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李施诗

编辑｜茹曼怡

前言

我叫李施诗，江西人，28岁，一名普通的底层女孩。

我在澳门一家桑拿会所做按摩师，也叫理疗师，桑拿技师，当地人称「按骨妹」或者「骨妹」。

有人说，澳门是男人的天堂，女人的银行，可是在繁华的背后，其实每一行都有难以启齿的心酸。

澳门桑拿行业，并不是一个独立的行业，它与澳门娱乐场的关系息息相关。

那些年我们接待过的男宾，很多都是刚从娱乐场出来的。

红蓝老哥们红米了，会来桑拿放松，褪去疲惫，黑米了，也会来桑拿降火，恢复冷静。

就像澳门当铺一样，它主要服务红蓝老哥，老哥们红米了，会去当铺购物，给自己选一块手表。

黑米了，也会去当铺当手表，或换一张回家的船票，或继续回娱乐场「搏杀」。

所以澳门街头的霓虹灯招牌，不是当铺的，就是桑拿的，主打一个「醒目」。

01

到澳门讨生活

我不是澳门本地人，本地人做桑拿技师不算多，这一行是体力活，技术活，赚的都是辛苦钱。

澳门女性更偏向于娱乐场荷官，公关，甚至柜姐，换汇，房产中介等职业。

我们的桑拿会所靠近娱乐场，大概几分钟的车程。而我租房的地方距离会所大概有30分钟路程，每天走路上下班，除非下雨天，我才会坐澳门免费的穿梭巴士。

我在澳门工作持的是工作签证，也就是蓝卡，当时在澳门工作的内地人，高峰的时候达到了几万人之多。

虽说我可以随时进出口岸，回珠海，但是桑拿会所是24小时营业，我并不能选择在珠海租更便宜的房子。

在澳门做骨妹收入并不算高，底薪大概是11000澳门元，当然也会有提成，花红，小费……

在省吃俭用的情况下，每个月能汇回家的钱，不到1万，这还是建立在一年发13个月薪水的前提下。

不过我也并不是每个月都往家里汇，我会等汇率高的时候，一次性汇上去，毕竟我们的工资发的是葡纸。

为此，我还认识了一些江西的老乡，他们有一些在这边做换汇，总能给我提供一些参考意见。

为什么会到澳门讨生活？

为了多赚点钱，在老家盖房子，为弟弟以后在村里更容易讨媳妇。

当初为了顺利来澳门工作，找了劳务中介，第一个月算是白干了，都给了劳务费中介费。

不过当初跟我一起过来的芳芳，她并没有度过试工期就走了，因为她的手法没有通过培训老师的考核。

最后的结果是中介费不退，劳务费可以退。

所以来澳门务工的朋友一定要事先问自己，到底能不能坚持做下去，毕竟中介费就要大几千。

想省中介费可以让澳门的朋友帮找工作，或者自己办理通行证过来自己去寻找雇主。

澳门跟香港一样，只要你勤劳，肯干，总能赚到钱，除了在娱乐场里勤劳上牌桌除外。

02

澳门桑拿行业是青春饭

澳门骨妹，一天也是8小时轮班制，所以我们很多同事经常碰不到面，会所提供工作餐，不需要自己另外带便当。

月休4天，有时候我们还会到珠海玩。

桑拿按摩这行，本来按道理来说，按摩手法越老练，就更容易受顾客喜欢，可是澳门桑拿不是。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桑拿行业也不例外。

我们这里的老员工一开始并不怎么搭理新人，特别是18号，属于优秀员工，不怎么肯教我们。

不过我也在这里认识了我的好姐妹——小瑶，她把我当成姐姐看待，什么都和我分享，只是后来我也失去了她。

那个时候，我和小瑶都是新人，我们形影不离，也能自己去摸索手法，去请教培训老师，一同进步。

虽然都是按摩，但是手法和流程跟内地比，还是有差别的。

一般来说，澳门桑拿会所只招聘有一年以上工作经验的按摩师，如果没有工作经验，长得好看，公司也可以免费培训再上岗。

基本都是女理疗师，男理疗师也有，很少，另外要求阳光有活力，无不良记录，有无纹身不强制要求，普通话要流利，简单粤语英语要会说，保障与客户的基础交流。

我已经28岁了，那些年过40的按摩师，几乎很难再被招进来，留给我奋斗的时间，也只有几年。

正因为这样，我们这行流失率很高，要么被客人投诉被辞退，要么自己提出辞职转行或者回家。

那些年轻点，有姿色的同事，她们当中也有人嫌工资低，不想熬苦，也不想和老同事们抢客人。

她们被十里洋场的澳门所改变，后来去加入了巴黎守塔队，一次收费就1500块。

在给客户纯按摩过程中，被「吃豆腐」的情况还是有的，还有的客人约我们出街，客人素质问题，我们无法筛选。

是客户选择的我们，然后经理就安排我们上钟，如果不上钟，那么下次就不叫你了。

我们也只能善意提醒客人，注意点，如果客人变本加厉，也只能呼叫经理来协调了。

我们这里是正经按骨，如果要按「邪骨」，对不起，请出门右转。

03

澳门桑拿没有「雷」

澳门有很多休闲会所，来过澳门的都知道，澳门桑拿都是持牌经营，不存在无证经营。

也就是说，在澳门桑拿一切服务都是在符合当地法律下进行的，没有「踩雷」的说法，良心企业又说不上。

也就是说，澳门桑拿不存在宰客的行为，没有强买强卖，如果没有选到喜欢的理疗师，随时都可以离开。

强制消费被发现一次牌照就会被吊销了，还要罚款，所以必须保障客人的消费环境是安全的。

不仅如此，澳门的桑拿也会跟酒店方合作，如果客人想过来桑拿，一个电话我们会所会安排专车上门迎接。

还有一些本地出租车师傅也会帮我们拉活，如果客人消费，他们还会免车费，当然他们也是可以得到介绍的返点。

澳门桑拿有一些确实很出名，而我所在的桑拿会所，连前10名都排不上。

澳门有足浴店，水疗，SPA，按摩店，桑拿更像是他们的汇总，基本所有的项目都有，不过大部分桑拿会所只接待男宾。

女宾可以选择水疗，足浴店，那里是有女宾部。

澳门桑拿竞争很大，因为实在是太多，基本上在一楼看到有幽蓝色，或者姿色灯光的地方，很多都是桑拿会所的入口。

说显眼，是因为灯光，说不显眼，是因为门头确实不大，但是从电梯或者楼梯上楼来到大厅，你才会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不过桑拿会所难免会有客人赤裸上身泡澡，客人也是来自各行各业，形形色色。

为了保护客人隐私，所以在会所里一般不能拍摄，除非在特定区域征求经理同意。

这也是为何我们这里只招待男宾的原因之一。

澳门娱乐场里不允许随意拍照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04

澳门桑拿也内卷

澳门桑拿不仅竞争大，还很卷。

很多桑拿会所很早就开始营业，所以装修方面显得略显陈旧，所以就不得不在理疗师的专业素质上，还有一些假期活动留住客户。

我们桑拿会所时不时会在周末增加一些抽奖环节，提升顾客们二次消费的概率，送出的礼品最好就是免费赠送一次按摩服务。

我们的顾客很多都是香港，台湾，内地的客人，外国人相对少一些，平时在大厅遇到客人都要热情地喊一声：

「老板好！」

以给顾客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我们的同事世界各地都有：

有日本的，有韩国的，越南的，菲律宾的，泰国的，马来西亚的，俄罗斯的，乌克兰的，哈萨克斯坦的，欧美的，还有尼泊尔，甚至南非。

国外专业理疗按摩师的薪酬普遍比较高，我们内地按摩师的薪酬介于日韩和越南菲律宾按摩师的中间。

越南籍理疗师她们虽然身材比较矮小，但是手力劲还是不错的，上钟价格不贵，深受客人喜欢。

不过近几年游客减少了，特别是澳门有段时间进入了静默期，生意也比以前差了。

那些国外专业理疗师很多就离开了澳门，去了新加坡等地继续工作。

一般给客人们按摩的时间都是在一个小时以内，大部分项目时间在20分钟到90分钟之间，之后客人会选择在包厢里休息，或者和同伴一起聊天，谈事情。

桑拿的消费账单有几百的，也有几千上万的，这里说的是港币或者葡币价格，港币和葡币汇率接近1:1，可以通用。

当然根据客户需求，还可以定制剧本杀，项目不同，价格也就不同。

桑拿里的按摩，更注重的是手法，而不是科技与狠活。

05

红蓝老哥们的栖息地

几百的套餐，更多是一些洗白的红蓝老哥。

他们过来更多是为了有一个地方休息过夜，还有免费的食物，泡不泡澡，按不按摩都无所谓。

毕竟洗白的老哥很难再从娱乐场公关那里获得免费的酒店房间，自己开房怎么也得过千。

在这里做按摩，很多老哥选择人少的时候来，199块相当于住一个钟点房。

接触的客人多了，从他们脸上就可以大致分辨是不是刚从娱乐场里出来。

如果精神抖擞的，大多数是红米了，如果垂头丧气，一言不发的，基本上是黑米了。

看到那些精神的客户，我们同事上钟就更卖力了，说一些好话，哄客人开心，这样获得小费的概率就会大很多。

遇到心情沮丧的客人，我们也会对客人说：

「你们推码，我们推背，你们还是非常幸运的，别对生活失去希望，这世上永远有并你更辛酸的人」

我们的老板40多岁，是中葡混血，父亲是葡萄牙人，他母亲以前也是在澳门做按摩师，也就是这样认识了他父亲，后来两人坠入爱河，就有了他。

现在他父亲回葡萄牙养老了，他和母亲则留在澳门经营着这家桑拿会所。

06

澳门没有田，只有庄和闲

小瑶是我的同事，更像是我的好姐妹。

她来自湖南，比我小两年，本来她刚过来的时候，就想着多赚点钱，回老家开足浴店。

可是最后也迷失在了澳门，都说澳门赚钱澳门花，最终小瑶一分她也没有带回家。

那天小瑶刚下钟，就兴冲冲跑过来，从口袋摸出一个圆形的塑料片，上面标注是1000的筹码。

她说刚才那位台湾客见她手法不错，就额外从包里拿出来赏给她的，她还暼了一眼，那包里还有几十个不等面值的筹码。

「要么待会下班我们去试试？」

小瑶的意思是把这1000块拿去娱乐场里花了，顺便讨两杯免费的奶茶。

我同意了，毕竟来澳门工作这么久，澳门娱乐场都是从客人的口中描述得知，实际里面长什么样，我还没有去过。

出于好奇，下班后我就和小瑶去了那家「卡西诺」。

这家娱乐场的冷气比我们桑拿的还低，有一种身处菜市场的感觉，叫喊声时起时伏。

四川话，北京话，上海话，广东话，福建话，山西话从娱乐场的四周传过来，听到江西话的时候，我承认我想家了，想父母了，想家里的那头老黄牛，还有那只叫旺财的狗……

如果闭上眼睛，我真的还以为这是在内地某个大城市。

我们逛了一圈，在一张牌桌前停留了下来，小瑶随手一扔，让荷官给她打散，换了两个500的筹码。

第一次押注，500就这样没了。

我们很失望，觉得这东西就是个吞金兽，所以打算最后的500筹码扔了，反正也不是现金码，不能直接换现金。

不中就去其他处逛逛。

这次小瑶之间押了「对子」，没想到开出了对子，小瑶一下子就获得了5000多的筹码。

她非常兴奋，也体会到了红蓝的魅力，虽然那次我们没有再继续玩，可是红蓝游戏已经在小瑶的身体里住下了，并开始发芽。

公关过来问我们需不需要办卡呢？我刚挥手拒绝，一旁的小瑶高兴地说：

「办一个！」

我看着小瑶，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但是又说不出来……殊不知就是这次的经历，让她从此深陷沼泽。

07

骨妹小瑶彻底沦陷

小瑶在后来的工作中，心里总是对娱乐场念念不忘，在经历那次后，她开始了对工作的厌烦。

小瑶后来下班后经常找借口不跟我一起走，我起初还以为是她谈恋爱了，可是后来她又经常请我吃饭，还送小礼物给我。

又像是发了一笔横财。

可是没过几天，她又找我借钱，几千，一万，说是家里出了点状况。为了这个姐妹，我也是把钱借给了她。

过了两天她又还给了我。

经理是澳门本地人，他察觉出小瑶最近的状态不佳，就找她谈话，让她不要心有杂念，把精力放在工作上。

有一次我经过小瑶给客人按摩的房间，从门缝中听到小瑶在和客人愉快的聊天，聊的竟然是红蓝的打法。

从那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小瑶一下班就把头扎进了娱乐场，只是不想让我知道，怕我会阻止她。

我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小瑶的工作就不保了，虽然她还年轻，找工作不愁，但是我们辛辛苦苦来到澳门讨生活，就这样放弃，真的很不值得。

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次小瑶工作中出现重大失误，给客人投诉到了经理那，经理为了平息这位熟客的怨气，也不得不让小瑶赶紧给客人道歉。

没想到小瑶像变了个人，直接对客人说：

「什么玩意？！要我道歉，我现在一天赚1万，凭……」

我在一旁赶紧拉出小瑶，她才没说出那句「凭什么」。

这可把客人气得，直接就走了，经理也只能辞退了小瑶。

小瑶离开时跟我说：

「诗姐，跟我一起离开吧，不用整天对着那些男人，我有好路子，保准你一天可以赚1万……」

我拒绝了，因为我还没有赚够盖房子的钱，我需要这份得来不易的工作。

而且小瑶口中的一天赚一万，其实只不过是她昨天运气好，在牌桌上赢的，她把高光一刻，当成了永久。

「我不会走的，你听我说，待会跟经理道个歉，我也帮你说两句好话……」

我还是希望她可以留下来。

小瑶鄙视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带着自己的东西就离开了会所，自此她也没有再联系过我。

我有主动给她打过电话，可是后来发现被拉黑了，我想，她可能也换了电话，已经开始恨我了。

恨我这个好姐妹竟然在那个时候「背叛」她，不肯跟她离开。

我并没有背叛她，我一直都是想着她可以好好的。

08

从「骨妹」转变成了「去去妹」

直到那天，同事周姐说在XX娱乐场经常看到小瑶，脸色不太对，可能已经输光了……

我对她还是放心不下，一下班就去那家娱乐场里找她，希望她可以悬崖勒马，可是接连几天还是碰不到她。

直到两个月过去了，那天，我在娱乐场里的角子机再次与小瑶相遇，她正在陪一个身材肥胖的客人玩。

这位客人看起来像有钱人，40多岁，地中海发型，手时不时还在小瑶的大腿根游走……有些猥琐。

准确来说，小瑶自己没有玩，她只是陪这个男人玩。

小瑶穿着性感的皮短裙，紫色高跟鞋，化着精致的妆容，开叉的裙子露出了雪白的大腿，在场的所有男士时不时还偷瞄她一眼。

我走近了他们，小瑶从侧面发现了我，她脸上的表情很惊愕，带了一丝怜楚，刚想露出微笑的时候，又突然对我冰冷的对视，又把头扭了过去。

我能从小瑶的眼神中感受到希望到绝望的转变，她的内心应该非常复杂。

对面我这个曾经的好姐妹，她恨我，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我。

我并没有主动上前打招呼，我坐在他们后面，正想说些什么，那位男人就率先开口：

「不打了！我们上房间」

随后他们起身，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男人走在前面，小瑶走在后面，隔了有一米的距离，他们一同走向出口电梯的位置。

电梯门关上的那刻，她与我正面对视，眼里没有了光，甚至还有敌视。

我不知道小瑶后来输了多少，又是如何走上去去妹的道路，我只知道，我把那个曾经开朗阳光的好姐妹弄丢了。

09

回家

澳门这个地方，改变了一些人，同时也摧毁了很多人。

在澳门做了5年的骨妹，我跟经理请辞，经理想挽留我，说可以加薪升职。

如果没有小瑶这件事情，我想我会继续做下去，可是如今的我，只想回家，因为澳门不是我的家，这里的一切繁华都不属于我。

和同事交接好工作后，把工资都汇回了江西老家，收拾好行李，我买了一张机票，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曾经的小瑶以为自己可以拥有澳门的繁华，其实只不过是得到了撒旦撒下的诱饵。

我并不后悔在澳门做骨妹这段经历，靠自己努力，踏实赚钱，没啥不能说的。

只是不想再待在澳门，这里诱惑太大，不管是我们骨妹，还是来按摩的顾客，如果真的沉迷红蓝，结局都不会太好。

奉劝各位老哥，澳门没有田，只有庄和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