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没有停电，但停电离我们并不远

2022年10月4日，在孟加拉国达卡，一家饭店点燃蜡烛照明。（新华社/图）

“缺电”是过去的记忆，但这几年又成为热词卷土重来。秋意渐浓，我国今年的迎峰度夏似乎平稳度过。虽然北方今夏遭遇高温，但2022年多地停电的现象并未上演。

不过，全球范围看，缺电正在逐步蔓延。全球电力消费在过去40年翻了3倍，中国的电力消费在过去20年翻了6倍。电力需求急剧增长的同时，电力供应却有点跟不上趟。从南非到北美，从亚洲到欧洲，无论发达还是发展中国家和地区，除了电力缺口之外，一些突发的、短期的“断电”正越来越频繁。

缺电不再是新鲜事

停电各地有，状况各不同。在一些能源原料短缺、电力系统本就脆弱的地区，大规模的、波及民生的停电正在上演。

在非洲，南非停电成为“新常态”。从2020年开始，南非多地停电，甚至出现长达10小时的轮流停电，影响波及全国。2023年2月9日，南非总统宣布全国进入灾难（disaster）状态，以应对电力危机及其影响。

2023年2月9日，南非总统拉马福萨在立法首都开普敦宣布南非全国进入灾难状态，立即生效，以应对电力危机及其影响。（新华社/图）

在亚洲，巴基斯坦长期的电力供应不足波及大部分人口。2021年1月10日，巴基斯坦多地电厂关闭，全国大部分地区约2亿人因停电影响陷入黑暗，这次停电持续了8个多小时。2023年1月23日，巴基斯坦再次遭遇全国停电，影响近2.2亿人，在大多数地区，停电持续了12个小时以上。

2023年1月23日，巴基斯坦遭遇全国范围大规模停电，伊斯兰堡、卡拉奇、拉合尔等大城市均完全丧失电力供应。（新华社 艾哈迈德·卡迈勒/图）

孟加拉国正面临自2013年以来最严重的电力危机。2022年以来，电力缺口越来越大，2023年前五个月，停电天数达114天，居民和小企业抱怨，未经通知的停电持续10-12小时。夏季酷暑之下，全国居民每天的停电时长仍然长达6-7小时。

在美洲，委内瑞拉的强制限电已经不再是新鲜事。2019年3月7日，委内瑞拉全国遭受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停电，一系列大规模停电造成全国范围内的混乱，多个州停电超过15天。

而在较发达国家和地区，长期的缺电虽然没有出现，受极端天气影响，短期的、突发的供电不足也呈增长态势。

在美国，2011-2021年的十年间，全国范围内的重大停电事件比2000-2010年增加了64%。2020年的2月14、15日和17、18日，两场冬季风暴以及随之而来的寒潮导致全美500多万居民断电，仅得克萨斯州就有430多万用户遭遇断电。

2017年9月，飓风玛丽亚登陆波多黎各，电网被摧毁，全岛340万人遭遇停电。两个月后，岛上的大多数人仍没有恢复电力供应。波多黎各政府花了328天、大约11个月的时间才恢复了飓风前的所有电力。

2019年8月9日，英国遭遇了雷击引发的电网故障。英格兰、威尔士以及苏格兰部分地区因此而发生重大电力中断，影响了超过100万客户。所幸，所有电力供应在事故发生45分钟内恢复。

内外因共同作用导致缺电

全球各地“缺电冲击”背后的原因不尽相同，大抵可以分为“内因”和“外因”两个层面。内因是自身的能源供应和电力基础设施薄弱，经不起时间和外来冲击的考验；外因则是能源供应危机叠加极端天气，增大了电力供应的不稳定性。

先说内因。电力需求增长，老旧的电力基础设施若没有“与时俱进”，电力基础设施年久失修、投资乏力，则会导致电网故障频发、大片区域停电。

南非就是典型代表。南非国家电力公司Eskom目前的最大装机容量为55吉瓦，其中74%来自燃煤电站，这些发电站大多数已经接近或超过了40年的使用期限。近年来，这些发电站被过度使用，且没有得到足够的维护，结果频繁出现故障，造成了Eskom大量的产能损失。

巴基斯坦也面临着类似的问题。由于缺乏适当的维护，输电网络大部分十分陈旧、急需升级，但政府无力投资建设新的电力设备，最终，电网出现小故障也可能会导致大规模停电的连锁反应。

实际上，因“电力故障”导致的停电现象在中国也不罕见。国家能源局、中国电力企业联合会历年发布的《全国电力可靠性年度报告》的数据显示，2013-2021年，电力故障引发的停电占比从28%攀升至55%。

2013-2021年，中国由电力故障导致的停电占比持续增长。根据历年《全国电力可靠性年度报告》整理

再说外部因素。近年来，能源危机引发的燃料价格飙升、燃料紧缺，加剧了用电紧张。

2020年，新冠疫情使得石油天然气化石燃料国际贸易受阻。2021年开始，全球化石燃料的需求增长。与此同时，化石燃料的上游供应却震荡不断。俄乌冲突暴发后，国际贸易路线调整，石油价格随后飙升。

近年来能源投资也普遍不足。近十年间，由于2014-2015年和2020年两次大宗商品价格暴跌，全球上游石油和天然气投资减少了一半。

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国都是国际燃料供应不足、价格飞涨的直接受害者。2022年，巴基斯坦电力需求缺口高达25%。2023年6月，孟加拉国在天然气和煤炭短缺的情况下，关停了燃气发电厂1/4的运力和燃煤电厂2/3的运力。4月，因购买高昂的国际燃料，孟加拉国的美元储备跌至7年来最低点。

中国也同样经受了全球能源供应的冲击。2021年9-10月，受煤炭紧缺、煤价高企、煤电价格倒挂等因素冲击，多地采取了有序用电措施，个别地区少数时段甚至拉闸限电。

极端天气推波助澜

综观全球停电原因中，大都有极端天气的“推波助澜”——有时是停电的最直接原因，有时则叠加了燃料短缺、基建落后等因素、加剧了电力紧缺。

2021年2月15日，美国南部得克萨斯州遭遇冬季风暴，受极端寒潮影响，许多使用煤炭、天然气或风力发电的电厂无法正常运转，超过400万用户遭遇断电。同时，在毗邻美国南部的墨西哥北部地区，低温导致天然气输气管道被冻结，采购自美国的天然气无法抵达墨西哥，大约480万用户的电力供应一度中断。

美国在2000-2021年间有记录的重大停电事件中，约83%可归因于与天气有关。

2022年12月24日，工作人员在美国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的车祸现场拖车。这起车祸的原因是停电导致交通灯失灵。一场规模罕见的寒潮23日横扫美国，航班大规模取消或延误，道路交通受阻，电力供应中断，一些地区最低气温接近零下50摄氏度。（新华社 法新/图）

天气突变引发的电力紧张也发生在欧洲。2022年夏季，欧洲遭遇了持续高温和严重干旱，造成史上最为严重的核能和水力发电供应短缺。

意大利、西班牙和法国的水电发电量与2021年相比分别减少了36%、33%和24%。法国的核电约占全国总发电量的70%，高温热浪导致用于冷却核反应堆的河流温度过高，且河流水位降至20年来最低水平，核电站运营大受影响，核电出力跌至数十年来最低点。

在中国，历年《全国电力可靠性年度报告》的数据显示，2017-2021年，在所有故障停电中，由雷电、风雨、自然灾害等自然因素导致的故障是最主要的因素。2021年，全国故障停电的各项主要责任原因中，自然因素占到了37.65%，因自然因素引发的每户平均停电时间为2.34小时，比上一年增加。

2017-2021年，我国由雷电、风雨、自然灾害等自然因素引发的每户平均停电小时数。根据历年《全国电力可靠性年度报告》整理

最为典型的是水电大省面临的考验。2022年入夏后，长江流域极端的高温和少雨天气致多地电力供应紧张，四川域内的降水量锐减，水力发电输出不足，多个省市陆续推出限电政策。

未来如何应对？

极端天气越来越高发，增强电力系统面对极端天气冲击的韧性，是全球各地都要考虑的新难题。不仅如此，为实现电力系统的脱碳目标，逐步摆脱对化石燃料的依赖，如何适应风能、太阳能的“天气属性”，更灵活地接纳可再生能源，也是能源转型的挑战。

纵观各国应对电力缺口的做法，可从“能源供应”“电网建设”“需求端控制”等几个环节入手。

各国都在努力让能源供给多样化。例如，美国南加州一家医院将现有的热电联产系统升级为太阳能+储能和电气控制设备，形成“孤岛型”微电网，减少医院对电网购电的需求，停电时可为医院提供三个小时的电力。2022年7月，英国创纪录的热浪期间，英国和比利时之间的互联电网使得英国可以从比利时进口电力，缓解电力供应紧张。

这些化整为零、更为灵活的分布式能源系统，例如建设微电网、热电联产(CHP)系统、屋顶太阳能装置、备用发电机和电池存储系统等，可分散风险。

电力系统急需改造，以应对极端天气的冲击。例如，2012年桑迪飓风过后，纽约市遭受了严重停电。为了防止类似的停电事件再次发生，公用事业公司ConEd实施了为期四年的系统强化计划。主要包括为电力运输系统安装智能开关、实施了防洪加固行动，并将一些电线埋入地下。截至2017年10月，该公用事业公司报告称，此次电力系统升级避免了25万名客户再次遭遇停电。

智能电网、智能电表的普及也可以增强电力系统的灵活性。在重大天气灾害发生时，智能电网可使电网的问题更加可视化，能源供应商可快速重新分配电力，避免长时间停电。

例如，2010-2014年间，美国休斯敦的一家公用事业公司Center Point Energy将其整个配电系统（包括超过200万个电表）升级为智能电网。通过智能电表和双向交流的智能电网系统，Center Point Energy提供自动化的停电通知和实时电力数据，电力调度公司得以更准确快速地识别停电类型和地点，识别速度提升了50%-70%，远程调度人员也更易于安排供电路线。2017年，哈维飓风袭击休斯敦时，这一智能电网的功能为休斯敦居民避免了4100万分钟的停电时长。

对消费者而言，通过智能电表可更清楚了解能源消耗量，以调节用电时间和时长。过去的十几年间，欧洲各国陆续推进智能电表取代常规电表，截至2021年底，欧洲12个国家的智能电表部署率已经高于80%。

2019年12月，一项关于欧盟智能电表部署情况的研究显示，基于试点项目的数据，每个分配给消费者、供应商、配电系统运营商的智能电表平均可节省270欧元的电费，且可平均节省至少2%、至高10%的能源。

武毅秀 蔡力萍

责编 汪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