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溪口这片他所熟悉的土地上，他也仅仅只是一个历史的过客

奉化溪口行

汪鹤年

我们的奉化溪口之行，是在蒙蒙细雨中开始的。而最先印入脑海的则是那条流过古镇的剡溪。

一条碧绿色的飘带，从远处的淡青山色间轻轻地飘了过来，在淡淡的晨雾里漾动着深情款款的粼粼碧波。水滨，高大茂密，华冠郁郁的大树，庇荫着一带溪水。浓荫之间，青瓦白墙，鳞次栉比的民居若隐若现；溪畔，早起的三三两两的浣洗衣物的妇女，轮番挥舞着棒槌，清脆的捣衣声回响在宁静的水面……传神地再现出清人《雪窦寺志》所描绘的“众山环翠，群涧澄练，民居宛若桃源般仙境”的溪口古画。大约这就是溪口得名的由来吧！

剡溪

或许，正是这由西向东，横贯全镇的九曲剡溪，造就了溪口这座千年古镇特有的灵气与风雅，使其呈现出山水相映，风景如画的别样风采。也正是这条溪口人的“母亲河”，以其澄澈的源头之水便利了剡川大地的百姓生活，滋养了千万苍生，见证着溪口的古老与悠远。

我似乎明白一点什么，这座古镇之所以会以厚重的人文风景而名之于世，与这片灵动的山水不是大有干系么？

溪口小景

好久，好久，我们才从溪畔抽出身来，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向着“城”内走去。进门处，是一座城楼式的城门建筑，其上镌刻着“武岭”两个绿色大字，这就是进入溪口小镇的必经之路——武岭门。进门后，你会发现，城门的背面也题有“武岭”两字。据说，分别出自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先生和蒋介石之手。因考虑到于老先生既是党国元老，又是著名书法家，老蒋有意将于先生的题字放在正面，以体现尊重前辈之意。

武岭

“武岭”两字取陶渊明《桃花源记》中“武陵”的谐音，意指这里是山水如画，风景秀美的世外桃源。尽管有夸饰之嫌，但作为一座地处长三角南翼的风情小镇，这里的确是山水交融、人文景致兼而有之的江南佳处。

来溪口，自然要看看老蒋的故居。

蒋氏故里

占地4800平方米的丰镐房，呈现出传统的前厅后堂、两厢四廊的世家府第格局。进入前厅，抬头可见屋顶正中的堆塑，中间是“福禄寿三星高照”，两边是“双龙戏珠”。在东西厢房的柱头和走廊上，可看到许多分别取材于神话传说和历史故事的木雕，如“八仙过海” “刘备招亲”“关羽战长沙”“岳母刺字”等。在走廊两端的墙壁上，还可看到“八仙过海”和“姜太公钓鱼”的彩画。显然，在这老蒋的故居，依然免不了当时大户人家固有的俗气。

丰镐房

丰镐房内景

连住房的分配上，都保留着难以褪去的旧时痕迹。西厢房为老蒋原配毛福梅的住所。东厢房是留给宋美龄的居所，尽管一直空着。西厢房西侧的一幢独立小楼，则是蒋母王采玉旧居。

整个建筑规模不算太大，但却是溪口镇上最重要的人文景观。因为，这里不仅是蒋介石与毛福梅、蒋经国与蒋方良结婚的地方，发生在这里的三个女人的故事，更常常唤起人们的旧日记忆。

王采玉一生命运多舛，前夫死后曾一度出家，还俗后嫁给玉泰盐铺的蒋肇聪做了填房。此后又先后经历过夫亡守寡、子女夭折的悲伤岁月。但她没有倒下，而是独立支撑起这个家，并让蒋介石从溪口这方窄小的天地走向了广袤的世界。最终，她也赢得了国父孙中山给予的“壶范足式”的至高赞誉。如今，当人们登临这座小楼时，仿佛还能看到一个伟岸的女性背影，她的名字叫作“母亲”。

毛福梅19岁与时年14岁的蒋介石成亲，1910年生下蒋经国。但无论她怎样恪守妇道，尽心做一个好媳妇、好妻子，命运都没有眷顾她。1927年8月，蒋介石为了与宋美龄结婚，向毛氏提出离异的要求。毛氏坚决不同意，直到老蒋答应她“离婚不离家”的条件后，她才在离婚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但老天爷仍没有放过这位善良的女子。1939年12月12日，毛福梅在丰镐房后门口躲避日寇飞机时，不幸被炸塌的后墙压死。蒋经国闻讯后风驰电掣兼程返乡，抚尸痛哭，噙泪疾书“以血洗血”四个大字，命人刻在石碑上，立于其母罹难处，鲜明地表达出誓报杀母之仇的坚定决心。

小蒋手书以血洗血碑

宋美龄虽没有在丰镐房住过，但对于老蒋的故居，她仍是情有独钟。丰镐房中间小天井里的两株金银花，就系宋美龄亲手所种。她和蒋介石婚后的住所，是由原文昌阁改建成的“乐亭”。

文昌阁初建于清雍正九年（1731年），位居武山南端，剡溪之滨，南望溪南山色，俯视三里长街，是清代溪口十景之一。1924年清明，蒋介石回乡扫墓，见其年久失修、规模狭小，遂出资拆除，重建成一座画梁雕栋、飞檐翘角的两层楼阁式建筑，并取名为“乐亭”。蒋介石和宋美龄结婚后每到溪口，常在此小住。一楼为会客室，二楼是蒋介石、宋美龄的卧室和起居室。可惜，他们不时眷顾的这片小小的别墅，也在1939年12月12日，被日军的战机夷为平地。

乐亭蒋氏夫妇卧室

而且，蒋介石作梦也不曾想到，当他于1949年4月25日不得不离开这个生养他的古镇之时，他才暮然发现，即便是在溪口这片他所熟悉的土地上，他也仅仅只是一个历史的过客而已。

当我们走出这座1987年按原样重建的建筑时，我们的耳边便不时响起小商小贩的叫卖声：“千层饼，溪口的特产千层饼”；“杨梅，刚刚摘下的杨梅”……

溪口老街

历史就是这样的诡异，无论你曾经怎样地不可一世，但当眼前的一切离你而去时，世间能留下来的或许只能是这千古也未曾消失的市井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