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是弑父神话?不,是父权进化!《封神》的3重弑父寓言

半个月前,我收到了封神全球首映礼的邀请,质子团、妲己、纣王、U23全员到场,但由于在电影博物馆、太远、我还得带娃,就没去。

那时,我还跟人打赌,说宣发这么“卖肉”、妲己一张网红脸、封神一定是烂片,但谁能想到,现在,我不仅赌输了5块钱,还自己掏了42块钱、去电影院看了《封神》。

《封神》出乎意料的好!

关于《封神》,被讨论最多的是开场的冀州之战,但对我来说,最震撼我的还是比干占卜。

殷寿登基,王叔比干占卜,卜辞说大商将亡,纣王说要给上帝祭一千人牲、继而是一万人牲。比干却说要破天谴,大王必须献祭自己。

有不少观众吐槽说,这段戏降智、比干把纣王当傻子,但如果你读过李硕的《翦商》,就会知道,这才是真实的殷商政治——与西周后中国政治、完全不同的政治逻辑——神权政治。

孔子说过:周人尊礼尚施,事鬼敬神而远之;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

真实的殷商,事事占卜、天天拿活人祭神、祭完后还一起吃……去过殷墟的,估计都被青铜甗煮人头吓过。

殷商人是真红烧小孩、清蒸人头的,电影中提到的人牲,就是活人血祭,是殷商的宗教,连建个房子、殷商人都得往地基扔几个新杀的婴儿,奠基这词儿的“奠”、就是这么来的。

在封神这段剧情里,比干这个大祭司,就是用宗教神权、干涉王权,甚至可以说,在废黜纣王,后来纣王诈死比干、火烧宗庙,就是王权弹压神权。

李硕在《翦商》中写过这样的话:

周公时代变革的最大结果,是神权退场,这让中国的文化过于“早熟”;

战国时代变革的最大结果,是贵族退场,这让中国的政治过于“早熟”。

《封神1》设定在周翦商的前夜,乌尔善要拍的,就是中国权力形态的巨变。

不过,不同于《封神演义》用一张封神榜、将殷商的神权,送回天上,电影《封神》虚构了质子团、把“封神”转构为了弑父寓言。

殷郊对殷寿的弑父、殷寿对帝乙的弑父、三大伯侯之子的弑父、以及最终武王伐纣——养子姬发对纣王(殷寿)的弑父。

但封神的弑父,不是西方式的、俄狄浦斯王的故事,不是命运的不可抵抗,它是中国式的弑父。广义上来说,封神的弑父,是作为子的、世俗文化的“周”,杀了作为“父”的、鬼神文化的商。

封神是用父子关系给戏剧结构奠基的。

封神的角色建构中,有四个关键的角色,也是两对父子:姬昌和姬发、殷寿和殷郊。

在封神明线故事的善恶建构里,姬昌是善的一面,殷寿是父恶的一面,在剧情上,殷寿和姬昌有着鲜明的对比:

殷寿一出场就在征伐、杀戮、控制,它是父权暴力性、英雄主义的一面;

姬昌一出场就在教育、引导、保护,它是父权慈爱性、人文主义的一面;

我很喜欢的一位女性影评人说:在封神中,父权被具象化为纣王,霸权性男性气概、权力英雄主义,象征权力化的父;而姬昌象征感情化的父,是情感秩序,他站在纣王的反面,在解构殷寿的压迫性父权。

我没有任何歧视的意思,只是女性,由于被排除在父权制之外,并不懂得父权制秘而不宣的统治密码,姬昌,并不是父权的反面,姬昌是父权的另一面。

表面上看,殷寿是父权狡黠的一面,他对质子们施展顶级PUA。

最为人称道的PUA大戏是这段:

在苏全孝自杀后,殷寿对着质子们说:你们刚刚失去了一个兄弟,我刚刚失去了一个儿子,谁杀死了他?众人山呼:反贼苏护。

殷寿随即高喊:殷商勇士,踏平冀州。

尽管人们对这种极权式英雄主义洗脑,大加吹捧,但在我个人看来,殷寿最高明的PUA,是对苏全孝的那句:“你父亲要造反,你去劝劝吧”。

劝,有用吗?苏护在造反时,早就想过儿子的结局,纣王让苏全孝去劝,知道这劝的结局,劝,不是给苏护听的,是给其他质子看的,所有质子,那一刻都在带入苏全孝。

殷寿完成了他者的建构,原本是质子共同体里的质子父亲,被异质化为他者,而殷寿在这一刻,重构了共同体。

人们总是要通过共敌,来建构共同体认同,这种无声无息的PUA才最高明。

姬昌似乎是不PUA的。纣王说“马看到什么是人决定的”,而姬昌警告姬发“你看到的、只是纣王想让你看到的”。

但其实,姬昌的PUA更高明、更隐蔽。

在选择质子时,姬昌是让两个儿子比试,决出质子的人选,在事实上,他完成了一种道德豁免,这种人情社会的狡黠处理,在现代社会很常见,姬昌用把本属于自己道德风险,甩了出去,在官场混过的都知道,这也是一种权术。

如果你跳出那个故事,站在苏妲己的角度,殷寿和姬昌,其实是一体同构,甚至于可以说,在后世的中国,父的形象,是由殷寿与姬昌共同建构的。

封神里的父权,看起来是殷寿,他似乎也是事实上的主角,但其实,导演不止一次暗示:父权不是只有一面,殷寿是父权的一面,另一面,就是姬昌。

事实上,如果父权只有殷寿的一面,它是构不成父权的,迎接它的,必然是新一代父对它的颠覆,一如电影中殷郊对殷寿的弑父;

因此,父权必须有姬昌的那一面,它使得父与子达成和解与同构,并在父权制慈爱的一面中,剔除女性的参与,对妲己的污名化即是最直观的父权话语,狐媚、妖孽或红颜祸水的误名,其实是在把女性赶出权力场,就像戴锦华老师所指出的:

这是父权制的狡黠和伪善之处。

导演乌尔善的主视角,其实一直都是苏妲己,由一只雌性狐狸的眼睛,看父权制的荒诞与狡黠。

父权制的诞生,不过是人心欲望的膨胀,狐狸一开始就知道,人类啊,你们想要什么,所以她对纣王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做全天下的王。

但在第一部,狐狸还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饰演苏妲己的演员娜然透露过,第二部、第三部,妲己对殷寿的感情会变,小狐狸会找到自己要什么,“她”会觉醒,大抵也会掀起一场去男性中心(甚至去人类中心)与父权制的神话战争,我对此有很大期待。

乌尔善的野心很大,他要回答,父权制中国的来历,也是影评人提到最多的“我(中国)是谁”,并且,也试图重构妲己,来回答“我(中国)将去哪儿”。

由殷商到姬周,中国父权得以建构出阴和阳两面:阳面是慈爱的父姬昌、阴面则是霸道的父殷寿,这个新的父,以“姬发”的形象,出现在中国历史中。

他兼有殷寿和姬昌两面,殷寿是康奈尔所概括的“霸权性男性气概”,姬昌则是母性化的“感性男性魅力”,正是他们共同培育出了新一代的“父”:姬发。

如果我没猜错,封神三部曲,会以姬发这条线,把上古中国父权的进化,一拉到底。

封神,打着神话的幡,跳出历史的篱,回到中国父权的源头,不得了,也了不得。

它不是在拍父权制的崩溃,它在拍的是父权制的进化。武王伐纣,是周对商的弑父,中国式弑父,不是子弑父,而是一个父、弑另一个父。

在弑父中,新型的父权诞生,它当然有它进步的一面,殷商那种铁血残暴的父权被终结了,殷寿死了,但以一种慈爱的面目、掩盖权力狰狞嘴脸的新父,姬发,将会在后来的2000年里,施以最隐蔽、最慈爱的权力PUA。

有意思的是,在封神上映的同时,芭比在全球上映。

芭比在颠覆父权主导的历史叙事,封神在反思我们的历史如何被父权主导。

中国、美国两部幻想史诗,不约而同地指向了父权制。

这使我觉得,人类的历史进程到了这儿,似乎父权制又需要进化了,只是,它是被进化为新的父权制,还是被进化掉呢?

似乎时代在呼唤新的弑父,只是,这一次弑父的,可不可以是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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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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