧洲人和中国人都一致认为我的访问无疑是友好热情的。如前所述，山东巡抚告诉我，他款待我的目的是为了表示他对英国政府的敬意，是向山东人民展示应该如何对待欧洲人，显然他的目的达到了。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山东巡抚及其他所有官员在整个旅行中给予我们的无微不至的关照。

在青岛停留的时光也是美好的，特鲁伯总督及其他所有官员同样极其热情地款待我们。

行政长官骆任廷

1903年6月26日

注：本文照片均拍摄于1903年骆任廷旅行期间，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