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之道:阴影在中国南方“城—镇—乡”塑造的日常性与公共性



香奈儿文化基金与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于2021年共同发起“新文化制作人”项目。香奈儿与文化机构的联合,不仅为各个领域的创作者、实践者与探索者提供展示的平台与机会,亦是将中国在艺术与文化领域的实践推至更为广阔的世界舞台。去年“新文化制作人”项目第一季以“手艺再兴”为题目呈现冯立星、吴有策划的展览“狂人之丘”,以及左靖、王彦之策划的“回到未来:穿越时代的屏障”。


今年,第二季“活性建筑”展览由建筑师陈东华策划,命名为“影之道”,并于今日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开幕。展览以普通市民、建筑师、研究者等多方视角来观察、分析与演绎南方阴影里的活性。此外,卷宗还对话参展的十位(组)建筑师,以项目为载体看到他们对阴影的日常性与公共性的思考。


在雨热同期的中国南方,有一种必不可少的共享空间,它似乎无所不在而又被我们熟视无睹。它摆脱了密封的物理围护和现代空调设备,回到一种原始的活力,一种半自然、半人工、半室内的集体空间状态。它就是“阴影”。对于南方的热土,“阴影”往往是一种免费的、公共的、开放的、自然的、遮护的、可持续的、全天候的集体空间。它是后疫情时代的集体性、真实性的回归。


“阴影”,是一种反映气候性的物理环境,一种承载公共性与日常性的集体场所,一种延续与修正现代主义建筑架空特征的空间概念。正是这些多种特性的共同呈现,使得“阴影”成为了南方的情动之所与活力之源。同时,南方不仅异于北方或其他地方,南方与南方之间也是不尽相同。“南方阴影”在“城-镇-乡”各地所凸显的复杂性与连续性,亦体现了其“活性”所在。阴影本是无形无色,但建筑赋予了它的形状,生活增添了它的色彩。



由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与香奈儿文化基金共同策划的“新文化制作人”项目第二季“活性建筑”展览“影之道”展览现场。


策展人陈东华以“阴影面积”这一全新概念衡量一个场所或建筑的“阴影”含量与质量,并为此次参展的十个建筑项目特别绘制“阴影面积”平面图,并为《卷宗Wallpaper》七月创作特别版封面。




*以下由建筑师、策展人陈东华撰写



南方的日常生活里,我们经常看到各式各样的自主“阴影”场所。岭南村落的“榕树头“底下常常就是村头的乘凉聚集地;岭南庭院用连房广厦的灰空间串联了建筑与园林;近代的骑楼空间提供了遮风挡雨的公共廊道;农场大棚的黑色遮阳网成就了市民自选蔬果的新体验;街边的大排档伸缩棚在可适配的自营商业与公共场地之间切换;全天候开放的市集顶棚供应了南方商品的林林总总……



本次展览策展人选择的十个项目皆来自中国南方城市,在策展思路与展厅设计中皆以“影”为线索,希望在展览空间中传达建筑中关于阴影的流动与影子的公共性的探讨。



这些公共空间,并不需要华丽的修饰和高昂的成本,而是渗透日常生活的每个毛孔,融入公共空间的每个角落。每每烈日当空或阵雨倾盆,人们总是迅速地钻进这些阴凉的孔洞里,躲在亚热带的天空下。这是如此反反复复、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生活场景。这些阴影下的活性空间,经受起了季节的更替、城市的变迁、时间的冲刷、经济的萧条、疫情的冲击等,并不断地自我变革。



“南方“的涵义是模糊的。“南方“在这里是一个复数名词,而不是单数。它具有广义性与多义性。它既有特指的地域性,也有共通的全球性。南美、南欧、南亚、南洋、南中国等地区,都享有着“南方”的阳光、温度与活力,涌现了大量具有生命力的“阴影”场所与建筑。这些地区创造“阴影”的方式既有共同之处,又有各自特点。



瑶客共生广场屋檐下休憩的村民。



在南美,有众多大放异彩的阴影建筑群落,其中以圣保罗学派为例,既是传承了早期柯布的现代主义特征,也融合了巴西本土地域特征。他们不少建筑也体现了工程力学与结构意识,以不同方式表达了大跨度的空间。南欧的一些架空阴影项目则是欧洲正统建筑史里的重新修正。而南亚集中体现了高密度人口、低成本建造下的阴影建筑类型,他们大部分都是裸露、粗野的清水混凝土或清水砌体。南洋则是在高度发展的城市化空间里寻找阴影,以新加坡城市高层建筑下的骑楼以及一系列崭新的架空花园和建筑为代表。最后,同样是“南方”的南中国,这次参展的这些作品,散落在“城-镇-乡”三种不同的环境状态里,呈现出一种跨阶段、跨区域的多样性。



由上至下依次为:连州摄影博物馆、龙华观湖中心公园S云廊、桥上书屋建筑模型。



福田增量美术馆、龙华观湖中心公园S云廊、颐园养老社区接待中心更新为城市带来了一抹凉快的阴影,连州摄影博物馆、顺德黄涌市集重塑了镇街郊区的共有地面空间,吴川父母之家、古劳水乡木桥、游溪瑶客共生广场、发昌村文化活动中心、和平县桥上书屋则旨在重振乡村质朴的公共性。这些项目虽然造价和规模有限,却能深入民间,粗中有细,以小见大,在开放的和无形的阴影中展现出惊人的活力。



发昌村文化活动中心为村民们提供了一个休息与交流的日常公共空间。


那些日常阴影房子或场所的变革,发生在每一轮的新生设计力量中。如何创造阴影、捕捉日常,是众多南方建筑师常常遇到的一个关键问题。阴影,抵抗消极的黑暗以及袒露的曝光,而是走向一种 “灰空间”里光与暗之间的可适度。


我们通过统计南方一系列设计项目里的阴影面积有多少及其占首层建筑面积的比例,发现这样一类的“阴影”场所与建筑:“阴影”占用了首层建筑面积的一大比例并占领了他们项目的核心位置,同时他们把地面底部与建筑内部,转化为全天候的外部共享空间。而这些架空、凉快的“阴影”,造价有限,接近日常,带有一种临时性或未完成性,甚至不需要额外的空调和暖气设备,却总是充满着烟火气。这种“阴影”正是空间的活性所在:是无形的、多变的、灰度的、中间的、模糊的。



在黄涌市集这一“大棚”结构的遮蔽下是充满烟火气息的村民的日常生活。



在这次展览里,“阴影面积”,从“建筑面积”、“核增面积”等行业术语里抽取出来,重新用作衡量一个场所或建筑的“阴影”含量与质量,作为一种自然通风、采光、遮荫的公共空间概念。“阴影面积”=“核增面积”+“通风阴凉的灰空间”,分别对应的是“公共性”(核增面积)和“气候性”(灰空间面积)。这个“阴影”,是关于建筑回馈集体与城市的、关于建筑适应亚热带气候的公共空间,是关于日常使用和身体感受的回归。


而在中国南方沿海的发展地区,“城、镇、乡”三种不同的发展状态和环境,城市高度发展,镇街逐步过渡,乡村原汁原味,这也造就了阴影建筑的多种可能性。材料上有钢结构、钢筋混凝土、砌体、木材等多种,规模有大有小,类型亦丰富多样。创造阴影的手段和结果可谓层出不穷。而这些“城-镇-乡”的过渡性与多样性,也正是区别中国的“南方阴影”与其他地区的“南方阴影”的重要标志。




“影之道”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内的展厅布局分为三部分:最大的展厅A厅为主要的参展人作品展厅,入口处B厅为文献研究厅,最小的C厅为多媒体播放厅。A厅引入了“伞构”概念,并结合参展作品、日常家具,共同营造出一种南方市集的空间场所。B厅作为入口的文献研究厅,主要通过二维展墙介绍前言与研究部分。C厅通过搭建一个挑檐下部的空间,通过投影展示檐下的外部影像,模拟出华南的多变天气,包括雷天、雨天、晴天等场景。


建筑、阴影与时间存在着一个互动的关系。自然光在不同时段的变化、建筑界面在不同使用状态的切换,使得影子分别以一种被动与主动的方式活动,呈现一种活动和模糊的状态。策展团队将对十个参展作品进行一次持续的观察,并将这一过程以展览的方式呈现出来。



十个建筑项目的剖面模型、图文信息、伞构、日常的家具物件共同构成了“影之道”。



最大的展厅如同一个日常且丰富的南方“市集”。十个参展作品的文字、图片、模型、地贴等实体信息,以一个大体顺时针的方式布局。同时这些实物又与展厅中间的伞构、藤躺椅、竹椅、竹桌、象棋、麻将等形成一个日常的、松散的“市集”场景。其中部分家具也是通过当地回收和修复得到。


展览现场展示着十个项目局部的剖面模型,把开放的“地面空间”,这一最重要、最公共的阴影承载面,以一种尽可能接近真实的体验方式置入现场。我们希望以一种不熟悉的、难以观察的方式,来剖释一种熟悉的、习以为常的内容。


参展作品的二维信息打印在油画布上,并以一条水平画卷挂在展墙,底部通过竹子的垂挂,使得画卷自身变得平整。因此,画布在自然状态下显得自然、灵动与放松。我们希望以一种“活性”的状态来呈现展物。



展厅内有十个伞状结构,模拟一种在南方打伞的缩影,伞下亦放置藤椅,观众可在伞下休息,构成展览中十分日常的场景。



建筑物理专业里常说:北方建筑需要穿棉袄,南方建筑需要打伞。其指的就是南北方的建筑外围护做法的策略。南方打伞,既是百姓生活里的一种常见场景,也是一种共识的建筑设计手段。展厅内吊顶的均匀面光也恰好模拟和反映了南方充沛的阳光。此次展陈方案,就是延续这一“打伞”的概念,利用展厅吊顶的均匀面光,在展厅空间创造十把伞状结构。伞外的开敞明亮位置用作展示模型、文本等实物文件,伞下的围蔽阴暗位置则展示LED影视等电子文件,同时设置松动的桌椅和日常场景,游客观展如同在路边喝咖啡一样轻松惬意。因此,整个展览一直在明暗、光影、虚实、开合之间切换,游离在无柱的大跨度空间之中。



在搭建中的伞状结构。

布展阶段在伞下休息的工人亦构成十分日常的场景。

摄影:陈东华

在展览空间内摇曳的伞构。摄影:程博



伞状结构由具有曲度和弹性的钢管支撑,通过拉索吊起一个圆环。当柱子轻微摇曳的时候,圆环和拉索始终保持一直动态的平衡。底部基座与伞的柱子为活性交接,因此上部的伞可以绕着基座公转。同时,伞的柱子与拉索通过一个轴承交接,因此圆环和伞面也可以灵活自转。伞构从建筑或者结构的角度上看,也是活性建筑,它是活的,它的节点都是活的,它的形式或者空间和状态也是活的。


因此,这些伞构,这是南方打伞的日常缩影,也是活性建筑的延续。



在室内搭建的斜屋顶下营造出一个灰空间,观众可席地而坐,屏幕中是参展项目生机勃勃的日常记录。



而在另一个展厅内,试图通过搭建一个临时的棚子和台子,在室内营造出一个檐下的室外灰空间,并面向一副15m x 2.8m的全景投影,形成一个从内对外的观看效果。我们策展团队邀请到吴嗣铭作为此次檐下全景投影的摄影师。我们希望通过实地的拍摄与展厅的投影,尽可能真实地反映出参展作品的日常活力。


吴嗣铭的镜头记录了在烈日和暴雨交替下的多个南方建筑现场,以宁静平和的视角和沉浸式的密切体验再现藏在南方阴影中生机勃勃的日常生活。阴影空间的存在是基于身体感官的直觉,而非实际功能的需求。影片通过光影、声音、雨水等调动多重感官的自然元素,带着观者体验建筑阴影和南方气候之间的微妙张力。



*以下按照项目首字母顺序排列

摄影:张超



发昌村文化活动中心被村舍和农田环绕,地块大致呈梯形,中间被东西向村路横穿划分为南北两块。基于村野山水的基地特质,使建筑师采用了一种迥异于在城市的建造模式,转而使用自然的材料逻辑——木、砖为主材,以一种融入“自然”的方式介入对场地的改造,为留守的老人、儿童创造一个温暖的庇护所。主体建筑置于西南侧梯形用地中央,置于架空木地板的支座上,考虑到功能主要为老人和儿童使用木地板地面与室外场地无缝连接。东北侧结合围墙设置公共卫生间,设置在主体建筑之外。社区中心主体4mx4m跨柱网的正交框架3m高的使用空间,3m以上撑起1.5m三角形斜屋面,北向高侧窗采光,均匀稳定的光线进入室内,形成舒适的室内光环境。占大部分的架空灰空间,加上灵活打开的室内,朝北的天窗,为发昌村创造了一个极佳的乘凉聚集空间。



从设计的角度,如何看待影子的公共性?


朱雄毅:费恩说:“‘阴影’的创造是建筑乃至场所的起源。”建造基于场地,对所处环境的反应,并尽可能揭示出场地已有及未呈现之特征,好的建筑便是所在场地的延续,地势清晰/暧昧的褶皱成为建筑形式供给的源泉,对土地的挖去与还原,覆盖,构成对场景的限定,获得阴影的遮蔽,融入场地并激发新的景观。阴影把建筑和场地紧紧结合在一起,某种程度上也塑造了场所。通风的阴影空间在南方,是对南方的湿热天气的人类学回应,也更加锚固了建筑与地理的关联性。阴影与公共性一并讨论是南方的特有性。这种称之为“灰”空间的地方,在南方经常与公共空间重叠。一个城市有多“灰”,某种程度上而言反映了一座城市的文明程度。


文化中心建成后如何影响本地村民的公共生活?


朱雄毅:活动中心位于村里老祠堂边上,一河之隔。血缘关系纽带的前现代生活与当代的生活日常在一河两岸展开形成有趣的对话。使用之初,这就是一个河边的“凉棚”,田间劳作休息之余,这里便是村民日常的“歇脚处”。同时因为当初功能没有具体定义,因此更多作为村民日常打麻将,聊天聚会的场所。没有“存在感”,自然而然的融入村民日常生活,而不是改变是这个建筑的初衷。



摄影:吴嗣铭



父母之家是建筑师吴林寿在位于粤西湛江的农村为其父母设计建造的私宅。他们希望在原宅基地上新建一个能容纳父母及兄弟两个家庭的自建房,同时需遵循农村风水及习俗。项目遵循当地三间两廊传统民居的布局原则,有限的场地内中心位置是一个三层通高的具有祭祀功能的“明厅”,并直接与天井相联。非日常尺度让“光宗耀祖、血脉绵续”观念在这极有象征意义的,冗余的空间得以体现。兄弟两个家庭因为回家停留时间短,以独栋极小套间的形式出现,根据尊卑长幼原则分设于二楼东西侧。父母卧室及其他日常功能房间同样遵循“风水”布局围绕着“明厅”展开。与明厅并置的四个院子,通过二楼的栏杆或山墙不同组合,产生两种不同氛围的空间:明亮的庭院与阴翳的天井,分别种上喜阳和耐阴植物。明厅为高耸、冗余的;院周的空间则压得较为低矮,有檐口的意味。空间高低氛围不同,产生明暗交替的深远。



从设计的角度,如何看待影子的公共性?


吴林寿:它是免费的,跟公共空间的属性一样,人们可以免费、自由享用。


如何理解谷崎润一郎认为的“阴翳造就了东方建筑美”?


吴林寿:人对气候外界反应是相通的,建造技术区域差异也逐渐被抹平。东西的差异性,可能没有南北的差异性大。东西方对比的论调显得有点传统和不合时宜,个体的经验表达更重要。


父母之家首层作为一个家庭内部的“公共空间”,在设计时是如何考虑不同年龄的家庭成员对于公共空间的需求?如何呼应本地的生活传统?


吴林寿:厅堂,在粤西传统民居甚至当下的自建房里,具有很强的公共属性,通常房屋平面布局,等级关系上卧室是要往两边安排,中间开间留给厅堂,留给精神寄托的空间。因为在极限的农耕社会里,朴素的信仰仪式成为日常重要一环,祭拜需要在这个空间举行;同时,在资源匮乏的过往,邻里(很大部分是旁系亲属)之间的摩擦纠纷也常有发生,往往是在厅堂,(或在祠堂),在供奉共同的先祖牌位下,把纠纷解决,厅堂具有部分祠堂的属性,或者说是祠堂的一个投射。厅堂不只是接待、起居的单一功能,其更复合及多义。


在设计时候没有过多考虑不同年龄家庭成员的不同需求,平面基本遵循传统布局形式,只是把地面处理成没有高差,以防老人容易被绊倒,没有做过多的功能明确的限定,保持空间的中性。




江门古劳,因为特殊的滩涂地理,“桥”作为各区域连接体特别常见。为了满足桥上通行、桥下通航,在中国造桥的传统方式中,选择“拱”营造可得结构效能极高。古劳水乡木桥为了区别于城市化建设,重塑传统乡土文化,采取以“自然材-木料”进行“拱桥”建造。木桥通过结构计算和建造梳理,采取了三根曲木大梁作为主结构件、以2.7m的轴线间隔进行平行排布,每根大梁考虑到加工和运输的性价比,在合理的位置分隔成三段开“榫卯”加钢构螺栓连接,通过这三段小曲梁在现场施工拼合,组成完整的大拱梁。该桥位于一个密集的古商街区与儿童游乐园区的衔接处,与其它区位“开放性”景观桥的不一样的处理方式,采取了相对“封闭的廊空间”作为桥体的营造,强化和区别出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场域,让游览者在经过两个截然不一样的功能区有空间过渡的仪式感:从偏“实”的商业性街道——到偏“虚”的梦幻水乡儿童游乐区。



从设计的角度,如何看待影子的公共性?


罗宇杰:从抵御“物质”-雨水淋蚀来说,设建筑物的屋盖(檐)既是对人的庇护,也是对建筑物本身的庇护。然而这个出自抵御雨水的屋盖(檐),也自然产生了对“非物质”-阳光的遮蔽,从而有了伴生的影,避雨遮阴使得人们安然休憩于其下,聚集在阴影下的人多了,它自然就是公众性的。


如何理解谷崎润一郎认为的“阴翳造就了东方建筑美”?


罗宇杰:美,不只是一种形式,也是一种文化的认同、合情。东方岛国特殊的地理环境造就了多雨多风的特点,为了躲避横飞的雨水,建筑有极其宽阔的屋檐,这极大的屋檐不光产生了极大阴影的外廊,也使得内部的空间幽暗,这种建筑及阴影特征在累代的生活中不断影响人们观看空间的明度与视角,塑造着人们的对美、对文化的阅读和感知。这种空间与文化意识,与日本同气候纬度的中国南部,是极其近似的——静谧、内敛,与自然遥相观望,获得身心于阴翳空间之下的沉稳、宁净。


一则与影子有关的故事。

罗宇杰:科恩兄弟的电影《老无所依》里有一段主人公Moss的自语:“…You stopped to watch your backtrack,Now shoot my dumb ass,But if you stop,you stopped in shade…”,讨论了人在旷野中行走,将会停憩于树荫下。树下荫影提供给行者对阳光、雨水的庇护。



摄影:吴嗣铭



黄涌市集位于广东佛山的黄涌村,由多重建筑工作室设计建造。市集作为一个开放的构筑物,它是建筑师对于村庄现状的感性提炼。市集空间与居民和谐共处,并能激活不同的生活场景,是一个囊括了市集、菜市场、篮球场、幼儿园、水果摊等灵活功能的聚集体。黄涌村是珠三角腹地中典型的新村子,可以用“野”和“模糊”来形容:目之所及多是铁皮与瓷砖,和与之相应的务实的小商贩气息。这种模糊弥漫在珠三角的乡间,它从市井生活中产生,又反作用于这里的生活。黄涌市集则位于村中心的一个三角形空地上,建筑师认为对市集外部的塑造要比对内部的塑造更重要,期待在这块不停被村民的双脚接触的地面,加上一个合适却又稍显意外的构筑物,能在周遭环境里慢慢长出一种主体性。



从设计的角度,如何看待影子的公共性?


靳远:阴影的公共性最让我喜欢的是它不仅免费,而且没有维护成本,它不像空调或暖气需要有人为介入。这使得阴影具有稳定的公信力。人享受阴影空间的舒适性时,不需要担心自己在使用谁的资源,因而成就了其自由。


如何理解谷崎润一郎认为的“阴翳造就了东方建筑美”?


靳远:东方的屋檐是水平性的,人的视线,阳光的阴影,内与外的关系,都沉浸在水平延展中。


一则与影子有关的故事。

靳远:我们工作室那栋楼的四楼是架空休闲层,净高不到三米,通风很好,投影线之外是一圈花园。人坐在阴影中,外面的城市景观处于阳光下,视觉上是柳暗花明。中午的体感温度比烈日下要低四五度。



摄影:张超、吴嗣铭



连州摄影博物馆座落于连州旧城中山南路,周围环境基本保持原有民国时期的城市风貌,是市区内仅存较为完整的一片历史文化街区。摄影博物馆由新旧两幢建筑相互咬合构成,建筑师试图将惯常博物馆的机构性和纪念性分解为一个与老城肌理同构的立体观展游历,让城市的日常性与当代视觉艺术之间产生强烈的时空拼贴。新建筑立面和屋面的折线形态充分尊重连州老城的城市肌理,传统“连州大屋”意象象征老城区的复兴。新屋面的三个连续的坡面作为博物馆核心空间一系列展厅的覆盖和延展,完整的“白盒子”空间被解构为一系列由户外连廊、楼梯串联起来的中小型展览小屋。屋面连续地延展至建筑立面伸向老街,立面以内的小广场完全地向公众开放,内部空间转化成城市肌理的一部分。屋顶的露天小剧场连接着博物馆新旧建筑,是整个展览流线的高潮,隐身老城的博物馆在这里将老城斑驳的屋面天际线和远处的层叠的山水重新组合起来。



从设计的角度,如何看待影子的公共性?


何健翔:我们所在的南方,与高纬度地区不同,对烈日的遮蔽以及阴影空间的创建是编织和建造社群的一个极其重要的机能。小如个体的斗笠和蓑衣,大如庙宇的屋顶,无不在为身体和日常活动建立着对直射阳光的隔离。于是,在烈日之下游移的阴影空间成为市镇和村落当中的公共性源泉。这种流动的公共性不同于被砖石所限定的固有空间,它在不同季节、一天的不同时刻由于阳光角度的变化而产生着空间和场域的涨落,与此对应的人的聚集、活动与交往的范围和速率也跟随着阴影而不断变换。因此,建筑当中对阴影变化的敏感捕捉和把控可被视为南方地区空间营造的灵魂。这些看似无用的遮蔽之所对于建筑和城镇而言不仅是文化,也是经济的,尤其在我们面临着全球性的气温升高和能源短缺的当下。


如何理解谷崎润一郎认为的“阴翳造就了东方建筑美”?


何健翔:这一说法确实点出了东西方的空间传统和文化上、甚至时间维度上的差异。西方建造如同他们对人本体的中心性理解,实体的建造需要显现于阳光之下,并在土地上制造永恒。而东方的传统则注重内观和内省,人及其遮蔽所均非本体性存在,它们与土地和环境相容,内在的一切关系均在建造和仪式的遮蔽之下悄然展开,静默而细腻。


作为一座坐落于旧城区的公共建筑,博物馆在建成后,其空间形式如何影响周边居民的公共行为?


何健翔:连州摄影博物馆的空间组织设计本就来源于对老城生活的细致观察。老街骑楼底下的牌局、居民巷道中的小土地神祗、老街区建筑的连绵的屋面景观空间以及当中穿行的楼梯和通道等都是项目建筑设计中的生活原型。而建筑大量采用回收老城中的旧建筑建筑材料更为这个被重构的艺术空间组织增添一份现实主义的戏剧色彩。建筑中的开放空间,尤其是与原有街道空间无缝融合的大院和首层,如同老城骑楼和巷道空间的延伸。这座当代艺术展馆在老城居民眼里没有任何违和之感,它们习惯于在里面休闲乘凉、甚至把牌局从骑楼移进博物馆大院。每到下午对面的小学放学之时,不少小朋友也会冲进大院里玩耍。


三年前连州当地决策把老街的很大一部分区域的建筑通过外墙刷漆来“翻新“,以致老城失去原有风貌。此时的摄影博物馆便成了老城当中几乎唯一能承载着旧有物料和老城记忆的空间,居民们也更加愿意跑到博物馆大院中来,因为对于他们而言,“翻新“后的老城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气息而变得陌生,唯有在这个大院里能获得一份它们熟悉的静谧。





位于深圳龙华的观湖中心公园,是于2017年末开始的一个城市公园更新改造项目。改造前,公园使用率最高的疏林草坪通过一条南北方向的游园主路向山林过渡。设计利用这条旧园路蜿蜒流畅的内缘,依地势嫁接一条轻盈的、可生长的家具装置群组——“S云廊”,为公园创造一个灵活多变的休憩空间。“S云廊”为“家具单元+盖顶+立柱”的空间组合结构。总长度180m,盖顶宽度2m,并刻意压低了整体净空,以控制有效遮蔽面积,也使得构造组件更加轻薄纤巧。六种家具单元在廊下沿途不规则排布,以桌椅组合、半围合座具、景窗吧台、迷你花园等丰富的空间形态,创造适于不同人数与活动使用的当代社交场所。家具单元提供了复合使用的可能性:对谈、围聚、就餐、倚靠、席地而坐、行走穿梭。云廊为公园以外的单一步行道提供一种空间活化的可能性,在城市中创造更有趣的行走体验。此外,云廊作为嫁接衍生的活性空间样板,可复制、可生长,为未来城市公园的持续更新提供了可能。



从设计的角度,如何看待影子的公共性?


庞伟:影子不仅有公共性,影子还酿成了公共事件。前两年发生在羊城广州的砍伐榕树事件,其核心逻辑之一,是榕树不存,榕树带给人们于岭南炎热之下遮蔽小民大众的浓荫也荡然无存了。岭南,人们本能地需要建筑的阴影,树木的阴影,犹如当地人需要河流、需要冰室、需要凉茶………


如何理解谷崎润一郎认为的“阴翳造就了东方建筑美”?


庞伟:东方建筑的美,犹如人们谈中国古书的美,图书的样式在今天已经高度同化高度西化,普通读者接触我国古代书籍的机会微乎其微,自然难以深刻回答何为本国的古书之美。


与此类似,我们今天遍布城乡的大建小筑,你也无法硬说它们是东方建筑,甚至连那些做成古建样式的建筑,因为木材已经变成了钢筋混凝土,它们的材料趣味、空间趣味、光影趣味、使用趣味也完全改变了。


如果说谷崎润一郎的话语语境延续的是一种古来有之的东方式审美敏感,是《世说新语》、《二十四诗品》式的,是宋明文人式的,那么我们较长一个时期的主流社会趣味如何呢?借另一位日本人渡边淳一的词,是钝感力。我想我们一直发展的是这个,钝感乃至粗鄙,它反而是较有利于人们在残酷内卷的社会生活中,帮助个人存活和延续的力量。


中国有个词叫顾影自怜,之前的社会学家潘光旦也曾经发表过一篇有关性心理方面的畸恋案例,该文的女主叫冯小青,并且由该文生发了一个词:影恋。(希腊神话中也有水仙纳克索斯,可参照)


谷崎说的东方建筑,一定程度是中古文人的审美产物和审美对象,它们是一种影恋吗?暗香疏影,小径徘徊,找个坏天气,游人寥寥之时,我们在姑苏或者无锡扬州的古园林里,感受到的,就还是这个。


廊是一种传统的空间类型,在本项目中选择这一形式有何场地、气候、历史方向的考量?


庞伟:这条S云廊 ,既是对历史上长廊们的学习和延续,也是一种颠覆和改变。


设计伊始,我们脑海里浮现有两种廊,老园林里的廊和新园林里的廊。老园林里的廊很多。北有颐和园里的长廊,沿廊徐行,湖光山色尽入眼中,廊里绘满各色图画,古今传奇。南有文人盐商的大小庭园,里面的连廊或依水或爬山,如意笔随心,步移景异。新园林如岭南莫伯治前辈的白云山庄旅舍。得古园林长廊之意境又有现代建筑之美感,十分难得。


我们两种都做不过,致敬之余,做一点自己的追求和表达。岭南常年炎热,气候多雨,长廊遮阳避雨,十分必要。感叹今日建筑之大之巨,反其道行之,压缩尺度到最亲近人的,比建筑小的,叫器具的尺度吧。


植入人能使用的台凳,对面坐的,对草对树坐的,高低坐的,地面坐的……这样它像是一个组合家具了。再折叠反转扭曲,这样它又如同某类益智玩具。立面空间辗转反侧。这条廊就这样一口气走了180米,你在空中望下来,在树林草地间有一条白色纯粹的影子,很长一条,而白色的影子又生长出它自己的影子。



上图摄影:ZCstudio



桥上书屋位于福建省平和县传统的客家村落下石村,在两个圆形土楼之间的溪水上。然而住宅之间难以落脚的泥地面使得整个乡村的小区缺乏交流的公共空间和形成精神凝聚力的场所。面对村民彼此之间缺乏交流,溪水对两岸的阻隔,建筑师认为“一个希望小学或许可以为优化这种原发的空间系统带来契机”。书屋、舞台、广场、连桥空间,都超越了简单的功能本身,而变成以一种复合的公共空间。建筑简洁有力的而又灵活开放的遮荫空间,满足了村里的多样需求。建筑分成上下两段,上端包含桥、书房和中间的转换玄关,下端则是一条轻盈的吊桥,两者与周边的老建筑和自然环境搭配得非常生动。桥上书屋的完成对保护土楼文化、丰富常民文化生活有了正向且积极的作用;如同当初建筑师对此的设计理念:对环境的干扰最小,却能造成最大的影响,同时利用这个案子为古老的土楼注入一些新生的力量。





瑶客共生广场试图展示当地瑶族和客家在建造上的共生状态。广场可以被理解为一个打散体量的博物馆——展览对象是来自当地村庄或传统或当代的建构片段,经过转译被重组到广场中,以纪念正在消逝的多重建造传统,并试图挖掘乡镇日常搭建的美学潜力。打散的体量和在地的形式语汇,使广场在面貌上能轻松地融入当地村庄。在岭南气候下,创造阴影是自然而然的举措。书屋利用体块错动,积极地以廊下、挑檐、架空和巷道等不同的方式塑造阴影;围合广场的展廊,光伏板顶兼具吸收太阳能和遮阳的功能,为瑶、客村民提供日常活动及节庆观演的阴影空间。



从设计的角度,如何看待影子的公共性?


陆嘉鸿、薛轶文:阴影有公共有私人的。私宅的影子如果投在自家院子里就是私人的,投在街道上就是公共的。从设计的角度,影子可以被设计投在公共领域上成为公共的影子,即使房子本身是非公共的;在不同的时段,影子的公共、私人的属性可以被设计成相互转化的,日照角度的变化使影子轮次出现在不同的公共、私人领域上。


影子的公共性还在于其具备几乎抹平一切的力量,单车棚或教堂,廉价或昂贵的建筑材料,都被无阶级地平涂成匀质的公共空间,被更广泛的大众所使用。


如何理解谷崎润一郎认为的“阴翳造就了东方建筑美”?


陆嘉鸿、薛轶文:木结构大出挑带来了阴翳,构建了遮阳避雨的檐下空间,创造了纳凉听雨的檐下生活。东方建筑的美不在于建筑的立面,而在于其所造就的栖居诗意。


一则与影子有关的故事。

陆嘉鸿、薛轶文:在南方制造阴影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每一个农夫头上宽大的帽檐,都在积极地制造一个阴影空间。





广州颐园养老社区位于海珠区晓园北路,是充满市井生活和活力的广州城市街区,通过对三栋旧建筑的改造,建成了可接纳280人的养老院。接待中心位于颐园养老社区约3000m2的院子内,在日常中为老人们提供了一个非常宝贵的户外活动场地。在空间类型上它更像一个广场,与周围建筑和街道空间形成对比。这个大尺度的院子像高密度杂乱的城市空间和肌理中的一个留白或者休止符。项目除了控制建筑的尺寸和高度之外,采用了钢框架亭式结构,使建筑更通透。建筑的平面由四个方形构成,中间是十字形的通廊,使人可以从不同方向进入或穿过建筑。建筑屋顶范围内的地坪抬高了45厘米,在保持空间开敞的状态下塑造建筑的领域感,也暗示这里是场地的核心。建筑北侧设两个长方形水池,其中一个向屋顶内延伸,使建筑边界更模糊,同时水面对光线的反射使建筑与自然的关系更为具体生动。室外露台与屋顶露台的设计也考虑了广州的气候特征。



如何理解谷崎润一郎认为的“阴翳造就了东方建筑美”?


朱亦民:在《阴翳礼赞》中谷崎润一郎从生活起居中的一些小事,比如日本人怎么上厕所,来讨论什么是日本式的美。我记得书里还讲到是否用玻璃代替日本传统的窗纸的纠结,还有马桶,电灯这些现代的发明与日本传统的冲突。现代技术以进步的名义摧毁诗意,这是现代性的必然结局。谷崎润一郎给我们的启发是诗意的世界只能存在于具体的事物中。


一则与影子有关的故事。

朱亦民:记得上中学的时候,中午放学回家,阳光灿烂的时候走在路上可以看见自己的影子。北方的阳光即便在夏天中午也不像南方这样从头顶上垂直照下来。看着地上的影子,我好像从空中俯视自己。


您认为“这个项目比较有趣的是一种现代性的重现”,那经典的现代主义里是否有对阴影空间的考量?


朱亦民:经典的现代主义如果是指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发生在欧洲的现代建筑,其中确实没有对阴影空间的考量。我认为当时的主流现代建筑师们肯定是把阴影当成消极的东西。上世纪初的欧洲人急于摆脱现代工业文明高速发展造成的混乱,一心追求秩序,向往一种确定性。在进步论的逻辑中,阴影代表阳光的对立面,细菌滋生的地方,不健康。


当现代建筑和现代性以进步的名义向全世界传播的时候,技术文明的逻辑在具体的文化和传统中也会发生变化。建筑是物质性的,但又不仅仅是物质性的。我相信即便是一模一样的房屋,当位于不同的地方也可能会有完全不同的意义。它会与实际的生活发生碰撞。这个过程就像化学元素在不同的条件下会发生不同的变化。在这个意义上我想看看现代主义的极简美学与老广州的市井生活相遇,会有什么样的情形发生。实际上这个变化发生的比我想象的更早。在设计构思的时候,当我考虑用一个简单的屋顶遮盖院子中间的场地时,现代建筑的形式与当地的气候和生活的碰撞就已经开始了。



摄影:郭靖、彭丁良



增量美术馆位于深圳市中心,是岚·建筑设计受“灵光计划(AURA PROJECT)”委托设计的一处街头美术展亭。展览空间向街道开放,内部展陈定期更新,增量美术馆是一场持续迭代、面向公众的全新美术馆形式。在高楼林立的CBD中心区,一条水平延展的三角形体量安静地坐在地铁口街角花池边,有如一处“都市露营地”。因无法建设地基,首先在地面铺设一层人体座高的地台,它既包裹着两条混凝土配重条基,消化了场地微妙的高差,同时在街边提供了一溜休憩的“长椅”。两列斜柱支撑起上方的三角“帐篷”,在内侧形成微仰视的布展界面,面向城市则成为一面水平向Billboard告示牌。精确定义的下檐高度控制着室内外视线关系,内外两侧的游人恰恰可以看到对方肩部以下的身体。檐下一米四的高度,也引导着行人俯身而入。首次展览由岚·建筑设计策展设计:三角空间下,帐篷、阁楼、滑梯、长桌、蒲团、踏步和坐台等熟悉的空间经验重新组合,异化后的日常,重新鲜活起来。



从设计的角度,如何看待影子的公共性?


李博:我眼中的世界有三组无处不在的平行线:亘古不变的地心引力线、随风摆动的雨水线、以及随时间变换的太阳光照。这些物理条件天然地塑造了南北方建筑外轮廓的差异。


光和雨的线,使得南方人习得了对绿荫和檐下空间的本能。陈东华策展人的主题是一个社会和文化层面的提问,它调动起对比的视角来反观我们的常识。还记得10年前和瑞士的同学老师第一次来到广深,大家都惊讶与树木的茂盛,街道上建筑的立面几乎统统退居绿色之后,而这一切于我而言都是再平常不过的默认选项——这就像苏格拉底的课堂在希腊的大台阶上,而孔子和弟子围坐论道的场景则发生在大树下。


在我们的许多南方项目中,建筑的外轮廓线往往由大量虚线构成,这些虚线物理上暗示着上方的挑檐或柱廊;在人的维度,虚线则是建筑主动张开双臂,召唤人们靠近的一种积极姿态。人们相聚于虚线之内,它既属于建筑场地,也让这里发生的一切活动像舞台一样向着城市敞开。


如何理解谷崎润一郎认为的“阴翳造就了东方建筑美”?


李博:《阴翳礼赞》在求学时代对我影响很大。谷崎的美学中包含了更多的凝视美学,他通过类似「格物」的观法让我们透过光与物来审视自我,就像是千利休杯中的月影。当然,这其中似乎也蕴含了一丝神道教的潜意识。而对于南方建筑的影子,则天然地富有更多的社会属性——人们在阴凉中收获闲适的同时,也同场与朋友、家人、邻居甚至是陌生人与共度了一段包含温度的社交时光。


一则与影子有关的故事。

李博:2017年我和于岛、程博刚来到深圳时,驻扎在梦工场的项目现场,每天和街坊们生活在一起。程宗灏先生设计的老剧场是一个抬高的希腊剧场范式,在城市的街道转角处形成了一处天然的遮挡空间,建筑的形式本身即成为出入口的「雨棚」。


我们知道广东的雨既大又短,每逢下雨时地上便会形成一个环形的晴雨线,线内聚集了临时躲雨的路人。而每天下午的时光,都是爷爷奶奶们带着孙子孙女在这个庇护空间里玩耍。而到了晚上,这里则成为广场的乐园,甚至沿着半圆形的空间分成了阿弥陀佛、凤凰传奇、迪斯克三个年龄组。


这是我们来到深圳后最早也是最生动的记忆。





影之道

The Shape of Shadow

策展人:陈东华


2023.07.15-2023.10.08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香奈儿文化基金


香奈儿文化基金与当地文化机构展开合作,共创全球影响力,推广香奈儿在艺术领域的独特倡议。延续一世纪以来品牌对文化艺术领域的资助,香奈儿文化基金聚焦女性艺术家,推动创新思维,焕兴历史,定义未来。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成立于2012年10月1日,是中国大陆地区第一家国有当代艺术博物馆,也是上海双年展主场馆。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建筑由原南市发电厂改造而来,2010年上海世博会期间,曾是“城市未来馆”。它见证了上海从工业到信息时代的城市变迁,其粗砺不羁的工业建筑风格给艺术工作者提供了丰富的想象和创作可能。作为新城市文化的“生产车间”,不断自我更新,不断让自身处于进行时是这所博物馆的生命之源。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正努力为公众提供一个开放的当代文化艺术展示与学习平台;消除艺术与生活的藩篱;促进不同文化艺术门类之间的合作和知识生产。



撰文:陈东华

展览空间摄影:nek

采访:游旭东

封面设计:赖丽帆

新媒体设计:Pan_fanyao

编辑:杜涵茜

部分图片由建筑师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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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3

标签:连州   阴影   日常   市集   中国南方   影子   建筑   项目   城市   文化   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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