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棚中诞生的故事(上)- 话说悦来集之九


计划经济时代,城里人的日子比农村人要好过得许多。城里穿着打扮也比农村人时髦,那个年头,从城里来的下放户,哪怕穿的是补丁衣服也比农村人有气质。农村人羡慕城里人生活的同时也产生了自卑,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了极度的不自信。其实,向上追溯三代,大多是农村人,只不过在那特殊的年代,城乡差距拉大。

每到涟水县城的五岛湖公园,看到4A美景的同时,就会想联到悦来集小街上一个姓黄的人,对他当年的举动,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说他是典型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上世纪八十年代,县政府对东、西大坳,清水塘进行清淤,工程巨大,集中了全县几万民工(没有考证,估计数)。听回来的人说,这次被征集的民工,伙食不错,每隔几天就能吃上肉。街上有个叫高端亮的人炫耀:“上一辈河工,这回逮着了,乖乖隆里咚,肥肉片紧拖,含在嘴中都舍不得往下咽。”听得我们直往下咽口水。

小街上有个叫李小平的人也“有幸”随着民工大军进了城,吃住在五岛公园边上搭建的工棚里。约二十五六岁的他,在农村基本过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即将进入光棍序列。平时,很少有能与姑娘说句话的机会,更不要说与姑娘们握个手啥的,最低级别的肌体相碰对他来说都是奢侈。

一日傍晚收了工,他去县人民剧场的国营理发店理发,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理发店里竟还有一帮妙龄女郎替人理发。这群姑娘不但人长得漂亮,听说还是县饮服公司的正式工。住在悦来集小街上的他,何时见过这样身份,这么漂亮,且穿着这样得体的人?

一个姓黄的理发员在为他理发的过程中,他第一次与这样漂亮的姑娘零距离接触,且还有肌肤授受,透过镜子,不时还能与姑娘对视一眼,特别是在为他刮脸剐胡时,姑娘的小脸贴近他的头,呵气如兰。此时如触电一般,心神荡漾,顿时想入非非。眼睛一闭,摸着他头的分明就是朝思暮想的陈小燕(本村小学代课教师,单相思,平时只能远处偷着望望),俨然如阿Q搂着赵妈,酣畅淋漓。

自那以后,他隔三差五就往理发店跑,不能总以剃头为由,大多以吹头为主,图的就是被小黄摸摸头、闻一闻她的体香、镜子中对视对视。一盼翘,身上的十来块钱花光。

他不时地向工友们东挪一元、西借一块,起初人们还不大注意李小平的变化,后来发现别人累了一天,早早入睡,而他吃个晚饭就单溜,行为怪异,且很晚才回工棚,簇崭新的二八分头香味扑鼻,还用上了乡下人少见的摩丝,头发几天都一丝不乱,上工期间不时从怀中掏出小镜子照照,有工友偷偷统计一下,不到一个小时竟照了十遍镜子,因此后来他就有了绰号“李十遍”。他向人借钱时,问他究竟,支吾敷衍,众人不觉生疑。好事者几人,尾随于他,终窥出秘密。

一日晚,李小亮回来。嘲笑声中,人们发现他精神萎靡,耷拉着脑袋,没了每天的神气,问了再三,人们才知道是在理发店中遭几个美女羞辱的同时,还被几个小混混毒打。昏暗的煤油灯下,他不说人们还不怎么注意,经他这么一讲,人们定睛一看,发现他被人打成了熊猫眼。显然那几个混混与几个美女是一伙的,八十年代县城的治安极差,理发店又是招蜂引蝶的地方,估计是理发员小黄对小混混说起李小亮的二五行为作为笑料引起小混混的不满。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不揍你揍谁?

李小亮断断续续说了那些混混们污辱农村人人格的话来,有的话估计是他掺的水,他想激起大家的共愤,帮他去出气。同来的生产队副队长外号叫陈瞎子的人,年龄稍大,为人稳重些,平时就胆小怕事,他对众人说,城里人我们惹不起,谁知道你这小子与那小骚娘们有没有啥的,去年严打的风头还没有过去,不要把你们再打进去,回去无法对你父母交待。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不再嚷嚷发狠明天要去整点动静出来了。

众人虽说火气暂时下去,但对城里人的厌恶加深了,熄灯睡觉后,大家心里还是忿忿不平,这个说:“我去年在北门闸买了一瓣西瓜被城里人讹了”那个说:“我大舅家住在县中后边,到他家都是用牛屁眼大小的碗装饭,从来没让吃饱过,还遭舅母的白眼。”另一个补充道:“难得去次上海亲戚家,几样小菜如上供一般,盛饭的碗连牛屁眼大都没有,早餐除了每人一小碗米粥外,一大桌人就吃两根油条。”话音刚落有人反驳:“你吹吧,两根油条岂不吃打起来吗?”“打不起来,一根油条剁成四截撕开,两根油条就成十六小根了,不怕你们笑话,一家只吃一个咸鸭蛋,剁成无数瓣”睡在最里边的人说:“城里人越有钱越抠,买肉就那么一点点,到嘴不到肚的,不如不吃,哪像我们农村人要么不吃,要吃就吃个够......”城里人被说得一无是处。

平时临睡前,当中都会有人讲上几个荤段子,今晚七嘴八舌都是以嘲笑城里人为主题,把平时被看不起产生的自卑通过编排他们而得到一丝的安慰。看官中若有真正意义上的“城里人”也莫要往心里去,原谅当年的他们,修养确实没有你们好。

言归正传,工棚中有几个人平时就会讲段子,他们今晚讲的几段故事,后来在小街上流传,觉得有趣,记忆了几十年,今天把他写出来与各位看官分享:

第一个人叫朱众,平时就爱说笑话,人们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的同时,他自己还能一本正经地板着脸。他说他前几年夏天的一个经历,一个城里妇人被他骂得狗血喷头一事:

他家养了一头毛驴,平时会赶着驴车,把悦来供销社收购来的鸡蛋拉到县食品公司,苦点脚力钱。

这一天鸡蛋卸完后已接近中午,便想早点回家,虽说只有十公里路,但隔河千里远,盐河没有大桥,只能靠木头小船渡过河。

食品公司对面是汽车站,汽车站门口人来人往,卖的东西很杂。当中有个乡下模样的老奶奶,她的篮子中还有几把蔫不拉叽的韭菜向他兜售,老奶奶说道,早上都卖两毛钱一把,现在只要一毛。他还价道:“若五分能卖,我包圆。”老太太迟疑了一下,牙一咬道:“拿去吧!”

韭菜往驴车上一放,人坐在车上,赶着车子由北往南。来时十分辛苦,平坦的路上毛驴在前面拉着,他要稳着车把跟在驴的后边,不停地吆喝着毛驴,遇上坡,他要躬着身子,脸几乎贴着地,过了一个陡坡,就能湿透衣襟。现在不费一点力,坐在空驴车上觉得十分惬意。今天又拾了巧,两毛钱买了四斤韭菜,回家能包顿饺子,给全家人美美地打打牙祭,小街上的人家没有菜园,一家人好长时间没吃上韭菜了。想到这里,他心里十分畅快,像得了欢喜团一般,不觉哼起了小曲。

福兮,祸之所倚。驴车来到县百货公司南边,恰巧到了下面条的露天摊子旁边,小驴突然停下撒起尿来,在摊主的骂声中他才回过神来。他不停地扬起鞭子抽赶着小驴,可小驴非要尿完再走。驴尿的骚味使得坐在布棚下面的食客很嫌弃,纷纷站起来指责他。摊主更是得理不饶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还拿着擀面杖想打他。他不停地陪着笑脸,说着可人的话,最后被逼赔了一块钱,还要罚他用摊子边上炉灰将驴尿沾铲掉,打扫干净。

他越想越来气,重新坐上驴车,为了解恨,小驴被左一鞭右一鞭的抽。车子右转向西奔向中山路,此时已有部分人家吃过午饭。当中一户人家,女主人约有三十来岁,饭后闲来无事,站在门边浪骚,无目的地往街心东望望、西瞧瞧。当她发现有辆驴车从东向西徐徐驶来,赶车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一看便知是乡下来的,是个可欺负的主。当驴车来到近前,她发现驴车上有一堆韭菜,阴阳怪气道:“六月韭菜老驴草”说完还表现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如果放在平时,六月韭菜老驴草也不算是坏话,刺激不了他。可今天他是憋着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他见她这副神态,听到这句话后,气不打一处来,随即纲绳向后一拽,“嘚、驾”一声,小驴立马停住,车子稳稳地停靠在这个女人的家门口。他跳下驴车,从驴车上拿出一把韭菜,走向驴头,把韭菜放到驴嘴处,毛驴不停的摇头。

原来毛驴不吃韭菜。他见毛驴不停摇头,就把韭菜往驴嘴中硬塞,塞得越凶驴头摇得越凶。于是他放下韭菜,用手指着驴脸开言骂道:“你格日歇妈的没有一点人味的小畜牲,三月韭菜芽子没有你吃得凶,你格狗日的现在就嫌老了吧!”他的话引得驻足的人大笑,异口同声附和道:“骂得痛快!”边说还边往那个女人瞅去。

这顿含沙射影臭骂,让这个女人无地自容,明知是骂她,但却无言以对,急忙回到家中,在人们的嬉笑声中关上了门。

工棚中的工友听了他讲的亲身经历的故事后,夸赞这位朱众真的很睿智。

人们意犹未尽,有人提出来,谁还能讲出比朱众的故事更精彩的,明天可不上工半天。于是又有一人清了清嗓子紧跟其后。

作者简介:王海流,涟水蒋庵人,1964年11月出生,本科,高级会计师,市政协八届、九届委员,市妇幼保健院审计科长,农工党妇幼保健院支部主委。闲暇时,喜与同学朋友相聚,喝点小酒后,常以碗筷代替竹板,模仿少时上门乞讨人唱段“莲花落”,娱友娱己,遣有趣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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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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