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石亭营长回忆“安峰山事件”以及消灭沭阳万匹地主还乡团的战斗

1947年春，党中央指示各解放区党政军要坚持原地区斗争，要"县不离县，乡不离乡"。按照中央要求，于1946年冬天由苏北撤退到山东根据地境内的党政军干部一律返回原地。这批在山东的苏北党政军干部约有二、三万人，奉命于1947年的春天从山东返回苏北，他们通过陇海路后在安峰山以东地区休息。

按照淮海军分区下达的命令，三团一个营在安峰地区掩护，我们第二团一、三两营（二营到灌东地区活动去了）及团直属队在华冲、滥洪一线担任掩护南下地方干部的任务。不幸的是我苏北干部南下的消息已被敌人探去，新安镇、沭阳的国民党部队早已得知我南下人员情况、休息地点及掩护部队的兵力状况，调动了大批部队及还乡团武装，对我南下干部进行围堵。新安镇的敌人用两个师的兵力，包围了安峰山地区我党政人员。沭阳之敌4个团的兵力加上还乡团约有一万多人，占领了华冲和滥洪。

我团刚到殷口、戚庄就与国民党军遭遇了。敌人分3路向我们发起进攻，南路约一个团已占领口头庄逼近我团部。我命令特务连派一个排死守殷口西头阵地。中路之敌约有两个团在戚庄与三营打起来了，战斗非常激烈，营长张永和、教导员张立俊、七连连长张经武都受重伤。

这时发现，北路敌人有一个团的兵力，已迂回到我团北面，企图将我团包围在戚庄、殷口地区吃掉。此时，情况万分危急，团长命令三营九连连长高峻岑用一个排死守戚庄阵地，与阵地共存亡，不得后退一步，掩护大部队突围。这个排与敌打得非常英勇顽强，打死打伤敌人一百多，最后与敌人展开肉搏战，全部壮烈牺牲。

北路之敌已迫近我团，只有一里多远了，这时团长命令我带侦察连，迅速迎击北路之敌，阻击敌人，延缓敌人前进的速度。我带侦察连沿李场、湖东口、朱湾、六口、范湾一线边打边走，掩护团直属队及一、三营经司家荡向李恒庄、吴家集一线突围。

部队刚到达吴家集，还未停下来，陡沟之敌周发乾部队又打过来了。这时，团长带三营和团直在李恒庄与沭阳之敌也打起来了。我和副政委郝柏林只带一营及炮兵连，敌我力量对比悬殊，情况对我们很不利。我和副政委商量，发挥炮兵连作用，向敌人进行反击，打他个措手不及。副政委同意了，我便命令炮兵连用4门炮一齐向敌人开炮，同时三连从侧方发起反击。敌人被我们的炮火打得晕头转向，顿时大乱，不知所措，慌忙逃回陡沟去了。我亲眼看到周发乾的一五五炮由两匹马拉着，一炮未放就赶着马拉回去了。我们转危为安，继续在南岗一带活动。

"安峰山事件"使我党政军遭受很大的损失。三团一个营被敌人打散了，部队就以班、排为单位与敌人周旋，从而保护一大批干部突出敌人的包围。我团也险些被敌人"吃掉"。

这次地方党政干部死伤千余人，被俘近千人。被俘干部大部分在沭阳被敌人杀害。我在华冲工作时，发展的党员乡助理兼文书荣江同志当时是湖东区委书记，他所在的区委和区政府干部在滥洪镇被敌人包围，全部光荣牺牲。华冲乡乡长荣麻五被还乡团荣家世（滥山芋）捉去扒了皮，挖了眼睛，残酷杀害。李恒区区委书记陈汝柱在敌人监牢里被杀害。他们牺牲的都很英勇壮烈！

安峰山事件后，国民党反动派还乡团的反动气焰更加嚣张，并在东海县万匹镇安了据点。还乡团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恶棍，残忍之极，所犯罪行，罄竹难书！东海县人民恨之入骨，强烈要求我军早日打掉万匹据点，将这群恶狼一网打尽。东海县委和人民政府也一再要求部队除掉万匹还乡团据点，否则东海县很难坚持当地的对敌斗争工作。在这种形势下，分区首长命令我团攻打万匹据点，消灭还团，为人民除害。

万匹镇，位于江苏省原东海县境内，是苏北解放区与山东解放区的交通要道。1947年2月，还乡团大队长张东如，副大队长吴伦文、庄乃玉，随国民党正规军回到沭阳城，带领沭阳城以北地区的还乡团在万匹镇安据点，构筑碉堡、炮楼，切断了我苏北与山东解放区的交通线，对我坚持苏北地区解放斗争构成很大威胁。

为了保障苏北与山东解放区的交通安全，有利于东海县委坚持敌后对敌斗争，分区（新十旅）首长电示，要我二十九团（原为分区第二团）于3月20日前攻克万匹据点，全歼万匹之敌，铲除国民党的社会基础。分区首长还指示：二十九团及东海县、区部队由二十九团团长陈玉才、政委孙良浩指挥，集中兵力、兵器，统一部署，协同作战。我十旅二十九团坚决执行旅首长指示，为了全歼这一地区的反动武装还乡团，我团首先对敌情况进行深入周密的侦察了解，分析研究制定了作战方案。

万匹据点在万匹街南头，分为南北两个据点。南据点是核心，由张东如所率还乡团骨干武装一百余人防守，北据点由吴伦文、庄乃玉所属二十几个所的还乡团一百余人守，有轻机枪3挺，巴狗炮2门，日式掷弹筒1个，长短枪三百余支。

张东如原是个土匪头子，日军占领沭阳时，他投靠日本人，当了日伪军小队长。1944年春天，因与伪大队长张二麻子闹矛盾，带了三十余人向我军投诚，被改编为我东海县沭河大队。1945年日军投降后，他又叛变投靠国民党。1946年冬天，他带领沭城以北地区的还乡团回到沭阳，并于1947年2月在万匹安据点，残害百姓，与人民为敌。吴伦文原是个地主少爷，从小练得一手好枪法，自吹神枪手。他夸口说："有我吴伦文在，万匹绝对万无一失，共军敢来攻打万匹，叫他们有来无回！"张东如和吴伦文的气焰非常嚣张，对土顽们确实起到了精神鼓舞作用，使其更加反动顽固不化与人民为敌。庄乃玉原是我潼阳警卫团的宣传干事，其祖父庄二麻子是恶霸地主，被我人民政府镇压。沭阳沦陷后，他便叛变投敌，当了还乡团副大队长，随张、吴回到万匹。

万匹南据点和北据点中间相连。北据点较大，东、北、西三面筑有高墙地堡和树枝围栏。围内有十几户人家，外壕尚未筑成，由各乡的还乡团防守。

南据点是核心据点，东西长二百多米，南北宽一百五十米，四周均筑起高三米多、宽约五米的土围，在土围墙上，又筑起二米高一米宽的围墙，四角构筑炮楼，炮楼设上下两层枪眼。围内中间筑起一个地堡，有交通壕通往围墙上的炮楼，便于相互支援。

核心地堡，是张东如的指挥所。围墙外构筑约5-6米，深3-4米的外围壕沟。水深约一米多。土围墙和外围墙形成陡坡，高约7-8米，很难攀登。壕沟外约三十米处设一道树枝围栏，用铁条连接起来，比较牢固，很难拉开。东大门外壕沟上架设一个3-4米宽的木桥，是南据点进出大门的唯一通道。门外树枝围和铁丝网可以移动，便于出入。树枝围外五、六十米远有一条南北小河沟，约半米深。小河堤是让人赶集的通路，便于我们利用。

北据点与南据点相接，东西长约三百米，南北宽约二百米，背靠南据点。东、西、北三面筑有高墙和碉堡，易守难攻。

驻守据点的还乡团，都是顽固不化，杀人不眨眼的反动武装分子。他们以万匹为中心，统一指挥周边二十多个乡镇的还乡团，约五六百人。他们白天到各自的乡镇活动，抢劫财物，残害百姓，晚上龟缩到万匹街据点内。

根据情报和侦察了解的敌情，我二十九团制定了攻打万匹的具体作战方案：计划采取拉网赶鸭子进窝的战术，将敌人集中消灭。同时，我二十八团、三十团及分区直属部队在沭阳城东、南、西三面积极活动逼近沭阳城，摆出进攻沭阳城的态势，以使敌人不敢出兵援助万匹守敌。

淮海军分区第二团

遵照分区首长指示作战具体部署，二十九团及东海县、区部队统一组成3个兵力群：二营和特务连、侦察连、骑兵排组成主攻万匹兵力群，由团首长直接指挥；一营和沭河、吴集、沙河区队组成南线打援兵力群，由一营长孟宪珍统一指挥，布置在龙庙、种湾一线，负责打击沭阳来援之敌；以三营为主力与东海县大队两个连，加上青伊、安峰两个区大队组成北面打援兵力群，由东海县委书记宋云龙同志统一指挥，布置在三星庄、青伊、张老庄地域作纵深配置，负责抗击房山、草小街方向来援之敌。

3月15日夜，我二十九团、东海县大队集结于沭阳东北韩山、马灯、大小吕庄、杨岗一带，作战前的最后准备。3月15日下午1时，三路部队采用大包围战术分别向预定的战斗地域开进。南线兵力群经韩山、龙庙向蔡庄大房庄开进，北线兵力群经胡东口、滥洪、马场向青伊、张老庄开进。团主力采取赶鸭子的阵式，先头部队以侦察连、骑兵班、通信排分成3个战斗小分队，由东向西，向万匹搜索包围前进。毛驴队、自行车队穿插于敌各乡镇之间造声势，将敌各乡的还乡团及土顽逐个赶进万匹据点内，只有华冲伪乡公所和荣家世（外号滥山芋）的还乡团三十余人未进网逃往沭阳城。当晚6时许，已将敌人赶进万匹据点。我二营及特务连、炮兵连、团指挥所于6时全部进入万匹街。

晚12时，二营在炮兵连的火力支援下，开始对北据点发起进攻，炮声隆隆，惊天动地，据点内火光四起。进攻的信号发出后，一刹时，机枪、步枪、手榴弹一齐开火，打得敌人晕头转向，慌乱不堪。我们的战士怀着对国民党、还乡团的入骨仇恨，端着枪朝敌人猛扑过去。经过3次激烈的战斗，于16日5时攻克北据点，击毙敌副大队长吴伦文及以下官兵四十余人。其余之敌，失去了指挥，遂放弃北据点，逃进南据点死守。

我二营五连一排长熊维礼（后经灌南县烈士陵园管理所来函证实，熊维礼应为荀维礼）带领一个班追击，突进到南据点外壕沟内，因无攻城装备，又与后续部队失去联系，前进不能，后退不得，在敌人火力猛烈射击下，全部壮烈牺牲。

二营对南据点两次攻击未成功，只好暂停攻击。因此时天快亮了，我便向团首长请令，白天南北方敌人援兵到了，据点恐怕难以攻下，请团首长考虑，是否撤出战斗。当时，我看首长决心尚未下定，便说："我先去看看地形，了解一下前边的情况再说。"团长对我说："你快去快回。"我跑到前方去，先转了一圈，察看了地形，发现敌据点东南角有个通路，外边是树枝围和铁丝网，只要拉开树枝围和铁丝网，便可顺利攻进去。机不可失，我来不及向团首长报告，也没告诉特务连领导，就将特务连一排带上去，占领了敌据点东面小河堤，并立即命令一排迅速向树枝围挖交通沟，控制东南门，为拉开树枝围做战斗进攻准备。

当时，我是作战参谋兼团直属大队长（营长），我命令一排长说"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你们乱动，要快挖进树枝围内等待攻击命令。"说完，我即跑回团指挥所向团首长报告情况。我将察看了解的前沿阵地的地形情况、部队的配置、特务连一排向树枝围挖交通沟已接近敌人的东南门，只要拉开树枝围便可顺利攻进去，以及当时北据点敌人逃进南据点后人声噪杂混乱不堪等情况一一向团首长作了汇报。团长听后马上站起来对政委孙良浩说："那就下决心打吧！我们一起到前边去看看。"到了前沿，我又将地形、敌据点情况以及我特务连一排所处的位置和能打进去的有利条件，都一一作了讲解。

听完我的分析，团长立即下了攻打的决心，要求各连排以上干部都来察看地形，随即重新调整了兵力部署，组织火力。命令特务连由东门攻击，二营四连由北面攻击，六连由西北角攻击。炮兵连门八二迫击炮分别用低进直接瞄准射击，负责摧毁敌炮楼和地堡，并要打开3个缺口，为各突击连的进攻开辟道路。以六零炮、掷弹筒、枪榴弹二十余门组成曲射火力群，压制敌机动兵力。集中轻重机枪二十余挺，以及日式九二式重机枪一起架设在已被我占领的北据点炮楼房顶上，挑选二十余名特等射手组成三个支援火力群，封锁敌人的枪眼，直接支援部队攻击。又命令特务连将被子全部拿来浇上水铺在房顶上作为轻重机枪掩体。各突击连，每排做好两到三个云梯便于攻击部队登上围墙之用。

16日上午8时30分开始火力准备。一切准备完毕，攻击开始了。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炮击，敌炮楼及东、北、西三面围墙大都被摧毁，时30分发起冲锋命令，号声响起，大小炮、掷弹筒、枪榴弹、轻重机枪一齐开火。敌据点内浓烟四起，枪炮声、战士们的勇敢冲杀声连成一片把敌人打得晕头转向，四处乱跑。特务连一排迅速拉开树枝围和铁丝网，一举攻进敌据点内。三个突击连几乎同时攻进，逐屋逐堡打击敌人。短兵相接进行肉搏战。经过一个多小时的争夺战，歼灭敌人一百多，俘虏五百余人。

在混战中，有个人光着身子爬出据点，像兔子似的飞快地向南逃窜。我遂派两名通讯员骑马追赶未果。在审讯俘虏时，方知光着身子逃跑的那人是敌总指挥张东如。

在我团发动攻击时，房山、草小街方向来援的敌先头部队进至三星庄、青伊一线，被我三营及东海县大队阻击未能前进。战斗至中午12时，三营两个连进行反击，将敌击退。敌弃尸十余具逃往草小街以北地区。南线沭阳之敌，因被我分区主力牵制未敢北援。

中午12时，全部战斗结束。

此次战斗共击毙吴伦文以下官兵一百五十余人，俘虏敌副大队长庄乃玉以及官兵五百余人，全部交予东海县委处理。缴获长短枪三百余支、巴狗炮2门、轻机枪3挺。我军牺牲排长1人，战士14人，负伤28人。

16日战斗打响前，分区政委谢振华、参谋处长曹通三带一个骑兵班赶来现场并亲自指挥战斗。战斗结束后，谢政委当场表扬我团打得好，打得英勇顽强，发扬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要大家再接再励，争取更大的胜利。谢政委的讲话给我团指战员很大的鼓舞。

为防止敌人报复，按照政委指示，我团立即组织人力铲平据点，将全部俘虏和缴获的枪支交予东海县委处理，于晚10时全部撤出战场。

为了加强东海县的对敌斗争，我团三营临时划归东海县委书记宋云龙同志指挥，我团主力撤至沭阳东李恒、汤沟一线待命。

万匹战斗的胜利，一是分区党委首长的正确领导；二是团首长亲临一线组织指挥战斗；三是广大人民的支援；四是我团广大指战员对还乡团无比仇恨，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战斗精神。我团一举攻克万匹据点，全歼反动武装还乡团，铲除了国民党在此的社会基础，为东海、沭阳人民的解放立了战功。

万匹战斗的胜利与我党我军的情报工作者的英勇献身精神也是分不开的。有关万匹据点的兵力布置、工事构筑、指挥关系与战斗力等情况，均是由东海县委书记宋云龙同志派进去的卧底干部窦茂斋同志送出来的。该同志在这次战斗中险些送命，他为这次战斗的胜利立了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