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罗本泽马后再攻姆巴佩，沙特金元究竟想做什么？

【以“金元足球”的方式大规模引进球星，在沙漠之中，用石油浇灌出一片足球绿洲。这像是海市蜃楼，却是沙特阿拉伯的宏伟计划，而它也在影响着欧洲足球的生态。】

2022年12月30日，与曼联分手、洒泪结束了卡塔尔世界杯征程的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确定以自由身加盟沙特阿拉伯职业联赛豪门纳斯尔(利雅得胜利)，据信年收入可达2亿欧元(9000万年薪，另有商业赞助收益)。C罗当时表示“纳斯尔展示的(未来)景象激动人心”，俱乐部主席穆萨利·穆阿马尔则将转会的意义抬升到另一个高度，“这笔签约不仅会激励我们俱乐部取得更大成功，更会激励我们的联赛、我们的国家和未来几代人，让男孩和女孩们都成为最好的自己。”

坊间当时普遍被C罗的收入所震惊，但也认为他的发言和球员加盟新东家时的经典场面话一样，并没有太多“营养”。谁成想，半年之后，随着越来越多球星登陆沙特联赛，历史真的在被改写，沙特联赛真的在产生剧变，以最强硬的“金元足球”方式。

再走金元路

在缺乏丰厚足球传统、成熟金字塔体系和健康职业联赛的国度，资本以大规模金元投入的方式，短时间内吸引诸多名将尤其是老将加盟，为联赛带来巨大关注度，产生很可能无法可持续发展的虚假繁荣⋯⋯此类“金元足球”运作，在现代足球史上已发生过若干次。

从北美足球联赛(NASL)在1970至1980年代吸引贝利、克鲁伊夫、贝肯鲍尔、盖德·穆勒、尤西比奥、乔治·贝斯特、博比·穆尔等职业生涯进入尾声的殿堂级球星到美国献技，到本世纪初卡塔尔联赛重金延请罗马里奥、巴蒂斯图塔、卡尼吉亚、德塞利、德波尔兄弟、耶罗、瓜迪奥拉们上演“沙漠风暴”，再到2010年代中超请到奥斯卡、德罗巴、阿内尔卡、特维斯、帕托、拉韦齐、保利尼奥、拉米雷斯、米克尔等五大联赛名将登陆，都在此列。但无一例外，此类“金元狂潮”悉数在维持数年时间后偃旗息鼓，NASL在1984年就宣告终结，甚至直到美国大联盟(MLS)在1996年正式启动，美国才重迎全国性职业联赛，卡塔尔联赛很快归于平淡，其背后的国家力量此后改走举办世界杯和经营巴黎圣日耳曼的路线，中超在金元退潮后面临一地鸡毛，至今仍在寻找回暖之道。

在“金元足球”失败的先例面前，作为中东最大经济体的沙特阿拉伯继续尝试这条路线，仍是看中了邻国卡塔尔近年通过足球得到的收获。海湾诸国的经济高度依赖石油能源相关产业，容易受到石油价格波动影响，而未来“石油经济”终究会不可逆地走到尽头(根据探明储量和目前开采量估算，中东地区石油还能开采50年以上)，为尽早实现经济改革与结构转型，各国早就通过主权财富基金、国有资本牵头，进行各式海外投资和产业多元化尝试。而近十余年的一大举措就是通过在体育界尤其是足球界的作为，来扩大国家影响力，改善国际形象——当然，不少英美媒体已将这种行为批判为“体育洗白”。

卡塔尔为此类战略立下重要里程碑，卡塔尔王室发力，第一次将世界杯带到阿拉伯世界，2022年底成功办赛，为此付出了包括基础建设投入在内的2200亿美元整体投资。在备战世界杯的十余年间，主权财富基金卡塔尔投资局(QIA)下辖的卡塔尔体育投资基金(QSI)则运作了巴黎俱乐部，为内马尔和姆巴佩共计投入逾4亿欧元转会费，又组建“MNM三叉戟”，产生极大影响力。卡塔尔通过足球层面运作获得的形象收益，最终无法通过金钱衡量。

国家行动

与卡塔尔关系复杂的沙特阿拉伯，采取了相同路数，但祭出更强的力度，促成更大的规模。在“2030愿景”这一国家经济转型、产业多元化战略的指导下，近年间沙特倾举国之力出击，由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任主席的主权财富基金公共投资基金(PIF)，除参与大规模基建和投资之外，在体育层面也频繁发力，涉足诸多项目：赛车(从2020年起举办达喀尔拉力赛、从2021年起举办F1沙特大奖赛)、高尔夫(举办LIV高尔夫系列赛，随后对高尔夫赛事进行了“统一”)、拳击(举办安东尼·约书亚和小安迪·鲁伊斯的“沙丘之战”)、摔角(每年数次WWE沙特巡演)甚至电竞(2023年夏天举办电竞史上奖金最高的赛事Gamers8游戏节)。体育部长阿卜杜勒-阿齐兹·本·图尔基王子明确表示，“我的工作就是欢迎人们到来，为他们创造快乐。在‘2030愿景’之下，我们希望人们都来沙特。”

足球层面沙特也早已涉足，从与西班牙职业联盟合作、派成批球员租借去西甲西乙留洋，到在沙特举办西班牙超级杯、并将其扩充为四队参赛，举办过三次并将有第四次意大利超级杯，再到2021年10月PIF斥资3.05亿英镑收购纽卡斯尔联、第一个完整赛季便将“喜鹊军团”带入欧冠赛场，2023年底还会举办世俱杯。PIF据信管理着超过6000亿美元资产，以这一资产规模，其在足球上的投入其实是九牛一毛。

2022世界杯上，沙特国家队小组赛首战2比1击败最终的冠军阿根廷国家队，震惊世人。这次史诗级冷门，进一步刺激了沙特投资足球的雄心，而接下来他们在运作方向上与卡塔尔产生本质区别：以金元狂潮吸引大批球星加盟，建设本土联赛。随后便有了C罗的加盟，而一切在今年夏天迎来新的高潮——6月初，PIF亲自下场取得沙特四家豪门希拉尔(利雅得新月，联赛18次夺冠)、伊蒂哈德(吉达联合，联赛9冠)、纳斯尔(联赛9冠)和阿赫利(吉达国民，联赛4冠)的75%所有权，计划通过10亿美元的薪资总预算，为整个联赛引进约20位球星，在俱乐部之间进行分配，雄心是将沙特职业联赛的年收入从1.2亿美元增至4.8亿——当然，相比于投入的巨额成本，如此收入根本不算什么。这是一种近乎“计划经济”的颠覆职业足球规律式玩法，注定震荡世界足坛。

群星荟萃

在沙特足球扩张浪潮中“第一个吃螃蟹”的C罗，引发了最初的震撼，在此之前沙特足坛从未拥有过如此高级别的巨星。38岁的C罗去年底与曼联分手场面并不好看，但实力层面他仍足够立足五大联赛豪强，此时远投沙特再加上非凡薪资，产生了巨大的流量效应。华丽的亮相仪式，火爆的社交媒体热潮，增长的沙特联赛海外转播之后，C罗也很快交出了华丽答卷，2月他先后上演大四喜和帽子戏法，4场比赛8球2助攻当选联赛月度最佳球员。

此后C罗效率下滑，球队表现波动，主帅鲁迪·加西亚下课，最终纳斯尔联赛排名第2，国王杯和超级杯都是半决赛出局，成绩层面四大皆空。但C罗19场各项赛事14球2助攻的成绩单仍属合格，何况他产生的影响力远不止于足球层面，对沙特旅游的营销推广自不必说，建国纪念日身穿传统长袍、手持弯刀，也彰显着沙特的“文化输出”。

上赛季尾声，C罗公开为沙特联赛鼓与呼，“随着一步步的发展，它将最终跻身世界足坛前五联赛之列。但它也需要时间、球员和基础建设。”而在开拓者C罗身上尝到甜头后，沙特众球队纷纷出手，纳斯尔的头号大敌希拉尔与梅西方面进行过切实的接触，大有再造“梅罗决”的势头。不过梅西虽然担任沙特旅游形象大使，最终却并未选择落脚于此，而是转投美国大联盟迈阿密国际。但震撼级新援很快到来，2022年金球奖得主本泽马自由转会伊蒂哈德，年收入据信也达到2亿欧元。C罗、梅西、本泽马的先后离开，甚至让效力欧洲足坛的现役金球先生仅剩与皇马续约一年的莫德里奇。

本泽马仍有一战之力，但毕竟是35岁老将，在生涯暮年追求一份诚意满满的丰厚合同，是无可厚非的选择。而此后希拉尔从英超引进狼队队长、26岁的葡萄牙国脚中场内韦斯，付出5500万欧元转会费，许以相当于他原合同几倍的薪水，又花费4000万转会费从拉齐奥请到米林科维奇-萨维奇这位意甲顶尖中场，欧洲各国媒体才感慨，沙特既要老巨星，也要中生代，内韦斯、米林科维奇-萨维奇这一类转会更可能撼动五大联赛根基。

沙特既然已经制定引援方向，此后要做的就是祭出真金白银，各路球星便纷至沓来。坎泰自由身前往伊蒂哈德与本泽马会师，据信4年合同总价1亿欧元，而上赛季联赛冠军还投入近3000万欧元转会费，从凯尔特人引进24岁的葡萄牙边锋若塔。希拉尔在内韦斯、米林科维奇-萨维奇之外又以2300万欧元从切尔西签下卡利杜·库利巴利，塞内加尔中卫上赛季随蓝军一同深陷动荡，但油箱里显然还有油，而希拉尔阵中原本就有昔日波尔图前锋马雷加、曾征战英超和葡超的安德烈·卡里略，如此人员储备也让希拉尔的全队身价在联赛中暂列头名。

切尔西一支球队就向沙特各队输送了多人，坎泰、库利巴利之外，沦为替补的塞内加尔门将爱德华·门迪也被送去阿赫利，转会费1850万欧元。阿赫利去年意外遭遇队史首次降级，上赛季在次级联赛夺冠回归，如今重新发力，在门迪之后又免签离开利物浦成为自由身的菲尔米诺，其队中还有法甲旧将布德布兹、2022赛季中超金靴马尔康等人，牌面也不算差。

切尔西甚至有机会向四大豪门各送一人，不过齐耶什前往纳斯尔的交易最终未能成行，原因据称是体检不过关之后球队降低薪资，被齐耶什拒绝。不过纳斯尔很快从国际米兰引进克罗地亚后腰布罗佐维奇，让刚出战过欧冠决赛的“B罗”与C罗组队，又从上赛季法甲亚军朗斯阵中引进其队长、28岁科特迪瓦中场塞科·福法纳，并从曼联购得巴西左后卫特莱斯，再加上广州恒大旧将塔利斯卡、哥伦比亚名门奥斯皮纳、阿根廷前国脚皮蒂·马丁内斯等人，外援牌面同样可观。

在夏窗投入将近2.2亿欧元后，传说中引进20位球星的目标尚没有达成，从欧洲足坛吸引高手的行动还在继续。最新的绯闻甚至是姆巴佩这样有望登上足坛之巅的准王者级人物——在姆巴佩和巴黎圣日耳曼的转会肥皂剧之中，希拉尔横插一脚，据信向巴黎开出了3亿欧元转会费的报价，又愿意为姆巴佩提供年薪、各式赞助、肖像权权益等共计7亿欧元的年收入，且只签约1年，即耗资总计10亿欧元，只为与他牵手一年。消息震撼足坛乃至整个体育界，当然，姆巴佩并不一定会答应这份足球史上最优厚合同。

沙特的引援还不只是球员，知名主教练也在延请之列。2023-24赛季18支球队已经确定的16位主帅悉数是外籍教练，其中上赛季冠军伊蒂哈德主帅努诺是在狼队取得成功、在热刺遭遇挫折的英超故人。今夏多支球队出手，保级队艾卜哈请到了去年底带领波兰国家队出战了世界杯的米赫涅维奇；希拉尔找来了在本菲卡和弗拉门戈夺得诸多冠军的葡萄牙名帅若热·热苏斯，他还是“二进宫”；纳斯尔的葡萄牙籍新帅路易斯·卡斯特罗曾赢得乌超冠军，据说还得到了C罗举荐；上赛季第6名法泰赫(哈萨征服)找来的新帅是克罗地亚名帅、中超北京国安故人比利奇；第7名伊蒂法克(达曼协作)则请到了上赛季在阿斯顿维拉下课的杰拉德——杰拉德上任，还可能带动现任利物浦队长亨德森转会。当然，相比球员，沙特联赛能吸引到的教练级别有限，齐达内就回绝了纳斯尔，阿莱格里则婉拒了希拉尔。

震动欧洲

今夏欧洲足坛转会运作还在深入之中，沙特联赛引援已经改变诸多球星的人生走向，影响到诸多球队的经营形势。而2023-24赛季沙特职业联赛从16支球队增至18队，允许最多8名外援同时上场，愈发多俱乐部甚至低级别联赛俱乐部也改换为国企、国家机构所有，种种迹象表明，沙特联赛对欧洲群星的吸引还将延续甚至强化，五大联赛乃至整个欧洲足球的生态，都可能被彻底改变。

从仍有一战之力的老巨星，到当打之年的中生代，乃至还在上升期的潜力股，沙特联赛并不只当“养老院”，这一思路已然搅动了转会市场。皇马就受到本泽马突然离队的冲击，被打乱换血计划，安切洛蒂的球队是在转会市场上强取姆巴佩，还是内部挖潜调整罗德里戈角色，抑或直接重用借将何塞卢，都在未定之天。国际米兰送别布罗佐维奇，后腰空缺也有待填补，好在小因扎吉上赛季已经试验过恰尔汗奥卢在中场拖后的方案。

相比之下，切尔西固然被连挖三人，但众将其实都是在上赛季囤积新人后的大换血中可以被牺牲的对象，沙特引援甚至是在帮助蓝军清理冗员，菲尔米诺也是一早确定自由离开利物浦。而且英超豪强虽然名气和即战力受到影响，仍有财力引援进补。英国媒体更关注的，甚至是切尔西俱乐部主席托德·伯利、幕后财团私募基金清湖资本与PIF之间的关系，加里·内维尔怀疑切尔西和PIF之间存在利益输送链，直接呼吁英超联盟查清其中干系。

沙特出手，更长久的影响还会在远处呈现。卡塔尔在巴黎圣日耳曼的多年运作，曾大大推动了足坛转会费的水涨船高，改造了转会市场格局，2017年2.22亿欧元引进内马尔、2018年1.8亿买断姆巴佩至今是足坛最贵的两笔转会费。而沙特以超出想象的高昂薪资吸引巨星，且不设置个人所得税，其影响势必将辐射到欧洲联赛，继续抬升球星工资，对俱乐部造成更大影响——工资通常是一家俱乐部的最大项支出，欧足联近年反复在强调，俱乐部工资、转会等支出不能超过收入70%的红线。

沙特的诱惑，还在提高球员在与俱乐部谈判时的议价能力，而案例已经出现：国际米兰原本希望从布罗佐维奇转会上获得2300万欧元转会费，但克罗地亚人与纳斯尔谈薪水时3年总额要价从6000万提升至1亿，而纳斯尔答应后，将给国际米兰的转会费降至1800万，这次交易三方，最终受伤的只有蓝黑军团。

沙特金元的强势投入，营造出的会是一个真实绿洲，还是海市蜃楼？有待时间证明。欧足联主席切费林也并不在意沙特对欧洲足球造成的威胁，“购买生涯即将结束的球员的系统，并非能够发展足球的系统。这就像是中国曾经犯过的错误。”但可以确定的是，沙特方面的投入短期内必将持续，沙特已经获得了2027年第一次主办亚洲杯的资格，而其在足球界的终极目标仍是让一届世界杯落地沙特，这早就被确定为“2030愿景”战略的一部分。

沙特设计过与埃及、希腊三大洲国家联办2030年世界杯的方案，但“队友”似乎都不给力，沙特最终也在今年6月放弃设想。但这也意味着沙特很可能将目光转向2034年世界杯，如果这个目标不动摇，沙特至少还会有11年时间投资足球，在此期间继续引进群星，运作联赛，而全世界球迷熟悉的足球，很可能在这些年里地覆天翻。

本文作者：严俊

本文原载于第870期《足球周刊》

文字有删改

发行日期：2023.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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