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一众喜剧演员集体发力，在大银幕和小荧屏上都留下了亮眼的表现。

在春节档电影《满江红》中，沈腾饰演的张大让无数人刮目相看，意识到他真的有演技。

尤其是后半场的几场重头戏，卸下喜剧人面具的沈腾，悲壮地让人动容。

再比如在国产悬疑剧《漫长的季节》中，饰演男主王响的范伟。

不管是中年意气风发的王响，还是后来沧桑变老的王响，范伟都演得很鲜活。

61岁的他再次爆红，已然走上了男演员的另一条大路。

而在今年的暑期档，范伟的老搭档——深耕喜剧圈的赵本山，也重出江湖了。

由他领衔、一众徒弟主演的《鹊刀门传奇》，被誉为暑期档荧屏黑马，收官至今，豆瓣评分仍然稳在了8.1分。

该剧用情景喜剧的形式，讲述了一个架空的辽东武林故事，在嬉笑怒骂之间，融入进了保家卫国的家国情怀。

剧中，赵本山一人分饰两角——

哥哥西门长在，是市井之中的掌勺，只想好好过日子，一心想找老伴；

弟弟西门长海，是江湖之中的掌门，武功深不可测，关心的是家与国。

一个是经典的赵老蔫儿式的小人物，属于赵本山的表演舒适区，一个是非常符合主流的英雄形象，与他之前的角色风格大相径庭。

性格不同、反差极大的双胞胎兄弟，被赵本山演得淋漓尽致。

一段他在片场指导徒弟表演“掉凳儿”的花絮，更证明了他很难被模仿复制。

同样是迈步、抬腿、踉跄等姿态，赵本山自然不做作不扎眼，而宋晓峰就差点火候。

一、中国最好的公路片

提起赵本山，很多人对他的印象就是中国的小品之王，舞台上搞笑的喜剧演员。

“改革春风吹满地，中国人民真争气”“要啥自行车呀”“小样儿，你穿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啦？”等经典台词，至今还是网络流行梗，很多人还是会被逗得捧腹大笑。

赵本山的喜剧成就，总是让人忽略：其实，他也是一位正剧演员。

早在1999年，他演完《男妇女主任》，就凭这部电影拿下百花奖、华表奖影帝。

只是太多观众的掌声停留在20年前，记忆停留在台上“没病走两步”的赵本山。

虽说凭《男妇女主任》拿过两个影帝，但华语电影还是辜负了他。

最让人意难平的，当属《落叶归根》。

本片是赵本山演技最好的一部电影，至今豆瓣8.5的高分，也让它被称为“中国最好的公路片”。

《落叶归根》由张扬执导，他是中国第六代导演的代表人物，有不少代表作。

电影《爱情麻辣烫》《洗澡》《向日葵》，皆出自他手。

影片根据真实事件改编，故事源于2005年《南方周末》刊载的报道“民工千里背尸返乡调查”。

事发地点在广州火车站，当时民警发现一位叫李绍为的民工，竟然带着一具尸体上车。

经调查发现，原来是工友亡故。按规定，异地去世需要就地安葬火化。

但李绍为想完成对死去工友的承诺：把工友的遗体送回湖南老家安葬。

这一事件在全国轰动一时，导演张扬从中看到了戏剧张力，打算改编成一部带有黑色幽默基调的公路片。

构思剧本时，张扬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赵本山的形象，以至于写着写着就变成为他量身定做的一部电影。

赵本山饰演的老赵，是个南下深圳打工的农民。

和他交情不错的民工刘全有（洪启文 饰），因为喝酒过多，客死他乡。

老赵曾对工友说害怕死在外面回不了家，打着酒嗝的工友向他保证：“死了，我背也会把你背回去！”

虽然是句醉话，但重情义的老赵一直放在心上。

如今工友去世了，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坚守承诺。

为了“落叶归根”的约定，老赵不惜艰难，背着工友的尸体踏上千里回家路。

一个看似荒诞不经，却又感人至深的故事，就这样充满黑色喜剧地发生在深圳到昆明再到重庆的公路野道上。

一路上，有江湖险恶，有世态炎凉，有人情冷暖，有形形色色的陌生人——

被老赵仗义之举感动，放弃打劫的土匪；

为情所困，带着江湖义气的卡车司机；

提前为自己办葬礼，体验自己死后场景的孤寡老人；

骑自行车去西藏，以此锻炼做事耐性的背包客；

免费给老赵洗头，给工友化妆的好心发廊妹；

救下老赵，为了妻子而隐居山野的养蜂人；

捡破烂、卖黑血供儿子上大学却被避而不见的大姐。

这些人的故事，激励着老赵继续背尸返乡，而老赵的仗义之举，亦感动着这些人。

故事的结尾，老赵累晕了。

被救到医院后，警察告诉他，按规定得把尸体火化。

好不容易找到工友的老家，却发现那儿因为三峡工程已被拆迁，门板上写着工友儿子的留言。

本以为工友能落叶归根，然而故乡的“根”已然不复存在。

这部让人笑着哭的电影，通过贴近叶落归根这样的旅途故事，让我们再次看到了国人那份对于回归故土的执念和情愫。

而在以老赵带工友遗体回家的主线之下，该片也触及了空巢老人、民工欠薪、非法采血、三峡移民等社会民生问题。

《落叶归根》于2007年贺岁档上映，与好莱坞大片《007大战皇家赌场》正面交锋。

当时的好莱坞大片还很香，这对于《落叶归根》等国产电影来说，是个巨大的冲击。

虽然票房没有预期高，但上映12天票房2200万的成绩也很不错了。

这证明了，好电影不会被埋没。

二、其实，演艺圈欠赵本山不止一个影帝

《落叶归根》除了故事笑中带泪之外，演员的表演也特别戳人。

宋丹丹、郭德纲、孙海英、胡军、夏雨、郭涛、午马、廖凡......

演员一字排开，都是拥有代表作的实力派，虽然戏份不多，但都贡献出精彩表演。

饰演老赵工友的演员洪启文，还兼任剧组的司机，那场遗体装在轮胎被滚的戏，就是他亲自上场拍的。

哪怕是配角，也极为敬业。

当然，给人印象最深的，还是撑起整部电影的赵本山。

《落叶归根》里，他再次贡献了影帝级别的演技，带来了全片最大的泪点。

老赵是一个有着豁达人生观、充满智慧和幽默的农民工，这个角色在他细腻精湛的演绎下，格外的生动、真实和立体。

电影中有三场戏让青石印象深刻，这也是赵本山演技的高光时刻。

第一个是老赵得知工地老板给的五千丧葬费是假币后，把假币当纸钱烧给工友的时候。

被老板骗、被黑店敲诈、身无分文的老赵，彻底走投无路。

没有办法把工友送回家乡的他，找到一处僻静的林中空地，想就地把工友埋掉。

但当挖好坑，他自己先躺进去试试尺寸后，却不想起来了，口中喃喃道：

“兄弟，咱们一起去享福吧！”

比起前路艰险和人情冷漠，这一长方形的天地格外地舒适，让人十分安心。

这里，赵本山的表演极为走心，表情和身体语言极为克制，情绪几乎都积压在眼神里。

但越是克制，就越能看出老赵在这趟背尸之旅中的不易，观众就越能感受到这个小人物背后的悲凉。

镜头盯着他，他慢慢睁开眼睛，望向天空，泪水缓缓凝聚、打转。

眼神充满了无奈和无能为力，有对人性的失望，有对无法掌控命运的解脱，每一秒都在刺激观众的泪腺。

从小扎根底层人民的生活，以及跑江湖卖艺和小品表演的经历，使得赵本山对小人物心理揣摩得很精准。

而且他很擅长在短时间内通过表情和动作呈现出来。

这里赵本山不着痕迹的表演，让人看着看着就哭了。

第二是老赵被送到救助所后，和宋丹丹饰演的拾荒姐，在中秋文艺汇演中表演双簧那段。

赵本山和宋丹丹这对经典的老搭档合作默契，逗乐全场跟老赵一样在外漂泊的流浪人。

唱到“我想有个家”时，老赵眼眶含泪，拾荒姐在前面泪流满面。

坐在台下的人被勾起思家、思乡的情绪，银幕外的观众也是如此。

第三个已经接近尾声，老赵蹭上建筑工地的大卡车的时候。

随着老赵的视角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绿意涌动、生机勃勃，仿佛前路也充满了希望。

他开心得像孩子一样，在卡车顶上大声朗诵着，从养蜂人孩子那里记下的赞美诗。

这个充满底层诗意的镜头，带着乡土浪漫气息的情节，成为了整部电影中最为动人的一幕。

赵本山不是在演戏，他是在展示老赵如何乐观地活着。

小人物身上不光有难，有苦，还有乐，老赵就是典型的苦中作乐，用幽默去消解生活中的苦难。

赵本山对角色的理解十分到位，在表演过程中，将小人物的苦中作乐演得十分生动。

在这几段戏里，老赵一悲一喜两种极端的情绪，都被赵本山稳稳拿捏住。

就凭这几段戏，可以说值得一座影帝奖杯的加持。

当年赵本山确实凭借《落叶归根》的表演，获得过金马奖最佳男主角的提名，但遗憾的是，碰上了李安的《色·戒》。

最后是梁朝伟，把那年的影帝收入囊中。

虽然没拿奖，但赵本山在很多人心中已经是无冕影帝。

三、为梁朝伟点烟，成就了赵本山另一个经典角色

这两位“对手”，后来还合作了一部电影，王家卫的《一代宗师》。

王家卫花了13年时间来打磨这部功夫片，在他超高号召力下，全明星级别阵容出动助阵，就连配角也不乏赵本山等大咖。

片中，赵本山客串了宫宝森的师哥，隐姓埋名的“关东之鬼”丁连山。

看似是一个优哉游哉的老者，实际是身上带着几十年功力的武林宗师。

丁连山戏份不多，仅有两次出场的他，更显神秘莫测。

一场是“熬蛇羹”的戏，光是尝那一口的镜头，赵本山就拍了八十多遍，很符合王家卫的一贯风格。

另一场，是给梁朝伟饰演的叶问点烟的戏。

面对前来讨教“宫家六十四手”的叶问，丁连山避而不谈，反而请他抽烟。

丁连山点燃火柴，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缓缓送出，左手则向后撑开。

这递火的动作是戳眼睛的招式，叫“一点红”。

明里是让你一支烟，暗里则是趁点烟时发起攻势，用火柴戳中对方的眼睛。

作为接收邀请的一方，叶问不动声色，以手肘抵桌，低头用烟去够火柴，只要丁连山出手，就立袭胸腹。

烟丝被点燃，各自收回手，一场高手之间的暗中较量结束。

高手过招，在分秒之间，表面看似如水面平静无涟漪，实则底下暗流涌动，险象环生。

丁连山给叶问点烟，是江湖中试对方身手的方法。

叶问接下这凶险至极又难以应对的一招，说明他胆大心细，同时对自身武艺也有自信。

丁连山看出来了，交口称赞：“是个大才。”

这一幕里，赵本山的眼神和微表情很到位，上一秒笑、下一秒要杀人的眼神，把丁连山的阴鸷与冷峻刻画得入木三分，压迫感十足。

在他的演绎下，丁连山这位“阴影里的宗师”有了具体的描绘。

这场戏里，喜欢临场反应的赵本山，还给自己加了句很不“王家卫”的台词。

丁连山对叶问说：

“人呐，此一时彼一时，过什么河，脱什么鞋，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

这句台词，很符合丁连山作为东北武林宗师接地气的形象，也保留了赵本山的个人魅力。

民工老赵和丁连山，是赵本山演艺生涯的两个代表性角色，反映了他身上的两面性：既是草根也是宗师。

那句赵本山自己加的台词，更像是56岁的他有感而发。

随着年岁渐长，他对于这片江湖也愈发力不从心了，于是学会了“让”字。

《一代宗师》上映后不久，赵本山做客郭德纲主持的脱口秀，一时兴起地宣布：

“从现在开始，小品的舞台上不会再有我了，我选择退出。”

就像被记者问到演电影的心态是什么，他借着丁连山解释自己的离开：“我要忍耐，行就往上面走，不行就歇了。”

这一歇就是好几年，不管是小品舞台，还是大银幕小荧屏，都很少见到他的身影。

直到今年的《鹊刀门传奇》，“消失”10年的赵本山再次出山挑大梁。

这部暑期档的荧屏黑马，填补了近几年古装武侠情景喜剧的空白。

难能可贵的是，还结合当下时事，借古讽今，对娱乐圈犀利讽刺。

《鹊刀门传奇》如此受欢迎，也侧面证明了观众对赵本山所代表的那种喜剧的怀念。

就像有人说的：看了四集不看了，剩下的留着过年当春晚看。

小品，一直是赵本山身上的标签之一，但他又何止小品。

荧屏上的他，演技也是自然到独一份，只是小品光环过盛，被大家忽略多年。

他“影帝”的那一面，被忽略太久了，是时候该被看到了。

青石电影 | 梅理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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