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为啥这么难?

作为一个草根,求职,就业,成家,一步比一步艰难,其中的酸甜苦辣难以用一篇文章尽述,我只约略讲讲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吧。


我祖祖辈辈生活在山东,祖爷爷讲鬼故事有几把刷子,还出过一本书,讲的大都是关于狐狸精的事儿。过去我们这里叫淄川,后来和博山合并,称淄博市。我爹给我起名叫蒲志高,让人容易想起出卖江姐的著名大叛徒。我曾经想把自己名字改为蒲长寿,沾点祖爷爷的光,因为松龄,长寿,都是死不了的意思,可山东人的口音重,一念出来咋听都像是“不长寿”,还不如叫蒲志高呢。


我从小就爱当官,因为学习成绩不好,老师看不上我,所以学生时代当过最大的官是扫除组组长,把我一身的领导才能都给埋没了。


我学习不好的主要原因是坐不住板凳,只要一坐到书桌前,我除了睡觉就是偷看漂亮女同学。老妈说我是不倒翁坐四轮子,没有稳当劲儿,属孙猴的。这话比预言家说的还准,毕业后我三天两头在改行,哪一行也干不长,我爸说我是小毛驴拉车没长劲儿,他老人家没啥文化又缺幽默感,好不容易想出这么一句词夸我,我只好四不相进马戏团,他说啥是啥吧。


我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私企打工,摊上了一个干啥啥不行冒坏第一名的主任,这小子肚脐眼生疮脊梁骨流脓,坏透了。他小舅子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却不断受到当姐夫的在大会小会上表扬,后来终于被提拔成副主任。我因为没后台又不肯给他送礼,受尽了窝囊气,累死累活人家看不着,出一点小错就被揪住不放,这小子教训人的嘴脸和气势,简直比秃尾巴狗还横。每次他张牙舞爪教训我,我就在心里骂他是邻居家开个川菜馆——麻辣隔壁。后来我一急眼,猪八戒摔爬子,不伺候猴儿了。


辞职后我摆起了地摊儿,苹果大葱土豆子,啥挣钱快倒腾啥,虽说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的挺辛苦,可比上班赚的多,除了被工商局的偶尔罚俩钱儿,日子倒也过得去。


有一句著名的古诗:“山外青山楼外楼,不知哪山来只猴”,说得非常对。我正一心扑在投机倒把的宏伟事业上,准备奋斗终生的时候,上边成立城管大队,第一轮联合执法就把我的家巴事儿连窝端了,土豆子,秤杆子,还有倒骑驴,全没收了。这下倒好,独生子得癌症,去根儿了。把我气的,大骂九台压道机坏了一台——八个压路。


后来我上青岛帮人倒腾海鲜,攒了俩钱儿,路子也熟了,就想自己拉出来单干。在海边倒腾海鲜,就地低价收,就地高价卖,跟捡钱差不多。古话说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其实最该杀的是二道贩子,缺斤短两以次充好,那都是小KS。那是三年前吧,我收了一大批鲍鱼海参大龙虾,等着春节大赚一笔。


要不说人不管干啥得认命呢,别人一磕头菩萨就显灵,我一烧香佛爷就掉腚。那年新冠疫情初发,沿海城市首当其冲,别说卖海鲜了,下楼遛个狗都得三查五审。可惜我屯的那些海鲜,寄托着一个新时代有志青年一夜暴富的梦想,结果是一枪扎死杨六郎,没戏了。我的处境,变成通缉令上逮盲人,抓瞎了。


我只好又回了老家,那段日子,穷的兜里比脸上干净多了。不过好歹咱也是当过老板的人了,眼界比较开阔,俗话说路见不平一声吼,不行咱就绕道走。我看准包校车这行不错,虽说发不了财,吃喝还是不愁的。我咬咬牙,把裤腰带又紧了两扣,连凑带借,买了一台校车,各路关系打点已毕,就等三月一开学后当老板了。


三月一是到了,但疫情原因开学校停课,我是狗咬猪尿泡,空欢喜一场,又好像小霸王看见花轿上下来了鲁智深,哭不敢哭,笑又笑不出来。不细说了,全是眼泪。一场疫情把核酸造假三年的张某子罚了七万,我买了校车又卖一共经历俩月,也赔了七万。若论赔钱的效率,我比他高了可不只是一点儿半点儿。


卖了校车后我真是走投无路了,要债的天天堵门。我就纳闷,听话的市民上街买俩土豆子就像参加科举考试,左一遍审右一遍测,完了还得登记入册,那几个债主天天来我家堵门是咋做到的呢?害得我天天钻水泥管子,混成丐帮帮主了。


《三国演义》上说天下大事分久必合,还有人说人生命运也是起起落落,我在人生最黑暗的时刻,终于迎来了命运的转折。在街边广告上,我看见某跨国大公司组织向非洲的劳务输出,我连想都没想就报名了。


这一去,我的人生如同打游戏出老千,开挂了;又如同沙尘天放风筝,彻底飘了。


我们的目的地是苏丹,公司援建的项目是高铁。刚一到那,我就发现当地人走路时都呲牙咧嘴的,尤其是天黑了以后,请教当地土著才明白,原来天黑以后走路如果不把牙露出来,容易撞到一起。


在那工作半年,我和当地的一位县长易卜拉欣搭上关系,这黑县长非要把女儿丽莎嫁给我。我怕生一堆黑小子带回家非挨老爸揍不可,没敢答应,只暗地和丽莎眉来眼去。亲戚做不成不影响合作,易卜拉欣想成立一个城管大队,要找几个外国人壮壮门面,就把我拉上了。


我有三个同事,一个美国人约翰,一个日本人山本,还有一个韩国人朴正太,合称城管大队四大浪人。我们没事在喀士穆街头闲溜达,看谁不顺眼就没收商品,要么就是罚款,那真是财神爷戴乌纱帽,又有权又有钱,甭提多牛掰了。


我们几个为啥叫四大浪人呢?因为我们四个一个比一个能嘚瑟,山本是小队长,划船不用浆,全靠浪;我是中队长,张顺跳海,浪里个浪;约翰是大队长,海边盖房子,浪到家了;朴正太是打酱油的,只能扯里格浪。


在苏丹当城管的那段日子,好比三伏天啃西瓜,要多爽有多爽,那真是骑着狼放着羊,唱着山歌耍流氓。从没当过官的我,冷不丁官儿了一下子,快美出鼻涕泡了,走路都跟踩着弹簧似的,一颠一颠的。我特地往家里打电话,让老爸到祖坟上瞅瞅,是不是冒青烟了。


我们四大浪人每天三个饱两个倒,一天三顿小烧烤,闲得难受了就到街上晃悠晃悠,撅秤杆子掀摊子,缺德事没少干。干完缺德事我们在凉棚下咪西着冷饮,开始吹牛掰。


约翰和美国总统一个德行,嘴上整天挂着皿煮自由,嗓门也大,全世界就他美国人有理,谁要是不顺着他的话茬他就一口一个“发克”(英语,骂人的脏话)。


山本最会见风使舵溜须拍马,约翰“发克”一句,他“哈依”一声。山本全名叫山本五十七,也真难为他老妈了,一辈子没干别的,光忙着生孩子了。


论口才还是朴正太嘴皮子利索,天天给我们普及大韩文化,就跟李雪琴说脱口秀似的,什么孔子是高丽人,韩国端午节申遗,中秋节申遗,火炕也申遗……我说:“去你大姨的,徐世勣、阿敏、皇太极都是你大姨夫(注:这几个人都曾把韩国人揍得满地找牙)!你小子斯密达斯密达的瞪着眼瞎说,闭着眼白话,除了不要脸还有没有大韩民国不要的?”


朴正太急得脸红脖子粗,又不敢发作,那股气就在胿子里转了三圈。“咣咣”放出两个响屁。约翰正坐在下风口,嘴上骂着“发克”,狠狠踹了小朴一脚。


朴正太被中美两个大哥夹在中间,和他们的老大尹锡悦一样,把怨气憋了又憋,再不敢放响屁了。不过这小子比他们的总统聪明,在夹缝之中无师自通了阿Q精神,对着约翰深鞠一躬,谄媚地说:“西单阿尔西单阿尔(注:韩语,婊子养的)!”


约翰听不懂韩国话,看小朴一脸挚诚,还以为是在管他叫干爹,摆摆手极大度地说奥瑞特(英语:算了算了)。山本一看,既然老美这么好糊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也起身对约翰鞠了一躬,谦恭地重复两遍“八嘎八嘎(日语,你混.蛋)”。约翰看着山本奴颜婢膝的样,心里相当受用,还以为是赞美他发型漂亮,拉着山本亲切地让“塞当扑立子(英语,讲坐)”。


我一看这阵势,不出手也不是我性格啊,不禁想起长津湖和水门桥,于是上前拉住约翰的手,笑着说:“日.你.奶.奶.的!”约翰没听清楚,问我:“哦特(英语,什么)?”我又笑着重复一遍:“日你奶奶的!”约翰大笑,表示终于听懂了我的高规格问候,紧紧握住我的双手,连声说“三开油(英语,谢谢你)”。


有一阵子黑县长易卜拉欣闲的蛋疼,带我们去撒哈拉腹地溜达,没想到在沙漠深处看见一片万亩绿树林。原来当地有个栽树能人穆罕默德,天天挖呀挖呀挖呀挖,终于挖穿了撒哈拉,搞出一片万亩大造林。我们去的时候正赶上穆罕默德和一个开矿的吵架,好像挖矿挖断水源,影响了浇树。我们看热闹不怕事大,等着看他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等了半天见他们光动嘴不动手,兴味索然,只好打道回府了。


苏丹那地方穷啊,本来人均GDP就少得可怜,两个老大又争权夺利成天互掐,很快G和D都没了,只剩下个P。俗话说富人想赚钱穷人爱打架,后来发展到大街上到处放枪放炮,天天大砍活人。我一看形势不妙,脚底下抹油,一个丫子加俩丫子,赶紧撤。当中队长和保住老命一比,天空飘来五个字儿,那都不是事儿。什么黑县长,什么丽莎,什么三大浪人,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我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跑上撤侨专机。


那仨同事就惨了,约翰算是好的,花三千美金自费回阿拉斯加,山本和朴正太,给本国大使馆打了无数次电话,除了得到几句安慰话就没有下文了。回国后我看电视新闻,易卜拉欣被砍了脑袋,镜头里山本和朴正太被一群黑人兄弟游街,苏丹人学中国游街学得不伦不类,在山本和朴正太脖子上各挂一双破鞋,俩大男人挂破.鞋游街,不知道是啥操作。不过小朴可以借此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请大韩非物质文化遗产,肯定能高票通过。


在撤侨飞机上,我来了感慨:我来苏丹一趟,本想光芒万丈,谁知世事无常,留下一肚子惆怅,我身在天空,愈发的迷茫,不知道未来究竟在何方。两年多非洲生活,至多算个人生小插曲,接下来仍是活着为啥这么难。


回到淄博老家,我又开始为生计发愁了。我家兄妹三人,大哥本来在城管大队上班,虽说比不了四大浪人,但大盖帽子一戴也是威风凛凛气宇轩昂。可惜今年淄博取消城管,纨绔子弟下煤窑——好日子到头了。无奈之下大哥趁着进淄赶烤的东风,也开起了烧烤店。三妹赋闲,帮大哥打理生意。


今年的淄博,那真是脚后跟添柴脑瓜顶冒烟——火透了。各家烧烤店门口,全国吃货排着队受着罪,好像蚂蚁在开会。我一到家就被大哥抓了壮丁,和外甥小胖一起帮忙招呼客人。


说起外甥小胖,对我是相当的崇拜,这孩子打小就跟着我摸鱼偷瓜掏鸟窝,把我一身绝世武功学去了两三成。想当年我在周边有一号,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在外甥眼里那是大侠级别,不次于叶问和霍元甲。这次我从外国载誉归来(我和家里人吹的),张口哈拉少闭口欺密达,小胖就缠着我给补习补习外语。原来他外语考试回回不及格,天天挨批。有我这个会好几国外语的舅舅,外甥外语不及格,这等于打我脸呢,于是除了每天端盘子洗碗,我还给外甥当起了免费家教。


​要不说还得是名师才能出高徒呢,在我的调教下,小胖的外语成绩一下子从及格线上升到个位数(才下滑40多分),老师一生气把我亲爱的小外甥结结实实“夸”了一顿。我小外甥从小受舅舅栽培,那嘴也不是吃素的,情急之下居然随口说出了俩字-——“八嘎”。这下娄子捅大了,因为英语老师虽说教的是英语,竟然偷偷学习过日本话。可怜我的小外甥。老师批家长骂,直接给整崩溃了。


老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土话说不知道哪块云彩下雨,小胖一崩溃脾气就大,脾气一大嗓门就高,上菜时急挠地扯着脖子喊“36号!54号!”被吃货网友传到网上,成网红了。


网友们得知小胖学习成绩不好,这个送工具书,那个送练习册,家里很快装不下了。把我小外甥愁的,本来一看那几本教科书都犯困,现在整一屋子书,能长睡不醒了,比安眠药还管用。还好,他有一个万能的舅舅。


为了把外甥从沉睡中唤醒,我把网友们寄来的书收拢起来,又租了一间门店,卖起了学习资料,起名“小胖书店”,冠冕堂皇当上书店老板,生意那叫一个火。


网友送的书很快卖光了,我又去省城书市进了一大批,分门别类,有小胖学英语,小胖作文大全,小胖中考总复习,小胖高考冲刺等等等等。我外甥小学还没毕业,就被我提前预支到2030年,可见有文化多可怕。


书店开了不到俩月,工商局的登门,说接到群众举报,我卖的书里有毒插图。


这可咋整?难道一个有志青年创业就这么难吗?朋友们,大家给支个招吧,咋样才能让生活不再这么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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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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