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丨躲在奶奶身后的日子一去不返

在一个阴沉的日子里，奶奶病逝了。这个一生像一块老旧的、打满苦难补丁的席子一样的老人，在养育起众多儿孙后，在受尽人生最后几年卧床的磋磨后，悄然离开了人世。

这两天，我时常想起一条窄窄的小路，连着我家和奶奶家，天黑后，她送我过来，或我送她过去。而那天，我迟迟赶来，没能赶上送她最后一程，她也再不能送我走那条窄路，再也不会泪眼婆娑地送我离家远行。

奶奶于我，是可倚的靠山。小时候，我生性怯弱，一有陌生人，就缩到奶奶身后，抱着她的腿，巴望着来来往往的亲友、形形色色的事物。长大后，每每遇到窘迫的事情，我也总会去奶奶在的地方。坐在奶奶身边，就心安，就自在。

奶奶于我，是可栖的港湾。我在家排行最小，也最不爱言语，喜欢躲在奶奶家的炕头上，卧在爷爷身边听相声。这时，奶奶会端来清清爽爽的炖白菜和过水面条，摆在一个小小的方桌上，催着我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

奶奶于我，是可敬的瑜尺。她不识字，甚至不认得钟表，但教养的儿孙个个纯良。她从没讲出过什么道理，但在艰苦年代收留沿街要饭孩童半年之久的故事，始终教导着我力所能及时要行最简单的善、做最纯厚的人。

她身形矮小，却能躲下一整个慌慌张张的我；她厨艺不精，却喂养了我要回味一生再不可得的饭食；她大字不识一个，却教会了我天底下明明白白的道理。

然而，她终究离开了。我绵长的悲伤慢慢化开，取而代之的是无所适从，是没着没落，是孩提时代常感到的张皇无措。我试图扶着奶奶的棺木寻求慰藉，但无济于事；我试着向她在内心低语以求自我宽解，但于事无补。她的灵魂已淡去，思绪已消散，她无声地告诉我该长大了、不能再抱着奶奶的腿缩在她身后了。

我知道她是不舍的，她是无奈的，她留恋现在来之不易的好日子，也始终放不下我这个长不大的小孙子。但生老病死、寿终正寝是无法改变的铁律。

几年前，奶奶曾和我感慨道，“自己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一转眼就这么老了，孙子都三十好几了”。是呀，时间最是伤人，倏地过去，再不回来。“蓝采和呀，醉酒当歌，红颜易老转眼桑田泛清波。”此刻，刀郎的这句歌词不觉萦绕在脑海。

或许，长大都是被迫的，被生死离别所迫，被悲欢离合所迫。终归，躲在奶奶身后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我要去面对那些没有奶奶的日子，以一种奶奶在天之灵看到会开心的方式，勇敢地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