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神父饶家驹：拯救了30万条中国人的生命（上）

这个世界，总有一些有价值的历史遗迹，让人临风怀想，感念不忘，遐思悠悠。

2023年初夏的一天，我沿着方浜中路东行，来到位于249号的上海城隍庙。

走进山门，看见右侧墙壁上镶嵌一块黑色大理石纪念碑，题名为“上海南市难民区纪念碑”，碑文是耀眼的金色文字，介绍了“南市难民区”的历史。抬头看，城隍庙里菩萨慈祥，香火缭绕，不少香客跪着磕头，祈求神灵保佑。走到城隍庙外面，可以看见著名的江南园林豫园，看见琳琅满目的商店，看见来自海内外宾客的笑容。

饶家驹神父

我久久地凝视着“上海南市难民区纪念碑”，它凝结着血写的历史，浓缩了鲜活的30万条生命，流淌着一个法国神父的博爱。

一位失去右手的独臂法国人，在战火纷飞的上海土地上，是如何奇迹般创建一个南市难民区的？又是如何拯救了30万条鲜活生命的？

1937年8月13日，这是上海城市发展史上最惨痛的时刻之一。

这天，日本侵略军在上海闸北、虹口、杨树浦一带发动猖狂进攻，一架架战机扔下了一枚枚炸弹，一群群子弹密集地射向中国军民，平民百姓被迫四处逃离，沦为无家可归的难民。《申报》报道：“日军将无辜居民，以刺刀大刀屠杀，而以吴淞路一带被日兵所杀死者尤多，以致尸体堆积，血流成河。”历史记载，8月13日那天，至少有6万中国人逃入租界。目击者描述，在逃往公共租界的外白渡桥上，许多人被挤得跌倒了，许多婴儿坐在地上哭泣着呼唤着爹妈，许多父母泪流满面地呼儿唤女……

日本进攻上海炮火燃烧

难民潮突如其来，汹涌湍急，公共租界紧急建立142座难民营，法租界也建立了40座难民营，但仍然难以承受庞大的难民潮。租界当局担心管治失控，担心爆发传染病，也惧怕日军进入租界，从1937年8月13日起，派遣巡捕和军警驻守与华界交接的地方，严控进入租界的人员数量。法租界南侧邻近南市区的地方，安装铁栅门，架设铁丝网，阻止中国难民进入。8月中旬到9月初，涌入外国租界的中国难民达到了50万人。当时，公共租界只有121万人口，法租界只有47万人口。10月13日，租界当局紧急成立“难民调查委员会”，负责处理难民问题。9月，租界颁发数量有限的通行证，进一步遏止中国难民进入租界。

战火在燃烧，难民在哭泣，法国人饶家驹神父也在流泪。

饶家驹神父看见大批难民挤在民国路(今人民路)上，他们眼巴巴地望着法租界紧锁的大门在流眼泪；饶家驹神父看见大批难民露宿街头,每天有100多具饿死的成年人尸体，每天有200多具死亡的儿童尸体；

饶家驹神父看见妇女在悲泣，孩子在呼喊，街头巷尾到处是一片惨绝人寰的景象。

他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他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

难民涌向租界

饶家驹神父忧心如焚的是，9月中旬，中日双方还在继续增兵，人口稠密的南市区无疑将成为新的战场。战火在燃烧，谁都不知道哪年哪月哪天会结束，但人们知道的是，难民将继续增加，并且将不断地失去生命。

饶家驹神父忧心如焚的是，南市至少有25万难民处于无保护状态，他们的宝贵生命处于生死危急之中。

饶家驹神父忧心如焚的是，如何才能够大范围地挽救平民的生命。

日本侵略者制造的悲剧在继续，没有最悲剧，只有更悲剧。一些难民乘坐轮船、火车和汽车离开上海返回家乡，也遭到日军的狂轰滥炸；8月28日，日军12架飞机轰炸上海南站，投掷了8枚炸弹，正在候车回乡的六七百个难民非死即伤，场面极其悲惨。目击者描述道：“没有头的人，断了手足的人满眼皆是，一个个都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

日本轰炸南站，一个孤独的儿童

浦江波涛如泪流淌，日月无光只有血光，草木同悲随风呜咽。随着战火的燃烧，上海的难民越聚越多，更多的人道灾难时刻都在发生。

饶家驹终于制定出了一个拯救中国难民的计划：在靠近法租界的南市区，为手无寸铁的难民建立一个安全区！这个难民安全区，任何军事武装不得进入；这个难民区，难民要有饭吃、有房住和有衣穿；这个难民区，难民要有生命保障。

建立难民安全区，如同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中日双方剑拔弩张，不共戴天，要在日本军队随时准备攻占的地区建立不受军事攻击的难民区，日本会同意吗？中国政府会赞成吗？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又会是什么态度呢？

要做成一件伟大的事，难题没有最多，只有更多。伟大而艰难的事业很难成功，但并不就等于不可能。面对艰难，许多人知难而退，这也许是聪明的选择；有的人却知难而上，但他们往往会失败，但一旦成功，那将获得最丰硕最甜美的果实。

饶家驹神父等不及了，建立难民保护区迫在眉睫，每分每秒过去，就意味着无数条生命的死亡！

9月21日，饶家驹邀请法国驻沪海军司令比佐（Le Bizot）陪他赴日本领事馆，会见日本领事和日本海军第三舰队司令谷川清。饶家驹首次向日方提出，不要轰炸遣送难民回乡的船只、火车。饶家驹神父重点提出，在南市区划出一块区域安置中国难民，并要求日军不要轰炸该区域。可惜，日本军方未予理睬。

饶家驹神父

日本海军司令谷川清

饶家驹神父不气馁，他在10月拜见好朋友英国记者田伯烈，告诉他有关南市难民保护区的详细计划，恳请他联系日本军方。田伯烈记者找到日本同盟通讯社记者松本重治，这位日本记者联系了日本大使馆参事官日高信六郎，并和饶家驹神父一起到大使馆和日高信六郎参事官会谈。饶家驹神父介绍了南市难民保护区的构想，参事官日高信六郎承诺由他来联系日方军政要人。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