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谈《疯狂元素城》的创作：像一次扣篮

作者：Jami Philbrick

译者：易二三

校对：覃天

来源：Moviefone（2023年5月16日）

皮克斯的新作《疯狂元素城》即将于6月16日公映，故事发生在元素城，四大元素风、火、水、土的居民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影片的主人公是炉小焰（Ember，莉娅·刘易斯饰），一个坚强、机智、性情火爆的年轻女孩，她与有趣、可爱、随遇而安的男孩渡阿波（Wade，马莫多·阿西饰）的友谊挑战了她对他们所栖居的世界的信念。

《疯狂元素城》（2023）

今年早些时候，本刊有幸受邀前往位于加州埃默里维尔的皮克斯工作室，与导演彼得·孙会面，并观看了《疯狂元素城》的一些独家片段。在参观和观影之后，我们和其他几家媒体一起参加了群访环节，导演彼得·孙和制片人丹尼斯·里姆跟我们分享了一些关于这部电影的故事。

问：彼得，能不能先请你谈谈被中途委派执导《恐龙当家》，和从头开始创作《疯狂元素城》这两种不同拍片经验之间的差异？

彼得·孙：我们在皮克斯已经工作了23年了，这两次经历都完全展示了整个工作室的惊人才华。我常常这么说，能与所有这些真正热爱自己工作的人携手并肩，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我为《恐龙当家》和这部电影感到十分自豪。

《恐龙当家》（2015）

不同的是，前者是接替的项目，没有那么深的个人联系，完成得也快得多——制作《疯狂元素城》大概花了20倍的时间，而且从一开始我就扎根于这个项目，它有着非常个人的因素。因此，在这个过程中，有很多有趣的新东西需要学习，而《恐龙当家》的经验在很大程度上是关于让团队集中精力，共同完成好一部电影。而在创作这部电影时，有很多个人的因素会左右我的判断，甚至会让我坐立不安。

此外，我的父母在这部电影的创作期间都去世了，所以我也有一些私人的情绪需要处理，尽力不要让它影响到作品。总而言之，这是一个非常个人化的项目，同时也是一个非常情绪化的项目，与《恐龙当家》的经验非常不同。

最开始构思《疯狂元素城》时，很多东西都是从我自己的生活中提取灵感的，比如说，「哦，我喜欢吃辣。如果火元素的食物真的很辣，是不是还挺有趣的？」诸如此类的事情。我的基本构想是选取并利用元素本身，并从中发展出特定的文化。显然，如果你太钻牛角尖，它可能会过于异类，所以你确实需要一些接地气的方法来做到这一点。

真正有趣的东西是「颠覆」，换句话说，当你看到某种文化带有火元素的印记时，接下来应该让自己转换思路，想想这种文化还有什么其他的价值的可能性。打个比方，「对于火元素的人来说，他们吃木头。但没有地球人会像他们那样吃木头。我们怎么能利用这一点呢？他们会有什么样的菜式，会用什么样的盘子？」就这样一点点延展开去。

参与制作《权力的游戏》的大卫·彼得森为我们创造了一种语言——他们有一支惊人的、出色的团队——融合了壁炉的声音以及相关的音效。因此，当我们第一次开始为角色添加火的声音效果时，听起来完全就是浑然天成的。

问：让不同元素之间进行互动应该是很大的挑战吧？

丹尼斯·里姆：可能塑造渡阿波这个角色是最难的。我们都知道打造火元素会很难，但难度更出乎我们意料的是水元素。基本上，我们一直在赶进度。正如彼得所提到的，我们实际上需要后期动画的效果在某种程度上更加程序化。我们确实有一些十分定式的镜头。同时也有很多手工制作的效果在进行，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即做即用。所以准备好这些内容也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彼得·孙：最开始进行角色设计时，我画了是一堆营火和一桶水，然后它们逐渐演变成了人物。在声音方面，我设想火的声音会比较沙哑，水的声音会更清冷，简而言之，就是希望声音有一些特点可以与各个元素联系起来。在艺术学校学习分解一个设计时，你会把你所知道的关于那个特定的设计和你想要的东西都抛出来。

就火而言，它可能是狂热的、可能是三分热度的、可能是暴躁的——这就形成了她内部性格的基础特征。渡阿波也是如此，他是透明的、不善于表达感情、冷静、随波逐流。随着我们逐渐展开这个故事，他们的性格也越来越丰富，各自的身份也越来越明晰。

网飞有一部由伍思薇自编自导的电影叫《真心半解》，莉娅在其中担任主演。她的表演非常有趣，她可以非常火爆，但仍然魅力十足。然后她的声音中有一种脆弱感，真诚而且真实，同时她的嗓音一直有点沙哑的风格，很会唱歌。在影片中，她与她的父亲交谈时，声音是如此的温柔，同时又极具力量，我认为这对这个角色来说是完美的。

《真心半解》（2020）

马莫多的情况也差不多，在刚开始塑造渡阿波这个角色时，我总是边画边哭，所以这个角色的诞生过程可以说非常情绪化。马莫多当时参演了一部叫《哦 杰罗姆，不》的短剧，并且他正在经历失恋，所以他在试镜时表演的哭戏，非常真诚，但又很搞笑。

我们曾经做了一些划痕录音——渡阿波的哭声，往往痛彻心扉，同时音调会很高，但马莫多是如此富有同情心，当他哭的时候，你会和他一起哭。还有一部电影叫《醇美人生》，马莫多在其中扮演一个在烤肉店工作、但想成为一个品酒师的人。

有一场戏，当他在店里工作时，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走了进来，他用一种非常呆板的方式和她调情，我觉得那个形象和渡阿波如出一辙。他还唱了一首奇奇怪怪的小歌，非常放松，应对自如。两位主角的声音就是这么来的。

《醇美人生》（2020）

问：我们在预告片中看到了所有元素一起参加运动会的场景，这一部分的创作难吗？

丹尼斯·里姆：从计算的角度来看，它们简直要把人压垮。所以我们不需要把它拖到最后，而是把它放在早期，但所有这些云状的角色塑造起来都很难。我的意思是，所有的东西都很难，但它们是最棘手的。这些场景很早就开始制作了，而且我们看到最终的镜头还是不久前的事。

问：能不能谈谈不同元素之间的不同文化的设计？

彼得·孙：一开始就很有趣。一切都要回到炉小焰这个角色身上——她的旅程是什么样的。如何让一个火元素的角色在城市中感到各种不便。比如说，「哦，也许她不得不登上一辆水车或不得不趟水。」从这里开始，我们逐渐形成这个地方的社会结构。

那么，如果是水元素先出现在这个地方呢？构建这个星球对我们来说就像是一个脑筋急转弯的游戏。这个地方是什么？是元素城。谁先来到这里？水，然后是土地，然后是由水和土组成的河流三角洲，他们从此建立出这个城镇，再是空气，火将是最后一种进入元素城的元素。

基于这种等级制度，对火来说最难对付的就是水。而水是这里的元老。然后，就城镇本身和种族隔离的主题而言，这部电影并不像《疯狂动物城》，后者中的世界被分割成若干小世界。我想要一个充满希望的城镇：「哦，我们可以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我们的梦想可以在这里实现。」当然，其中也有一点点陌生恐惧心理。

当他们路过一个空气角色时，神情就好像是，「瞧瞧它」。我曾经也有这种心理，但后来我改了这里的词，「瞧它，多活泼」，这个小细节取材自我所了解的关于成长和互相理解的道理，以及这个世界的偏见是什么？

我想每个人都想在元素城都过得好好的，但炉小焰的父亲伯尼（Bernie）与水元素居民相处得并不融洽。然后，这将成为整部电影的一种推动力，随着炉小焰与水元素的居民有越来越多的联系，这对父女之间会产生不小的矛盾，就像我本人的家庭一样。

问：能进一步聊聊这部电影里的父女故事吗？

丹尼斯·里姆：我真的很喜欢影片中的父女关系以及对我们的父母作为普通人的理解。父母一直在努力地理解我们，我很遗憾自己在父亲去世后才意识到这一点。因此，这关乎于孩子和父母之间的爱，而且这个故事是独特且有趣的。我们的故事和剪辑团队都为此而兴奋。

问：最后谈谈这部电影的配乐吧。

彼得·孙：能与托马斯·纽曼合作一直是我的梦想。他一直是我崇拜的偶像。坦白说，我在制作过程中使用了很多他的音乐作为临时配乐。现在，这为了影片带来了某种外部风格。但是对于这个故事，我想展示一个有着异域色彩、同时又是我们熟悉的世界，我想，它终归还是一个有着典型美国风格的世界。

但它不是美国的，虽然属于我们文化的一部分，同时这里也提出了关于身份的问题：「我是韩国人还是美国人？我是什么？我出生在这里，但当我在韩国时，他们不把我当作韩国人。而当我在这里时，有时会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

我试图用音乐来辅助这一想法——当我们来到火元素的商店时，音乐似乎是异域的，但并不是我们完全不知道的东西，它更多营造出了一种氛围，让你觉得自己身处异地。然后，当我们来到城镇时，又会出现一些我们一听就熟悉的东西。这是一个非常难的挑战。最终，汤姆创作出了一些非常独特而又各具风格的音乐。

此外，在情感层面上，炉小焰逐渐了解自己的弱点以及内心墙壁的崩塌的过程也是我们非常关注的部分。我不想在此剧透一个情感上的冲击点，但全片的配乐有一个想法贯穿始终，这是由我们与汤姆紧密合作来不断完善出来的。汤姆的工作非常线性，他往往是从头开始，一旦我们产生了什么新想法，可能就会前前后后地做出修改，以让这些片段与情感主题产生共鸣。但他的工作方式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

他做了很多预录，即单独录制了很多作品，然后再把它们放在一起。而我们之前在《恐龙当家》中与管弦乐队合作时，从第一拍开始，所有的音符都是按照乐谱来的。汤姆不是这样，就好像你听到的只是第16页的某个音符，然后当所有音符汇集在一起时，你就会发现单个音符所具备的不同层次，突然间：「天哪，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

我们因为对电影的热爱而汇聚在这里，而当第一个音符响起的时候，就会让人感到这种兴奋，「哦，魔法时刻开始了。」声音和画面之间发生了一些化学反应，如此美丽。

当所有这些艺术家走到一起的时候，奇迹就会逐渐开始发生。我喜欢用体育做类比，比如当我们都坐在这个房间里看电影时，我们中的一个人会心想，「哦，这是我做的镜头。」这就像在篮球场上，当一名球员成功完成一次扣篮或一次投球的时候，那将成为最终胜果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