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为这场大雨已经准备了近60年

上周末参加个饭局，在座的人中有个在政府里从事北京市规划的人，吃饭闲聊时谈到前些天北京的这场雨，他说北京市为了这场大雨已经准备了60年，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感兴趣，就多聊了会这方面的内容，了解到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东西，也发现我以前的一些理解是错的。周末这两天又查了查相关的资料，准备了这篇文章，我不是水利方面的专业人士，技术上的不懂，只是根据当时那人聊的内容，再整理补充了一些常识上的东西。

这次北京的大雨按他说特别邪门，就是时间上差不多正好在一甲子60年前，在华北地区下了一个同样超级大的暴雨，如果用中国传统的八字算命来看就几乎就是同年同月同一天了。

虽然北京总体上降水量不算高，但70%以上的降水集中在七月至九月这段时间，导致在历史这段时间经常发生水患，根据历史记载，清朝统治的268年里，北京发生水灾的年份有128年，平均2年就有一次。解放后北京市政府每年夏天的头等大事就是防汛排涝救灾。

在1963年8月初开始，成因几乎和这次北京大雨一样，台风引起的低涡气流在华北地区形成了大规模的降雨。8月8 号开始北京出现暴雨，不过那场大暴雨最高峰下在了朝阳区，其中最大降雨量在酒仙桥（不知道这个地方的朋友听说过北京的798艺术区吧，就在那里），一天的降雨量为420毫米，而整个城区的降雨量超过300毫米，北京护城河里水位最高的地方超出附近地面近1米，成了罕见的地上河。当时东西长安街、新华门附近、王府井南口、交道口、新街口南大街、北河沿大街、永定门内大街、朝阳门内大街、广渠门内大街等城中心的几条主干道积水达半米以上。

但1963年的那场雨主要集中在城区，总体说来，西部、北部山区雨量偏少，约为50毫米至100毫米，通县及其以东地区雨量更少，只有50毫米，虽然引发了严重的内涝，但在北京没有形成这次大雨造成的洪水。而当时气象局和市政部门测算，如果暴雨中心再往西移动20公里，主要下在延庆、昌平和门头沟的永定河官厅山峡里的话，洪水将沿着永定河和南旱河，以146立方米每秒的速度冲进北京城，北京动物园地区的水深将超过1米，钓鱼台国宾馆、三里河一带将全部被淹。永定河水将淹没石景山车站、石景山电厂等设施。

自那以后北京就开始规划，拟定用1963年酒仙桥一带暴雨中心420毫米的日降雨量，作为城市河道的防洪标准，这个标准相当于百年一遇（百年一遇，不是一百年才遇到一次，而是每年都有百分之一的几率遇到）。至于城市河道的排水标准，则按照彻底解决1963年暴雨时城区的积水问题，拟定城市河道排水标准采用20年一遇的频率，相当于6小时降雨150毫米，日降雨量225毫米。文革后北京市所有河道、建筑物的建设都遵照这个标准执行，直至今天。

同时水利部门以永定河官厅山峡在这种规模的降雨量下形成洪水的标准制定北京周边河道的防洪疏浚水平。永定河官厅山峡，就是从官厅水库到门头沟三家店这块区域，大约1400平方公里，基本都是山区，没有水库，形成洪水后就直冲进永定河和拒马河，为了防止冲毁堤坝水淹北京，永定河左堤就是面向北京市区这边的建设标准是能抵抗16000立方米每秒的洪水，保证万无一失。而北京市内的降雨，基本上最终都往东南流向温榆河水系里，并不进永定河。而永定河上游官厅水库之上的洪水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官厅水库设计库容四十多亿立方米，常年水量不到五亿，基本是空的，完全可以抵抗上游来水。

应该说永定河官厅山峡暴雨是北京防洪的噩梦，北京为这场暴雨整整担心了六十年，如今这场雨终于来了，主降雨带正好是在以前最怕的永定河官厅山峡地区。但总体情况看主城区没事儿，永定河上塌了个桥，除了部分地区的内涝和门头沟和房山的洪水，基本上没有发生大的问题，算是松了一口气。

还了解到华北防汛有个大问题，就是京杭大运河。做为一条人工河流，由南到北的大运河把自然形成的由西向东的河流全部切断，导致水流不畅，换句话说就是华北平原拜大运河所赐，已经没有自然河流了。比如白洋淀虽然是自然形成的，但其两个两大发展期都是人为造成的。，一个是北宋时期为防备辽军南下，人为筑堤扩大湖水面积。更重要的是从明中期开始为了防止大清河发洪水冲毁运河，特别筑起长堤堵住了大清河河道。

现在运河虽然没有当年的作用了，但其切断自然水路的功能还存在，更重要的是天津发展起来了。开玩笑的说天津那就是块天然被淹的的地方，因为它是全国海拔最低的城市，平均海拔只有3米，比白洋淀湖底海拔还低。因为海拔太低，天津周边几条河的出海口在涨潮时候为了防止海水倒灌还有闸门要关闭，靠水泵抽水把河水排到渤海湾里，行洪效率其实是很低的。

但因为天津已经是华北最大的港口和中心城市，当年没有雄安的时候，白洋淀的任务就是防洪时候保天津，根据当年国务院批准的白洋淀防洪预案，顶不住的时候可以扒大堤，但只能扒三个方向，只有天津方向的东堤要死保。而永定河这边规定则是流量超过每秒1800立方米就得开启永定河蓄洪区，这个蓄洪区大致从清朝乾隆年间就开始用了，就是这次使用的武清东淀蓄洪区。如果不够用，后面还有团泊洼和大港湿地做为蓄洪区。

说华北已经没有自然水系还要多说两句，虽然永定河算做海河水系里的，但现在永定河并不是通过海河入海，而是走武清北辰从永定新河在北塘入海，大清河也是走独流河在大港入海，至于为什么并不经过海河，因为这两条河平常含沙量就高，如果发洪水含沙量更高，如果直接走海河就会给下游带来大量泥沙，影响滨海新港的功能，现在天津港的主要问题已经是泥沙淤积了，几乎每年都要疏通航道，如果这两条再入海河，搞不好天津新港就给搞废了。

再说下这次涿州被淹。

涿州本次降雨量非常大，全市平均降雨量在398毫米。此外涿州周边有多条河流汇入。北拒马河上游来水最大洪峰达到了4500立方米每秒，同时还有北京市的房山区过来的琉璃河和小清河这两条河的来水也超过了3000立方米每秒，但这是自然形成的。

在本轮降雨过程中，永定河的水全部进入干流经东南方向出京，未经小清河分洪。根据规定只有永定河的洪峰流量达到6200立方米每秒以上时，永定河才会向小清河分洪。但此次降雨过程中，永定河的洪峰流量经过水库调蓄后只有2500立方米每秒，没有达到向小清河分洪的级别。

主要的问题在于拒马河，拒马河在山区段一直没有中大型水库进行调控，所以一下大雨洪水就来得很急，而没修建水库的主要原因就是如果修中大型的水库，很可能会淹了丰沙铁路，这是晋煤外运和南下及北上的主要货运通道，另外建水库的话十渡风景区也就没了。

至于网上疯狂骂的雄安，雄安平均海拔八米多比白洋淀高，而且已经建成了一圈海拔12.5米的防洪堤，并不怕洪水，只是有一些内涝很正常。

根据国务院2007年批准的大清河防御洪水方案（注意那时候还没雄安呢）：当大清河北支发生洪水时，白沟河、南拒马河、新盖房分洪道要充分泄洪，保证白沟河左堤安全。当白沟河上游洪水超过其河道现状行洪能力时，要充分利用小清河行洪区及当地洼套缓滞洪水。当白沟河东茨村水位达到保证水位28.61米且继续上涨危及左堤安全时，或南拒马河北河店水位达到保证水位26.3米且继续上涨危及右堤安全时，向兰沟洼分洪。当新盖房枢纽上游来水大于500立方米/秒，或白洋淀十方院水位高于10.5米时，洪水全部由新盖房分洪道下泄。当新盖房枢纽上游来水小于500立方米/秒，视白洋淀蓄水情况，洪水由白沟引河入白洋淀。而涿州大部分地区恰好属于小清河分洪区范围内，只是该分洪区上次被启用还是在1963年。

最后说下城市的内涝问题，沿海城市内涝的问题不太严重，赶上台风或大雨只会临时淹一会，很快水就能排出去。但北方的问题基本上都在于整体的水没有很通畅的渠道排出。而现代城市的一大问题有在于用各种做法阻止水下渗，比如道路全水泥，地面水直接下地下管道排水，不然的话，土地本身就可以接纳吸收不少水。这样地表就很容易形成径流，流量迅速超过了地下管道的排水能力，于是多出来的雨水汇集到低洼地带，在城市里形成了一个个自然的泄洪区，攒够了水然后再慢慢地流出去或人工排出。

我们常感叹日本或海外的排水工程和巨型蓄水池等，但北方没有无外乎就是投入产出比的问题，要是像日本似的年年来台风，每年都有好几次大雨，你搞巨型蓄水池各种水利工程，投入了几百个亿，但每年产生效益就有近百亿，那搞起来一点阻力都没有。但就怕你花了一千个亿，但又不下雨了，等了60来年，这期间很多工程年久失修作废了，那就是大而无当了。就像前几年因为河北大清河连年无水，在河道里都建村庄了，后来为建雄安清空河道内的村庄和建筑，几个县委领导被老百姓骂的狗血喷头。所以你在一个年年喊干旱的地方搞防洪，没发水挨骂，发水了产生损失还挨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