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幻的10个瞬间

编者按:

近几年,科幻在中国正茁壮生长。来自中国的科幻小说作家、编辑和作品入围了2023雨果奖的5种奖项,世界最高规格科幻盛会——世界科幻大会将于10月落地中国。

但你知道这些听起来很科幻的故事吗?早在1981年,中国就有科幻迷和英国科幻大师阿瑟·克拉克通信;《三体》责编姚海军1986年自办科幻迷杂志《星云》的时候,还在林场当工人,编、印、发全靠他一个人完成;1990年,《科幻世界》老社长杨潇坐了八天八夜的火车,从北京到海牙去参加世界科幻协会年会……

《人民日报》钟声在《流浪地球》热映时曾发表评论:文学艺术离不开生长的土壤,科幻电影也不例外。制作科幻电影不仅需要巨大的资金投入,还需要科学素养的支撑,反映的是电影工业乃至国家的综合实力。

下文从《中国科幻口述史》中摘取了亲历者讲述的10个瞬间,相信你能从这些中国科幻成长的经典片段中,体会到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脉动。

我可能确实是国内科幻圈第一个跟克拉克聊科幻的吧,我就是因为特别喜欢《2001:太空漫游》,后来就给克拉克写了一封信。没想到他就回了一封信,这封信是打印的,里面的内容分成很多条。前面是说,他每天会收到几百封这样的信,不可能一一回答,但信里后面的内容可以回答读者90%的问题。第一,如果你想了解太空知识,这里有NASA的地址。第二,如果你想写作,需要建议,我可以给你一个忠告:你需要不断地写。这信封到最后,是克拉克自己用打字机打了一条内容,说这是他从中国收到的第一封读者来信,让我找机会看看库布里克的那个电影。

——南方科技大学教授、2012国家社科重大项目“20世纪中国科幻小说史”主持人吴岩

1981年圣诞节,还没上大学的科幻迷吴岩收到一份海外邮件,来自英国科幻大师阿瑟·克拉克。克拉克的作品对中国科幻作家影响巨大,刘慈欣甚至曾公开表示,自己的所有作品是对克拉克的拙劣模仿。

在克拉克给吴岩的第二封回信里还寄了两张照片,说在家里,有人给他一个锅(卫星电视接收器),用这个“锅”可以收到中国的电视,吴岩一看照片,原来克拉克收到的是香港的武侠、武打片。

这位在20世纪80年代初就与国外科幻大师通信的科幻迷,后来成为中国科幻研究和教学的先驱,1991年起开设中国高校第一个本科科幻课程,2003年建立国内第一个硕士科幻研究方向,并于2015年将该方向提升为博士研究方向。

那时(1984年),四川省科协的一把手(党组书记)叫邵贵民,他对我们很了解,也很信任,认为我们是真心想办好这个科普期刊(《科幻世界》的前身《科学文艺》)。他提出了一个很“科幻”的想法,他说:“你们坚持要继续办刊,那你们就自己组阁,自己选领导,自个儿干。但科协不会给你们钱了,要干的话就从科协经费中‘断奶’,自寻出路,自主经营,自行组阁,自负盈亏。”

——《科幻世界》首任社长杨潇

1984年,鼎盛时期销量达到20万册的 《科学文艺》一度面临停刊,四川省科协提出“四自方针”,编辑杨潇被推选出来担任主编。编辑部在赚钱生存的过程中四处碰壁,最终通过与出版社合作出书才打开局面,编画的《幼儿看图识字绘图卡片》征订数达到几万套,赚了几万块钱,这是第一桶金。

20世纪80年代科幻圈红火的“四报一刊”或停刊或转向,只有《科幻世界》存活至今,巅峰时期发行量40万册,是全球发行量最大的科幻杂志。

当时我的工资低,上班之后就100多块钱。虽然办杂志成本不高,但是每寄一封信都要花一毛钱,8分钱的邮票加上两分钱的信封。相对于我那点儿工资,这是很大的一笔支出。所以更准确地说,《星云》应该是一本大家出钱我出力的爱好者杂志。

你看每期《星云》上都有一个收支表,哪些科幻迷、作家、机构捐了款,这一期的邮费和印费是多少钱,都很清晰地列在那儿,有多少盈余,大家都很清楚这一笔账。盈余变少了,就意味着大家应该多捐点了。

——《科幻世界》副总编、《三体》责编姚海军

1986年,林场工人姚海军开始自办科幻粉丝刊物《星云》,初衷是建立一个平台,能够让出版方、作者、读者分享信息。《星云》最初的内容主要是科幻消息和评论,一开始是手刻蜡纸,第一期印了20多份,寄出的没几份,主要是姚海军身边的同学。

现在姚海军已是国内科幻圈知名编辑和出版人,被刘慈欣誉为“中国的坎贝尔”(坎贝尔是美国最负声望的科幻编辑)。

为了确保(世界科幻协会年会)1991年能在中国顺利召开,杨潇、向际纯,还有一位翻译申再望,三个人就去荷兰的海牙做说服工作。那时候都没有什么钱,杨潇就买了火车票,从北京坐到莫斯科,莫斯科坐到柏林,最后从柏林坐到海牙。坐了整整八天八夜的火车,双脚都肿了,还拿着很多书去,拿了我们的宣传品去散发。外国科幻作家被感动了,他们说,不可思议,简直是科幻!所以我们就又一次争取到机会。

——《科幻世界》前主编谭楷

1991年举办科幻会是为科幻正名,因为那会儿科幻还是比较受打压。1991年之后,不少出版社开始出版科幻小说了,出版社比较接纳了。

——《科幻世界》首任社长杨潇

1989年,杨潇独自一人乘飞机前往圣马力诺,参加世界科幻协会年会,在翻译生病、语言交流障碍巨大的情况下,争取到1991年的年会在中国成都举办。但因国际形势变化,举办权一度被取消,于是就有了上述中国科幻迷津津乐道的“八天八夜神话”。后来该年会成功在成都举办。

当年,俄罗斯宇航员已经同意来了,美国那边还没有同意。然后,他们就以国家科委的有利地位告诉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说俄罗斯派了3名宇航员参加。NASA一听着急了,马上回复我们:派两名进行过多次太空飞行的宇航员来。后来NASA给我们提了好多问题,前前后后的联系有60多封E-mail:宇航员住哪个宾馆,宾馆的位置在哪儿,他们吃些什么,他们的安全怎么保证,等等。宇航员那可是世界宇航的珍宝啊,怎样在一个大场面活动中确保他们安全,NASA要求非常严格。

——《科幻世界》首任社长杨潇

影响很大。真是空前绝后。以后再也没有谁请到美俄两个国家5名宇航员。因为请不来了,人家不会这样一下来5个宇航员,不可能。有很多机缘在里面。

——《科幻世界》前主编谭楷

1997年国际科幻大会在中国召开,5名美国、俄罗斯宇航员受邀来华,掀起一股追科学之星的热潮,对《科幻世界》品牌的宣扬力度空前。这次活动被中央电视台列为1997年度十大新闻之一。

当年《科幻世界》站上印数20多万册的高台。

为什么《科幻世界》一下子发了40万份?就是因为高考作文“撞车”的事情。我们那时候杂志里有个“每期一星”栏目,杂志前面还有卷首语,讲高科技。正好第7期卷首,阿来写了一篇关于记忆移植的文章,后面“每期一星”栏目的小说也写了记忆移植,就是“假如记忆可以移植”——当年的高考作文题就取了这个题目。很多没有读过科幻的人、读死书的学生,做这种题目非常头疼,做不了这个作文。——《科幻世界》前主编谭楷

1999年,《科幻世界》刊发《假如记忆可以移植》,与当年高考作文题“撞车”,声名大噪,用今天的网络流行语来说,就是“出圈”了,2000年某期印数接近40万册。其实,经过多年积累,《科幻世界》20世纪整个90年代发行量都在攀升,在“高考作文撞车”事件之前已有30多万份。

我记得还是王泉根老师建议我做一个比较基础的项目,叫“科幻文学理论和学科体系建设”。我就按这个名字提交的,很快就批下来了,这是国家社科基金第一个科幻课题。就这样,国家层面也开始资助科幻研究。

——南方科技大学教授、2012国家社科重大项目“20世纪中国科幻小说史”主持人吴岩

2002年,吴岩获得北师大文学院兼职副教授职位。次年,在北师大的招生目录上,科幻文学已经成为一个跟现代文学、当代文学、儿童文学平行的硕士研究方向。

2004年,“科幻文学的理论和学科体系建设”获得国家社科基金批准,吴岩用了7年去完成这个项目,最初计划是出4本书:一本外国文论选,一本中国文论选,一本自己的论述,一本学科体系建设。最后结题的时候一共有3个出版社加盟,7万块钱的课题,却出版了15本书。

如果没有《天意》,我相信刘慈欣也仍然会写《三体》。但是,我们也要看到一个很有趣的作家间的互动。记得那次活动我们是一起参加的,吃饭前刘慈欣给钱莉芳(《天意》作者)打了一个电话,刘慈欣觉得特别受鼓舞。我觉得钱莉芳的成功,对后来者产生了远超出我们可见的积极影响。

——《科幻世界》副总编、《三体》责编姚海军

2004年,《天意》单行本由四川科技出版社出版后成为年度畅销书,销量超20万册。2010年11月28日刘慈欣给钱莉芳的题签中说:“是你使我确立了对科幻长篇的信心,在此深表谢意,并祝创作丰收!”

姚海军认为,《天意》是自1983年后我国原创科幻的第一本畅销书,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改变了“科幻书不会畅销”“写科幻挣不到钱”的观念。

像《球状闪电》这样的小说也很优秀,但发行量就5万多册。刘慈欣已经是公认的中国最棒的科幻作家了,他的一部长篇小说才卖5万册。所以我想《三体》如果单独发行,估计也就5万册的样子,但《科幻世界》发行量大。我听大刘说后面还会有续作,那么如果把第一部放在《科幻世界》上连载,基础读者量就非常大,这很关键。第一部的基础读者量大,后面就会有更好的发展。

——《科幻世界》副总编、《三体》责编姚海军

2006年5—12月,《科幻世界》连续8期连载《三体》,引发轰动。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严锋的一句评价被广泛引用:从《三体》开始,我毫不怀疑,这个人单枪匹马,把中国科幻文学提升到了世界级水平。

《三体》在2015年拿下有“科幻界诺贝尔奖”之称的“雨果奖”。目前《三体》系列已经被公认为中国科幻核心IP。国产版《三体》电视剧于2023年1月15日在央视八套首播,美国Netflix版《三体》电视剧将在2024年1月上线。

我觉得现在中国实际上各方面的条件都已经具备了。文本素材就不说新创作,单是过去那些老的文本积累拍个十部八部甚至二三十部都没问题。

技术上好像也基本上问题不大了,现在就是欠缺一种统筹能力吧。首先是对市场还是没有太大的把握,如果对市场有很大的把握,那作品很快就上去了。当时《流浪地球》的成功,多多少少有点石头里蹦出来个兔子的意思,感觉就是这部电影超越了一般的规律,中国科幻电影还没有到这个分儿上,它突然有了一个比较大的成功。

——著名科幻作家王晋康

被称为中国首部“硬科幻电影”的《流浪地球》,2019年2月5日上映之后,引发全民观影热潮,最终票房46.87亿元,截至2023年9月11日,仍然排在中国电影票房总榜第5位。

英国《金融时报》评论称:“中国凭此片一举跃入科幻电影领域,展现出该国电影人日益雄厚的制作预算和信心,他们已有能力挑战这一曾经由好莱坞垄断的题材。”

《纽约时报》发现了《流浪地球》与嫦娥四号着陆在时间上的“巧合”,联想到中国在太空实现里程碑式跨越的时代背景,指出“中国在太空探索领域和科幻片领域都是后来者,但现在这种局面就要改变了”。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23年第17期)

2023年第17期《中国经济周刊》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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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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