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四姨姥爷

作者｜李紫石

读了李庚翔先生的”我的小舅舅“一文，其中‘我与小舅舅合影时，小舅舅的手在花蓝的后面抓住了我的手。照片里看不到，但我的心刻上了亲人温馨的烙印！’这段文字令我感动落泪，因为今夏我回美国前跟妹妹、妹夫去看望四姨姥爷（文中的小舅舅），走的时候我们也互相紧紧抓着对方的手不愿放开，我心里难过极了，老人家眼含热泪，他一定觉得或许再也见不到我了，我一再向他保证明年一定回来给他过百岁大寿......

今年夏天的团聚

母亲的四姨（我们的四姨姥姥）一家住在大理道14号（现大理道10号），走路不过几分钟，是离我家最近的一门亲戚。

四姨姥姥、姥爷

四姨姥姥待字闺中时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四姨姥爷却极善烹饪且厨艺高超，常常乐在其中。他们的独女名叫世怡，小名丽丽，娇滴滴的，跟我们年纪差不太多，很能玩到一块去。我们上重庆道小学的时候，她是二十中的学生。我们很黏她，心里把她当做姐姐。

二十岁的小表姨

四姨姥姥、姥爷很喜欢孩子，我们也喜欢他们。那时候没有手机更没有微信，很多时候我和弟弟、妹妹放学写完作业，不打招呼就直奔他们家去了。

原大理道14号，四姨姥姥家住在二楼。

小表姨在老宅前

从澳门路的家里出来右拐上重庆道，走不了几步见新华路左拐，新华路上有个直角胡同，出去就是大理道，没几步就到他们家了。一进院子种着几盆含羞草，我每次都要轻轻地摸摸，看着叶片娇羞地合上才心满意足地跑进楼道。

四姨姥爷和小表姨在楼顶的天台上

他们家玩的东西很多，除了小表姨数不清的小人书，她还有一大箱可爱的玩具，有充气的长颈鹿、洋娃娃，还有在单杠上做体操的小运动员，最吸引人的是她的一个玩具小狗，把它放在一个斜坡上，它就会嘎达嘎达欢快地跑好久，小表姨很爱它，轻易不会拿出来。在那个年代，这种有趣的玩具并不常见，它使小表姨成为前后楼所有小孩子嫉妒的对象，也经常成为她奖励我们的福利。

前几天问起来，她居然还完好地保存着那只小狗，四五十年了，小狗竟然毫发未损行动自如，看得我连连惊呼不已！

大家心爱的小狗狗

小表姨天生一副金嗓子，歌声婉转悠扬让人过耳难忘，尤其后来模仿邓丽君，几可乱真，令人叹为观止，年轻时曾获得天津外贸化工系统唱歌比赛第一名。

小表姨在女儿的艺术照前

我们一帮小孩子常挤坐在她家宽大昏暗的楼梯上听她讲鬼故事，“一双绣花鞋”、“绿色尸体”……听得我们心跳加速冷汗直流，恨不得钻进她的怀里才好呢！

四姨姥爷的大学毕业照

四姨姥爷个性温润，讲话和颜悦色，从没见他和人发过脾气。现在回想起来，脑海里跟他有关的记忆竟然都与吃联系在一起，不是做饭就是带我们去饭馆吃饭……他是个讲究的人，总是穿着雪白的衬衣，熨烫得平整的裤子，头发一丝不乱的向后背着。做饭时扎着围裙，袖口高高挽起，一个人忙前忙后，饭菜上桌后，保证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污渍。

四姨姥爷做饭的时候，我大多捧着各路‘闲书’跟四姨姥姥谈天说地，她学识渊博，是天津师大历史系的高材生，当时在中学教书。神奇的是，无论多刁钻的问题她都会给我答案。四姨姥姥特别偏爱我，没事就带我去起士林下馆子。

1945年，后排四姨姥姥和我姥姥，前排中间是我大舅和我妈妈。

饭熟了，四姨姥爷操一口流利的京腔催一屋子闹哄哄的大人孩子们去洗手吃饭，等大家坐定开吃，他就笑眯眯地给这个盛汤给那个夹菜，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有时我们闯了祸跑到他们家避难，怕挨大人说不敢回家，吃完晚饭，四姨姥爷就会打着小手电把我们送回去，路上牵着我们的手给我们吃着定心丸，到了家门口，一定要看着我们上楼才放心。

“锡秀，华子，别说孩子，他们知道错了，不早了，让他们早点休息吧。”夜色里他仰着头冲阳台上我的父母嘱咐着。“知道了四姨夫，给您添麻烦了，您慢点走啊！”父母赶紧应着。

我们一家人

我们澳门路10号的家

有时候赶上我的几个舅舅和三姨姥姥家的两个表舅一起过来玩就更热闹了，那时舅舅们有的二十出头有的三十刚过，都是相貌端正风华正茂的好青年。这些大小伙子加上我们几个半大孩子说笑玩耍热闹非常，一天的好时光总是在四姨姥爷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里画上完美的句号。

76年地震初期，我们的大家庭住在睦南道和新华南路交口的几顶帐篷里，我们几个孩子彻底跟小表姨混在了一起，加上住在附近帐篷里的同学跟小朋友，大家像放出笼子的小鸟，每天都兴奋不已。

白天一群大孩儿带小孩儿拿棍子去捅帐篷顶被雨水压得垂下来的兜兜，力图让水洒在帐篷旁边的人的身上；晚上则在点着蜡烛和油灯的帐篷间钻来钻去“藏蒙克”（天津话捉迷藏‬的意思）玩儿得昏天黑地，大人嫌我们烦，时有呵斥，只有四姨姥爷耐心地追着喊：“小调皮鬼们快回来，吃饭啦！”

2012年夏我们去看望四姨姥爷

四季轮回光阴流转，四姨姥姥早已仙逝，四姨姥爷也成了百岁老人，因缘际会，没想到在老人家的期颐之年我竟帮他找到了亲人，而他的这位外甥竟然是我多年来仰慕钦佩的前辈，让人不得不感叹冥冥中的天意。

我妹妹读了‘小舅舅’一文感慨地说：“四姨姥爷真是个很有爱的人，他给那么多人的童年都留下了特别的念想。”我深以为然。君子如玉，触手也温，四姨姥爷以他的温柔和慈爱成就了我们的童年，人世凉薄，这份温暖却时时带给我们无尽的希望。

作者李紫石出生于六十年代末，成长于天津五大道地区，在此生活了二十多年，现居美国。

编辑 | 紫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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