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芝去旅游了,跟儿子一家和亲家母一起,五天跑了好几个地方。
亲友们知道后都惊掉了下巴:“她怎么舍得?这一趟得花不少钱吧?”
旅游结束后,更令他们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她竟然主动收拾好了行李,趁着儿子儿媳上班孙子孙女上学的功夫,回乡下了。
儿子林建听着母亲微信里的语音留言,愣了大半天,连忙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呢?”
孙玉芝心头一闷,瞧,儿子没有气恼自己离开,只是纠结自己离开没有提前说一声。
看来亲家母说得是对的,孩子们长大了,你对他们的过度关心已经成了束缚:
“干嘛不放手呢?他们希望有他们自己的空间,你也需要有自己的生活啊……”
想到这儿,她缓了口气:“我想回老家已经想了好久了,可是却一直放心不下你们。
这一次出去玩,我没有一直跟在你们身后照顾,才发现没有我,你们依然会生活的很好,所以就想着离开了。
至于为什么不提前给你们说,因为我怕你们挽留,一挽留的话,我又舍不得走了……”
孙玉芝今年58岁,给儿子家带娃已经8年。
儿子林建是独生子,从小身体娇弱爱粘人,别人家的孩子寒冬腊月在雪地里打滚都没事,她家林建站门口看一眼都会感冒受风寒。
孙玉芝心疼,对儿子养得更精致了,这也不许碰那也不许摸的。
就这么养着养着,孩子上的初中。
初 中学校在镇上,离他们住的地方有许多的路,别人家的孩子都住校,她却怕儿子住不惯,让他跑校,她接送。
为此,她专门买了一辆摩托车,花了六千多,风里来雨里去接送了三年。
儿子考上了高中,去县城读书,她依然不放心,张罗着租房子陪读。
十七八岁的少年,个子已经比她高出了一头。
他看着母亲,声音让孙玉芝感觉到有点冷:“妈,我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自由,难不成你想跟着我一辈子?”
孙玉芝愣了:“儿子,你从小就没离开过妈妈,没有妈妈在身边,我怕你不习惯……”
“ 妈妈你真好笑,你知道我的同学们都叫我什么吗?他们叫我乖宝,说我是永远都不会长大的孩子。
妈妈,每次听他们这么说我的时候,我都觉得我挺恨你的,虽然我知道我这个想法不对,可是我却控制不住……”
林建的眼里闪过了一丝茫然。
孙玉芝的手都是颤抖的,她不知道自己的关心会给儿子造成这么大的负担。
老伴林建国劝她,小鸟长大了,总得让他尝试着自己去飞翔:
“孩子说得对,你总不能陪他一辈子,该放手的时候就适当的放手吧……”
林建国是个老实人,生性木讷,家里的事情不管不问,更是从来没有忤逆过孙玉芝的任何决定。
可听见儿子这么说话,他头一次支持了儿子。
孙玉芝想,真的是自己管得太多了么?于是他决定遵从儿子的意愿,不去陪读。
可不在儿子身边,她就浑身不得劲,一天到晚的想着儿子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天热了知不知道多喝水,天冷了知不知道添加衣服?
于是便打电话给儿子的班主任,最多的一天她打了三个电话。
儿子周末大休,回来时看她的目光就像是看仇人:
“妈,你能不能让我喘口气……”
跟她的关系如同绷紧了的弓,矛盾一触即发,对小孩子的抱怨,她又一次选择了妥协。
儿子却不给她机会,上大学时报了离家很远的一个学校。
在升学宴上,儿子的一句话让她哭了好几天。
有个亲戚问儿子:“凭着你的成绩留在本地也能上个好院校,为什么要选择离家这么远的地方呢?”
儿子说:“我想离我妈远一些,那样她的唠叨就会少一些吧……”
那一段时间是她和儿子的关系最糟糕的时候,直到儿子结了婚,有了孩子,母子俩的关系才重新缓和。
大学毕业以后,儿子的本意是要去南方发展的,可他的女朋友却愿意回本省。
直到那时候她才知道儿子在高中就谈了一个女朋友,两个孩子都争气,并没有因为感情的问题耽误学习,还考上了同一个大学。
儿媳叫伊娜,是个特别有个性的姑娘。她对儿子说:
“考大学的时候我依着你,这才选择了离家这么远的学校,如今毕业了,你能不能依着我回彩梅老家那边发展?
南方的发展机会是多,可是人才也多,竞争会更激烈。
更何况,我不想离得父母太远……”
在爱情面前林建低了头,回了家乡的省会,和媳妇入职了同一间公司。
工作稳定了,婚姻立马提上了日程。
自从儿子上高中以后,孙玉芝就去了镇上的工厂打工,每个月能拿个3000多块钱,李建国一直在村里的砖瓦厂干活儿,工资不稳定,多的时候能拿七八千,少的时候四五千。
孙玉芝会过,儿子不在家的时候,一盘咸菜两棵葱配上自己烙的大煎饼,那就是他们的一顿饭。
邻居们笑话太像铁公鸡,在吃食上竟然这么苛刻自己,孙玉芝说,儿子大学了以后会在城里买房子,不省一点怎么办:
“房子可不便宜呢!”
邻居不吱声了,转头却又跟别人说,在林建国两口子的眼里,钱是命,命是狗屎。
孙玉芝听了,也不恼,自己的生活凭什么要别人来说三道四呢?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吧。
所以当儿子准备在省城买房的时候,她一把拿出了50万。
儿子给婚后,孙子出生,她又义无返顾地踏上了照顾孙子的路程。
孙子像极了儿子小时候,特别难养,两个多月就得抱着睡,抱在睡怀里睡得很香,可一沾床就哭。
儿子上班很累,儿媳妇的身体还虚,小孙子就成了孙玉芝身上的挂件,为了让儿媳妇晚上睡得好一些,她把孩子抱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什么时候孩子醒了,饿了什么时候抱着儿媳妇跟前让他喂奶。
4个月的时候,她就给他添上了奶粉。儿媳妇的奶水足,不乐意让孩子吃奶粉,她对儿媳妇说还有两个月你就要上班了,这奶粉是早晚要添的:
“ 先让他适应着,不至于到时候再不认,大人也跟着着急上火……”
儿子看她每天围着孩子团团转,几个月的时间,竟然瘦下去了10多斤,也终于明白了为人父母的不易:
“ 都说养儿才知父母恩,带个孩子原来是这么难呀。
如果没有你在身边帮忙,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妈,谢谢您……”
孙子两岁时,儿媳妇意外怀孕。小两口都不打算要,孙玉芝却不舍得:
“ 我们那时候啊,孩子没想多要,想着有两个就可以了。
林建上身的时候,我和你爸就说了,这一胎最好是个闺女。
因为那时候第1胎是儿子,政策不允许生第2个了呀。
所以生出来看到是个儿子,我和你爸都失落了好长一段时间。
那时候我们是想生没有机会,你们现在有机会了,为什么不生呢?
记得咱们老家的一句话说,叫到一个羊也是撵,两个羊也是放。
孩子既然来了那就是缘分,紧紧手也就过去了……”
于是,在孙子三岁的时候,她家又添了一个粉粉糯糯的小姑娘。
孙子送去了早托班,她把空出来的时间全部放在了小孙女身上。
儿媳笑着说,她和儿子就是个送货的,维护精修全交给了婆婆:
“这是我的福气……”
孙玉芝听了高兴,可亲家母却不这么认为,她怼女儿:
“ 这可不是福气,你缺失了陪伴孩子的成长的机会,这会是你一辈子的遗憾。
还有儿子闺女都是你的,凭什么让你婆婆跟着操心受累呀?
她不该你的也不欠你的,帮你是义务不是责任!”
孙玉芝却护着儿媳:“ 帮着他们带孩子,是我自己乐意的,没有人强逼着我干……”
亲家母看着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你一心里全是孩子,什么时候能够想想你自己呀?”
“只要孩子过得好,我也就过得好……”
转眼见孙子今年已经7岁了,孙女也已经5岁。
本来孙玉芝打算,孙女上了学前班,她就回家的。
可想想,她还是不放心,儿子儿媳年轻好玩,怎么能带好孩子呢?
这一不放心就又多呆了一年。
前几天五一小长假,孙子都闹着要出去旅游,儿子儿媳也同意了。
他们还要带上双方的父母:“ 以前想出去没这个条件,现在咱们自己家有了车,经济上也允许了,一起出去看看吧……”
林建国说:“我不去,有这个功夫,我还不如多搬两块砖,多挣几毛钱呢……”
亲家公也不去:“这天底下的山和水,还不都是一样?
无非是别的地方山高一些,水多一些。
要去你们去,反正我是不去的,花钱还受累……”
孙玉芝也不想去,主要是她怕花钱,可是又怕她不去,自己的宝贝孙子和孙女会受委屈。
长到这么大,小两口从来没有单独带过孩子。
亲家母倒是一腔热情:“干嘛不去?我姑娘姑爷孝顺,我得给他们这个机会……”
于是一家人就出发了,他们并没有去那些热门的景点,主要是怕堵。
随心所欲的开着车,用手机查这附近景点这儿逛逛那儿瞧瞧,即不累还玩得开心。
两个孩子更是撒了欢似的玩,儿子儿媳也不管,就随着他们疯闹。
孙玉芝跟在孩子身后,既怕他们渴着,又怕他们碰着,一会儿就把自己累了个满身汗。
反观亲家母,人家那才叫做是真正的游玩,这儿看看,那儿瞅瞅,还随时随地的找个当地的人聊个天儿说个话。
一脸的悠闲:
“老嫂子,让孩子自己玩,你快坐下歇歇吧……”
亲家母跟她同岁,生日比她小几天。
听到招呼的时候,她也是累急了,一屁股坐在马扎上,用帽子扇着风。
他们呆的地方,是一处农家乐,因为是节假日,过来吃饭的人还真不少。
和亲家母聊天的是当地的一位居民,她在卖一些自己家的特产:
“ 你们俩谁亲家呀?”
“是啊,我闺女是她儿媳妇。”
“那妹子,这个大姐比你的大不少吧?”
“哪里啊,我俩同岁……”
“还真看不出来,看着脸色呀,你至少比她年轻得10岁……”
亲家母哈哈大笑起来:“我这亲家母啊,天生操心的命,什么事别人做她都不放心。
不像我,该做的事情会做,不该做的啥事都不问。
你就说她给我女儿家看孩子吧,孩子吃喝拉撒,全部她一手接管,不用我姑爷姑娘操一点心。
我也看孩子呀,我给我儿子家带了4年孩子,该管的我管好,不该我管他绝对不去过问。
带孩子,我只带孩子,儿子儿媳的一日三餐,洗衣服,做饭做家务,我不伸手。
他们已经成了自己的家,得为自己的婚姻和生活负责。
我有义务带孩子,但我没义务照顾他们。
他们有歇班时间,我也得有啊,他们一周歇两天,我一周歇一天行不行?
歇班那天我就刷手机看电视逛街去公园。孩子是他们的,陪伴孩子玩耍也是他们的责任不是?”
“你儿子儿媳就这么惯着你啊?”
“ 这怎么能叫惯着?我乐意给他们帮忙,他们感激都来不及呢!
这过日子呀,就得有松有紧,实际上他们也许并不希望你太多的介入到他们的生活中去,你得学会适当的退出。
他们也得有自己的空间,你管的太多了,只能适得其反……”
孙玉芝听了亲家的话,一时恍然大悟。
还真是,有时候在家里,她唠叨的多的时候,儿子和儿媳都会是一脸不耐烦。
难道他们也是嫌弃自己没有给他们留出足够空间来吗?
吃过午饭,孙玉芝被亲家母拉去山上采洋槐花,说是下午让老板蒸窝头吃。
“人家这里有采好的……”孙玉芝不想去。
“ 自己采的,吃着才香……”亲家母生拉硬拽。
“ 我走了,两个孩子怎么办?”
“不是还有他们爸妈么!”
孙玉芝带上了自己的手机,还嘱咐儿子儿媳要是看不过孩子来,就给她打电话。
上了山她待的也不安心,一会儿掏出手机看看,一会儿掏出手机看看。
电话却一直没有响起。
采够了洋槐花,亲家母又拉着她去了一家采摘园,玩够了回到农家乐,坐下后拿过手机打开了林建的朋友圈:
“你看,没有你,他们依然过得很快乐。
老嫂子,不是我说你,咱们都是马上就60岁的人了,属于自己的时间还有多少呢?
孩子啊,总得学着自己长大。你为他们做的再多,也管不了他们一辈子。
早晚有一天他们也得学会自己面对。
早一点让他们明白自己的责任和担当,真的到我们走了的那一天,也才会放得下心……”
儿子的朋友圈里,他们一家四口正在一条小溪里玩。
孙子拿着一把水枪,孙女拎着一只小桶,儿子儿媳一个站在孩子身边,一个坐在石头上,脸上挂着开心的笑。
“ 如果是自己跟在他们身边,绝对不会让孙子玩水的时候天气凉,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那样的话,他们还能玩得这样开心吗?”
孙玉芝的神情,一阵恍惚。
亲家母说得对,孩子总归要学着自己长大的,她,该放手了。
那一刻她就决定回到乡下,陪着老伴过一段真正属于自己的日子……
孩子们有孩子们自己的天地,她老了,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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