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颗粒度：大宋官场在入秋后的第一个潜规则

北宋，中世纪最璀璨的光芒

北宋可以说是我国封建社会时期经济文化生活的巅峰，著名的《清明上河图》就非常生动形象地描绘了帝都汴京及汴河两岸优美的自然风光和丰富多姿的社会生活场景，栩栩如生，观者见之无一不有亲临其境置身画中之感。

画中的琳琅满目、人物风情、街井繁华就是在当时的整个中世纪都是熠熠生辉光彩夺目的存在。

此时的欧洲依然处在漫长的中世纪黑暗之中。

伦敦、巴黎、佛罗伦萨等欧洲城市人口均不到一万，巴黎的权贵们每天得踩着很高很厚的鞋底才能捂着鼻子从铺满屎尿排泄污垢堆积的大街上强忍恶心走过。

香水和高跟鞋就是那时环境的产物。太臭了，尤其是夏天路面上厚厚的粪便堆积成一座座小山丘全城臭气熏天。如果没有香水的遮盖，只怕是时刻会狂吐起来。

而此时汴京人口已经超过了150万，城区百业繁忙、市肆林立、摩肩接踵；幽坊小巷，燕馆歌楼，举之万数。

只有繁荣的政治文化才能催生繁荣的经济生活。

北宋因为得国的原因一直限制武官，大力推崇文人治国。可以这么说，在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里，大宋文人是地位最高的过得最舒服的文化人。

治理机构里的官僚绝大部分来自科举制产生的文人，北宋的皇帝老儿们也一个个的文化得不行，有几位北宋皇帝还是文化大家。

宋徽宗赵佶书画双绝，所创的瘦金体书法流传至今，所创的青花瓷千年传颂。

在这样一个文人主政的朝代，自然就充满了文人气息和文人办事从政特质。

文人气息自然是浪漫、诗情画意、郎情妾意，宋词简直将这种气息登峰造极了。

与清新的文人气息相比，文人办事从政的特质可就隐晦、混沌或者说阴暗多了。

有一件北宋文官们入秋后必做的事，或许能让我们透过历史黑洞深邃的幽光窥探出点什么。

换马鞍垫子是件大事

入秋之后的帝都汴京，一层秋雨一层凉，秋风秋雨一起一天凉过一天。

悠闲自得的京都文官们都是非常懂得爱自己的人，一个个的都活得相当精致。

每天的锦衣玉食雕蚶镂蛤自不在话下，秋凉了换马鞍子自然也就上了一家一府的议事日程。

换马鞍，在北宋帝都官场可不是一件小事，有诸多讲究和潜台词。

就比如现在，几乎家家都有车，但车与车不一样。

代步车、SUV、商务车、入门级、豪车、跑车、绝版车。

还有不同凡响的或者特殊的车牌一出场，你就懂，不一般。

北宋文官们的马鞍子也是这个道理，人人可以换马鞍，但有一种马鞍却有规定：这种被制度或世俗规定的马鞍坐垫子叫“狨座”。

狨，是一种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小猿猴，最大者不过六寸，而且稀少。

物以稀为贵，用狨的尾巴制成的马鞍垫子舒适保温，大冬天放在屁股底下暖烘烘的。

北宋的大文官们天天介地坐着喝酒吟诗作文，大多数都有痔疮。据说，这狨座对治疗痔疮有奇效，是文官们的心头好。

根据当朝制度，有资格享受狨座这种尊贵的能治痔疮的马鞍垫子的人必须是：“两制”及以上的文官。

何谓“两制”？

内制，指的是皇帝直接下令由翰林院学士起草的诏令。

外制，指的是中书省根据皇帝已经确定的方针政策直接起早的诏令。

都是高级读书人，都是皇帝的高级幕僚团队，只有进入了这“两制”的读书人才能称之为达官贵人。

进入两制就成为了无数文人墨客心心念念追求的最高理想，治国齐家平天下。

每年的九月，两制的文官们就纷纷开始换上舒适的狨座了。

达官贵人们的屁股从古以来的确是要娇贵一些。

规定是九月就可以换，但具体九月哪天换，这里面有个潜规则：

那就是宰相大人换了其他人才能换。

你丫要是不懂规矩早换了那叫不懂人情世故，大点说叫不懂政治。

连心里头想都是一种大不敬，一种冒犯。

可偏偏还就有这么一按捺不住不懂事的倒霉催蛋，还偏偏碰上了那么一较真汁的“小心眼”。

北宋仁宗时期的名相吕夷简辅佐年幼仁宗继位，门生故旧遍布天下，权倾朝野。

吕相有一幺女，近五旬方得，视若掌上明珠，百般呵护。成人之后，为幺女千挑万选了自己最得意的门生张梦之为婿。

张梦之生的面如白玉身形玉立，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妥妥的高富帅。

女人对于美男的抵抗力都是很差的，在与张梦之夜夜淋漓悱恻之后的枕边甜话里，幺女一次次回娘家跟老父亲撒娇，要为娇娇的金龟婿加官进爵。

哪个女儿奴的老父亲又能抵挡住小女儿的撒娇呢。五年间，张梦之连升四级，一时间人人称羡风头无二。

张公子骑着骏马驰骋在帝都的大街上，连风都托着他，轻飘飘的无比惬意。

春宵宰相幺女温糯香软，白日青春纵马，人世间还有比这更让人舒服的事情吗？

可偏偏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这年进入九月以来，张公子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哪哪都不舒服，连温婉的妻子都看上去有点面目可憎了。

单位里都在议论着今年狨座的最新款式，今年辽国过来的狨座据说是近五年当中最好的。

热血的年轻人谁不渴望宝马香车啊，自从有了这个强烈的念头，他已经推脱了妻子晚餐之后好几次强烈的暗示了。

往日绝美的容颜此刻没有一席狨座来得实在，让他安心。

有人的物欲的确就有这么强烈，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就时时刻刻想要马上得到。

张公子不是没钱，买一百个狨座都不带眨眼的。

可这玩意有品级规定啊，张公子第一次在心头里怒骂这论资排辈腐旧的机制：真可恶，就差一级了。

终于对狨座的强烈渴望让他在某个不眠的深夜摇醒了沉睡的妻子，妻子大喜过望，巫山一场大雨后，张公子提出了自己的申请。

幺女又一次带着夫婿的期盼回到娘家。

只是这一次遭到了老父亲的痛斥：太贪得无厌了！他这连跳四级的每一级都是天下无数读书人想都不敢想的！

幺女哭得梨花带雨，老父亲终是不忍心：好吧好吧，回去告诉个不识好歹的玩意。明年春季品秩官员时再让他升一级！

张公子得知后，没有喜悦只有惆怅：还得一年我才能换上狨座呢。

终于，嗜物者没忍住偷偷用高价购进了一名贵狨座。

反正明年九月就可以换了，先好好把玩把玩嘛。

可这世上总归有好事者和不平者，张公子违反品级私自购买狨座一事在京城不同的圈子里迅速传闻开来，世上真没有不透风的墙。

此刻帝都府尹范仲淹是个千古名人，其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响彻华夏九州，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他得讯后即刻派出衙门里最好的细作按线搜索，没花多少工夫，卖主、中介人、场景地、时间、价钱、凭据等关键证物一一搜集完整。

刚正不阿范大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洋洋洒洒一份奏章弹劾当朝宰相以权谋私、公器私用；张梦之违反朝廷品级制度，亵渎法统大不敬。

文人抠起字眼、上起纲线来，那也是很可怕的。

范达人想的很简单：大不了，再来一次流放罢了。反正我写了《岳阳楼记》没去过岳阳，趁此机会去下岳阳也是挺不错的。

奏章一上，皇帝震怒、朝野哗然。

皇帝很愤怒后果很严重。

皇帝震怒是因为两方面：一方面自己的宰相大人原来这么没原则，公器私用，影响天下公平。以小见大，还不知道他瞒着我干了哪些事情？

看着吕相平常一副老实巴交忠厚长者姿态，原来也这么不省心。

他的门生故旧遍布天下，是不是他也是这么关照的？

这不就成了他吕家一言堂了吗，谁还敢对他说个不字？

另一方面：你个张梦之小儿太狂妄，我太祖太宗皇帝建起来的规矩岂能容你不敬？那以后天下臣工有样学样那还得了？！

吕夷简念其功高提前告老还乡。

张梦之大不敬实属可恶着大理寺严加审问。

秋后，张梦之以大不敬罪处斩。呜呼，可怜宰相幺女从此深锁冷闺寂寞寒凉。

在北宋换马垫子的确是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