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阳文通书局创办始末

在贵州文化史上,贵阳文通书局的创办可谓是贵州近代文化史浓墨重彩的篇章,一件标志性的事件,开启了贵州近代文化事业的先河。

(一)


华之鸿


贵阳文通书局是华之鸿(号延仪)在一八九八年独资创办的。华之鸿原籍江西,清康熙年间,其先人以行医来黔,后代以经营食盐生意为主。清光绪年间贵州人丁葆桢任四川总督,聘其父华联辉(字柽坞)至川,筹谋整顿盐政。其父建议官运商销,分岸定量,设立岸商责其承销。

当时川盐销黔,系分仁、綦、涪、永四岸。华之鸿之父自承担边仁岸盐号一所,命名“永隆裕”,告辞回黔,自行经营。

永隆裕盐号经营数十年,颇有积蓄。适清朝停止科举,兴办学校,同时提倡兴办工业。当时黔中名人唐尔铺(号慰慈)、任可澄(号志清)约华之鸿创办贵阳府中学堂,后更名为贵州通省公立中学堂(即今贵阳一中),唐先生任监督,华之鸿继任监督。华之鸿思贵州地处边睡,交通阻塞,新兴知识传播至黔,每每旷日持久,长此以往,则贵州文化,将永远落于全国各省之后。而欲传播新兴知识,唯赖书籍。不如利用盐业所积资金,创办一所规模较大之书局,既可继承先祖未尽之遗志,又可发展贵州之工业与文化。于是,遂下决心,创办贵阳文通书局。

当时田庆霖(号雨亭,遵义人),颇具干才,适正办理遵义官书局,为遵义中学堂印讲义,颇著成效,但规模甚小,难应全省之需。华之鸿乃向遵义府太守袁季九商聘田君,说明拟创建一所规模较大之书局,既能供全省之需要,又开贵州民办工业之先导,希望准许田君辞去官书局职务,专心从事书局之经营。袁太守慨然允许,田君亦极乐为,事乃决。并定书局名为“文通”。

一八九八年,田庆霖先生亲率学生二人,远赴日本东京、采购设备。先购得铅印部分全套设备,计有:对开机四部,四开机二部,六开机二部,圆盘机四部。铸字部门计有:制纸型机一部,踩炉二部,手摇炉五部,书边铅条刨床二部,切铅条刀一部;铸字铜模:宋体字头号至六号,楷体字头号至六号,日文、英文铜模楷体、印刷体各号齐备,此外,标点符号,大小花边,均属齐全。装订部门计有:切纸切书刀、洋装圆脊、烫金、打排眼、挂线等机。逾年运到,即着手安装。

田君于赴日本之前,即在遵义招有学生七十人,委托遵义官书局培训,举凡铸字、印刷、装订各项工种,均聘有教师训练,故机器一到,将学生调省,由教师指导安装,工作进展甚速。

文通书局印刷厂房,设于贵阳市中心王家巷,于一九00年正式开张营业。首先印刷之第一部书,为贵州郑子尹先生所辑《播雅》。

田君待铅印开工之后,又另率学生三人,再度赴日,采购石印设备。计购回全张纸石印大机一部,手摇机五部,石油动力引掌二部,轧墨机二部。同时聘请日本技工3人,来局教授;所带去之学生,指定学习影印及制锌、铜版、三色玻璃版及金属雕刻等技术。制版需用之照相机及药品,均购置齐全。石印首先印刷之书为影印本英文教科书,彩色印刷首先是印本局成立的大型宣传广告,为当时国内少见之宣传品。

当日书局之组织,由先父华之鸿任局主,田庆霖任经理。设铅印、石印两大部。铅印部分,分铅印、铸字、拣排、装订、影印及金属制版等部。石印部分,分石印绘图、制版、石印机器等部,每部设部长一人,管理本部工作、分配及记录情况。部长之上设教习一人,教导技术,另有校对室,专门校书、缮写。财务部门只有一人负银钱出入之责,无论创办资金、营业收入、按月工薪支付、原材料收购、伙食杂用等等,统由此一人负全责。另外一人专负责当地采购零星材料以及办理伙食等杂务。仓存购进整批材料之保管、取用,则另设保管、登记专人。全局机器之运转动力,除石印大机使用石油引掌外,其余机器全赖人力摇动。各机又有副工若干人。另设木工二至三人,制作大小木料制件。书局开办之初,全体职工约百。截至铅、石两部分完全开工之日,总计耗资约白银二十万两左右。

(二)



一九一一年武昌起义,全国纷纷响应,贵州亦于是年秋成立贵州军政府。当时贵州政府并未办有印刷厂,凡有印件,全数委托文通书局代印,加上新闻杂志、政府公报、民办日报、定期刊物等多种印件,逐日增加,书局原有工人已不敷支应,遂陆续招生训练,并收女生,由田庆先生率领赴日学习归国学生雷启龙之妻、日本女子管井乃扶(又名梅子,后改为中国姓名雷管井)任教员,专门训练女生装订技术,开贵州社会之新风。职工人数逐渐增加,当时最感困难者,唯纸张供应不足。

文通书局开工以来,用纸多从省外,乃至国外购运,往往缓不济急,而且不符需要,如税收票据、契税、日常公用文件,质量不能过劣,价值又要低廉,只好派人四出采购本省纸张,如都匀、郎岱、兴义之构皮白纸,绥阳之竹料纸。但省内各地造纸户,属农村副业,农忙季节,即行停产,而且产量究属有限,不敷所需。

后特派人赴四川夹江聘请竹料制纸工人来黔,与西山僧庙主持签订合同,租借厂地,在山上华严寺、瞿云寺及小鹿窝三地,建立手工造纸厂三个,收买山上竹木作造纸原料,有工人近百人,每日可产纸三万多张,名日西山纸。后有西山厂工人去黔西天灵寺,仿西山纸制成一种竹料纸,名日天灵纸。西山、天灵两种纸张,质细光滑,系专业道纸,产量质量稳定。其它各县之构皮白纸,经文通书局派人指导改进,亦渐能适用。普通印件用纸问题,大致得到解决。至于精致印刷,仍须仰赖进口重磅套色纸张,困难殊多。

为解决精致印刷纸张问题,华之鸿遂决意再创办一机器造纸工厂,筹足巨资,请田庆霖先生率学生十余人,三次东渡日本,购买造纸机器,并由日方培训工人,同时聘请日籍造纸技师五人,携眷随同购买之造纸机来黔。造纸机由水路运至湖南洪江起岸,雇人力抬运,有十二人一抬者、十六人一抬者,最大者为六十四人一抬。路经湘西、黔东,山高路窄,无法通行,只得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历尽艰辛,耗时数年,运抵贵阳,就大南门外虹桥地方,建立永丰机器造纸厂。厂房建筑,机器安装,全按日本技师设计施工。

一九一九年正式开工,用木料、稻草、构皮、竹料、废纸作原料,造出超贡、超光、庆霖、混同等各种厚薄纸张,质量极优,在全国造纸业中,别具一格。但此次购买之造纸机,受日本王子造纸机器厂之骗,以旧机充新机,用料太多,耗费量大,成本因而增高,后田庆霖先生遂去上海,聘请机器制造技术工人,自行绘图,研究设计,将造模、翻砂、车、钳、冷补等整套工序,带回黔垣,对照旧机,检查改进,生产逐渐改善。

袁世凯称帝败死后,各地军阀混战,民生日惫,文通乃决定改变营业目标,凡委托印件遇有宽余时间,即从事翻印地方文献。先后印成《巢经巢诗钞》、《邵庭诗钞》、《桐墅诗钞》、《平黔纪略》、《成山庐稿》、《并陇纪程》、《母教录》《四川官运盐岸汇编》《农政全书》及贵州省文献征辑馆委托代印之《黔南丛书》(每集十本,印行八集),随又代印《续修贵州通志),共计八十余册。此外还为省内十余县代印地方志等贵州历史文化之重要册籍。

(三)

贵阳文通书局所印制的贵州银行兑换券

一九二七年增设图书部,运京、沪各出版书局之教科书、其他图书及文具来黔,供应文教界采用。首先与上海中华书局订立合同,由文通负责代其在贵州推销该局所出版教科用书。缘贵州自前清停科举、办学校以来,省内教科书仅赖上海商务印书馆在贵阳设一分馆供应,独家支撑,常患不济,又因内战频仍,运途多阻,书籍运到过迟,甚至学期已终,而书籍未至,教育界深以为苦。

自文通代销中华教科书后,即较便利。随之上海之世界书局、开明书店、大东书局,先后委托文通代销教科图书,商务独占之市场,已为各书局分占,商务营业锐减,遂决定撤销贵阳分馆。但该馆历史悠久,出版图书甚丰,若其离去,对贵州文化之传播必有所损。文通特向该馆洽商承顶,另行筹设“商务印书馆贵阳特约经销处”。凡属国内出版书局之图书,文通均可运来贵阳,并分配各县。文通图书部,除经销书籍外,又辟门面,经销文体用品,销售安徽胡开文老店之墨,湖南长沙彭三合之毛笔,杭州西冷印社之八宝印混及上海制造之体育运动器材。由于业务需要,并由印刷厂女工中抽调女工若干人,由谭树百教珠算,蓝平辅教会计,予以培训,充当店员,开贵阳女营业员之新风。兹事兴办不久,文教界咸称便利,群相称赞为有益桑梓之举。

一九三五年,蒋介石的中央军借追击红军之机进占贵州,军阀多年割据之地,主政易人。所有报纸,托文通代印,工作之紧张,情况之复杂,莫过此一时期,工人增至四百以上。本地工人赶训不及,还由重庆聘雇拣排工多人来协助。印件虽多,工料费全由书局垫付,但又不能如期收回,宕日久,积欠愈巨。迫于当时形势,欲谢绝承印而不可能,曾有派兵持枪迫令代印之举,然而垫无可垫全局职工一日三餐,不能稍缺,工薪不能拖欠,逼至采取借高利贷以维现状。日积月累,数字既大,为期又长,举贷尤难。最后只得商诸职工,共谋良策,同舟共济,力渡难关。遂采取工薪按月关发,而生活实在困难者,酌量支付;伙食方面,不食类。职工之穷困,可谓至极。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后,蒋介石遂将国都从南京迁至重庆,一时自北京以及沿江沿海之文化机构、工商企业,纷纷迁来西南。仅就出版、印刷而言,商务、中华、世界、开明各书局,均在贵阳开设分局,文通原代理各局推销之业务,完全交还自办,文通图书部营业骤减,各地迁筑之十余家彩印、铅印大小印刷同业,因地区局限,营业不景气,暗中竞争。同业中偶接大宗印件,人工不敷,便用高薪招揽文通工人转厂,使文通工人流动性增大,人数随逐渐减少。文通印刷厂及图书门市部,处境日愈难维。

此时贵州当政要人、官僚资本之代表人物何辑五,欲乘文通经济陷于极端困窘之际,扬言拟以法币两万元购买文通全部产业,并入官僚资本经营之贵州企业公司;同时,以国民党贵州省党部委员、贵州省社会处处长周达时为首,策划在文通工人中制造事端,企图从经济、政治两方面迫使文通就范。文通书局苦撑危局,暂渡难关。后来决心扩充编辑所,聘请国内学术界知名学者为编辑委员。文通在西南地区之影响,遂逐渐扩大。

由于战事影响,上海各出版书局之管理机构,也内迁重庆,但所有印刷厂未能搬运同来,内地出版事业,暂呈停顿状态,文化界专家学者,也因平、津、沪、宁各大学之内迁,群集西南,黔籍学人马宗荣,任上海大夏大学教授,曾任国民党教育部主任秘书及社会教育司司长,结识专家学者至,又有黔籍著名文人谢六逸,任上海复旦大学教授,著述颇丰,在国内新闻界颇负盛名。两人皆随大夏及复旦大学迁来贵阳。一时西南地区,人材洗济,学人多有著述,但苦于无从发表。文通书局适时增添出版部门。同时将文通原有机构,改组为总管理处,下设编辑、印刷、发行三所。马宗荣任编辑所明长,谢六逸副之。

编辑所又编辑出《文讯》月刊一种,由副所长谢六逸先生主编,谢逝世后,由国著名诗人威克家先生主持编辑,该刊除作综合性学术报导及内外文化大事外,还介绍文通书局之出版消息。改组后之文通局,工作效率增强,印刷、出版迅速。这一时期,所出书籍二余种,就记忆所及,计有曹未风翻译之《莎士比亚全集》、邱倬编著之《邱氏内科学》,此两书最受读者欢迎。另外如马宗荣编著《新时代社会教育新论》、《中国古代教育史》,沈隽淇、李茂之著之《生理学实习指导》,何家泌著《植物生理学》,卢冀野著《黔游心影》,张世禄著《中国文字学),王沅津著《经济学原理》,萧一山著《中国通史》等,都为一时畅销书籍。

一九四三年及一九四五年,编辑所正、副所长马宗荣、谢六逸先后病逝,改聘著名历史学家、复旦大学教授顾颉刚为所长,历史学家、云南大学教授白寿彝为副所长。因白寿彝先生在所负责较多,为便于领导工作,编辑所由贵阳迁昆明。由于增设分支机构,扩大出版发行业务等,开支较前成倍增加商家、银行短期借贷,已不济用,独资本不雄厚,只有另求策,谋采合资道路。经理邓铨与昆明巨商、黔人王吉甫商议,由王负责约请数位热心贵州化发展之乡友资助,在昆集得股金法币五千万元(约合当时市黄金四百两左右),文通于省外集得若许资金,即以昆明分局合伙经营,试办公司。此后,文通业务扩沪、湘、粤。一九四六年后半期,国民党政权日薄山,岌岌可危,金融一片混乱,文通受通货膨胀之影响,又受国民党选次货币改制之打击,合股试办公司,仍不足挽救危局。

(四)


贵阳文通书局老照片


一九四九年春,上海解放,编辑所同人各就新职而离去,所务无形停顿。是年冬,贵阳解放,文通印刷厂及各地分局照常营业。一九五0年秋,中央人民政府出版总署在北京召开第一次全国出版会议、大会特邀文通参加。根据大会精神和形势所需,文通书局改组发行机构,将各书局原设各地分局,通通合并。文通上海分局并卫生出版社,广州、重庆两分局参加当地联营;成都、昆明两局申报停业,贵阳总管理处、印刷厂、分局因经营资金枯竭,并有长期积累之公私锁务无法清偿,决定呈请贵州省人民政府处理,得到贵州省人民政府批复,准予接收,于一九五年二月至四月,将文通书局并入贵州人民印刷公司。至此,贵阳文通书局在贵州历史上化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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