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云霄钰

编辑 |云霄钰

引言

原本只在日本动漫迷中小范围流行的新海诚，在 2016 年凭借电影《你的名字》横空出世在众人的一片叫好声中取得了的超高的票房，在日本票房直逼 200 亿日元，超越了日本动画大师宫崎骏的《幽灵公主》，而在国内《你的名字》已成为了目前票房极高的日本电影。

《你的名字》的出现给日本日渐势微的动画电影打了一针强心针，新海诚清新的画面和充满青春气息的爱情主题故事似乎给日本动画电影带来了新气象。但是在中国内地观众热烈的反响中，实际讨论争议也颇多，有些观众被爱情故事感动不已，有些观众因新海诚的变化踏然失落，也有一些观众对二次元电影迷惑不解。

当然，观众各自审美体质不同，自然解读不同。但是深究这部申影时就会发现它本身的确糅杂了复杂、矛盾的气质。首先《你的名字》表象具有了传统少女向作品大部分的特质，讲述了一个带有浓郁少女气质的青春爱情故事。然而在这样外表的包裹下，内核实质是一部男性御宅族视角的爱情故事。

少女气质

“少女向”顾名思义是指主要针对少女群体的作品类型。少女向类型是在上世纪 20 年代大众少儿小说中出现，由小说家吉屋信子确立该类型的地位。她作品的风格与特征明确了早期少女向小说的范畴。

二战后，在视觉化潮流下，大众少儿小说从文字读物逐渐转向不同娱乐形式如漫画，电视动画等，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少女向小说，因此少女向也是动漫形式中一种常规、重要的类型。

只是随着时代的变迁，社会对女性以及女性自身的认识都发生了巨变加上文艺形式的不同，战后的少女向作品派生出不同的脉流如少女体育根性类、战斗类等等，作品在风格、特征以及内在的价值观上都发生很多了变化。

但是吉屋信子所确立的风格一直有所保留并得到延伸，从 60 年代少女画开创者高桥真琴的作品，到 70 年代、80 年代的经典少女漫画代表作者池田理代子，CLAMP 的作品中，都能找到传统少女向风格特征的一致性和延续性，主要特征总体归纳起来是：故事含有丰富的情爱元素或以情爱为主题，故事整体情绪色调为细腻哀伤，通过丰富的色彩和繁复的细节突出视觉性表现，以及同性之爱。

显而易见，新海诚一系列作品中除了同性之爱，整体风格都一以贯之的包含了这些元素，《你的名字》这次也不例外，首先故事讲述了一个发生在少男少女之间悲喜交加的浪漫爱情故事。影片整体从画面构图到情节编排都充满了细腻、感伤情调，同时在视觉表现上唯美至极，色彩光影炫丽，细节繁复丰富。因此从这个层面看，《你的名字》是一部完全意义上的少女气质的故事。

御宅族式的情爱意象

任何一类的文艺作品必然与同时期的某种社会文化相关联。传统少女向作品主要反映了社会中某种人群对爱情的需求和想象。在它发展的 100 年间，它的表象特征一直保持了一定的延续性，但是在不同社会阶段下，代表的群体不尽然相同。

战前，它代表的是父权制下的少女们对现实生活无声的抗争。战后，则是新时代女性在现代思想的影响下，追求独立、自由的爱情。而《你的名字》背后所代表的则是现代男性御宅族群体，电影从各方面来看，《你的名字》都是一个御宅族式的故事。

御宅族，根据日本社会文化研究者东浩纪在《动物化的后现代》一书中给与的定义，简单概括起来则是:“与漫画、动画、电子游戏、个人电脑、科幻、特摄片、手办模型相互之间有着深刻关联、沉溺在次文化里的一群人的总称。”

《你的名字》是一个带有超自然元素和神秘主义的爱情故事。当然电影里奇幻元素是显而易见，但是这里神秘主义并非指的是互换灵魂等事件，而是故事中的爱情的风格。首先，它是个冥冥之中注定是你的爱情故事。

三叶是家族世代守护的神女，作为神女的奶奶说，家族里历代神女在少女期都会有灵魂互换的经历。三叶这次与她交换来的是泷。而泷只是茫茫人海中一个普通男生，在没有任何缘由的情况下被挑中。

这对于涉对于三叶来说他们的相遇只能解释为命运的安排，而泷是被注定的那一个。另一方面，这是一个前世今生的爱情故事。故事前篇泷与三叶所相识并进行对话时，按故事中所设定的时间线推算，在泷的时空下，三叶实际已经死亡三年。

换句话说，泷与三叶相遇过的不是只是时空，越过的更是死亡之线。由此时空被扭转的那一刻作为一个阴阳相隔的分界线,三叶与泷在互换灵魂的时期是三叶的前生，他们拼死相见的经历属于上辈子的遭遇。历史被改写之后，三叶重生，这便是她的今世。

遵守能量守恒定律，改写历史需要付出代价，最终过去的记忆和情感都被抹去，所幸生死之交的经历还是在两人的心底里留下了一抹淡淡的痕迹，“好像缺失了什么”，当三叶与终于在同一个时空之下，从人群车流之中相互的惊鸿一瞥，“好像哪里见过你”，这又回归到了冥冥之中的注定。

当然，这种带有超自然元素和神秘主义色彩的爱情故事，在当前的娱乐时代下并不是新兴类型或风格，在传统少女向作品里更是屡见不鲜，因此这显然并不专属于御宅族群体。然而，这些元素却是这个群体娱乐文化中的一个必然存在。

这与“御宅族”出生土壤密切相关。他们的出现实际可以追溯到很久远，但是这个群体真正的壮大是在上世纪日本泡沫经济崩溃后。当时经济不景气，整个社会弥漫着颓丧的气氛，但是日本毕竟还是发达文明的国家，整体民众的生活的依然稳定祥和。

因此在这样微妙、矛盾的社会氛围下，年轻的一代对于不明朗、模糊的未来产生了迷茫、倦怠的情绪，对人生的意义产生怀疑。同时，当时日本的动漫产业已发展非常成熟和庞大,次文化的虚拟世界适时的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逃避现实的场所。

新海诚从出道以来作品一直因独树一帜、别有韵味的风格而备受美誉，但是他的作品也并非毫无瑕疵。事实上故事部分是他作品中一直以来最大的问题也是最的薄弱的环节。

而《你的名字》这一片却史无前例的讲述了一个完整、清晰并且外部设定逻辑合理的故事，但若仔细推敲，它依然还是一个新海诚式的故事，外部包裹了完整框架实质却是单薄的内核。这是一个没有内在情感逻辑的爱情故事。

故事伊始交代了两人是如何相识相遇，结局以两人拼死相见并重逢相恋为终。但是中间却独独缺少了必要的情感发展过程，两人是如何相爱的，情感是如何建立的并没有给予清晰合理的交代。这让爱情故事中的情感部分显的非常虚空、不可信。

这个问题从表象看似乎是情节编排的漏洞，或是新海诚一如既往的弱点，但是若从御宅族文化角度出发认识，便能理解这其实是不同群体的娱乐文化的差异。

这是因为御宅族对角色的态度与传统观众全然不同，他们消费的是角色而不是故事，故事只是被当做角色设定的添加物。最重要的是他们并不需要真实的、具有性格真相的人物，只需要具有特定的、能符合他们么想的“要素”即可。

可想而知这样角色不可能立体饱满。并且御宅族需要反复消费角色加强情感投射，所以角色需要能从故事中单独抽离出放置到不同设定中。由此角色必然不能与故事本身发生链接，故事中也不能建立起合理的内在情感逻辑。

而《你的名字》中三叶正是这样一个要素化、被幻想的角色，泷则是对应“添加物”中的一个部分。

片中三叶的表层塑造都只帮助介绍了她的基本社会信息: 高中生，神女。她从举手投足到语言风格，装扮服饰都没有赋予特点来彰显三叶的独特个性和个人表达。

故事的几个主要冲突事件中只显示出三叶的普遍意义上的少女性格特征，没有任何识别性。比如三叶在街边偶遇正在做竞选演讲的父亲，被父亲大声呵斥，三叶流露出的尴尬和丢脸的神情。

晚上因三叶与妹妹一同跳舞祭司被同学撞见并被议论，她感到一种无法摆脱生活现状的无奈而快跑到山边，大声的呼喊，“下辈子希望做个东京城里的男生”。三叶与泷互换灵魂后去餐厅打工，遇到无赖的事件，以及工作结束后帮前辈奥寺美纪缝补裙子。

这些所有的事件都只描绘出三叶的细心、可爱，善良的形象以及青春期特有的心理状态。甚至在故事接近到高潮时，陨石在坠落小镇之际，三叶狂奔去试图说服父亲拯救小镇，她的努力和坚定最终打动了父亲，然而这里依然没有揭示任何深层次性格真相。

她的外表与行动完全一致。罗伯特.麦基在《故事》一书中说过:“当人物塑造和人物性格真相完全吻合，内心生活和外在表现同为一物时，......这个人物是浅显且乏味的。”因此，这里的三叶是一个单薄、表层化的邻家少女。她的“要素”是一种符合大部分男性对女性幻想的少女气质。

如果说三叶是个要素化的角色，那么男主角泷不仅仅是一个极度扁平而且还是一个稀薄化的角色，他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让三叶的爱情事件能合理进行。

首先关于在影片中泷的信息极为稀少，男性，高中生，在西餐厅打工，特长是美术。这些信息完全不足以建立一个清晰的人物外在表象轮廓，并且这些大部分设定与男主性格真相毫无关联，其作用只是为了填补情节帮助故事合理的开展。

比如在西餐厅打工只提供了一个空间场所，让三叶以泷的身份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与他的朋友发生联系。

泷具有的美术特长，只是为了让故事发展到关键时刻能合理的峰回路转:泷在寻找系守镇无果时，在几近绝望时候突然因他的画而得到小镇的消息以及它的惊人过去。这些设定与角色性格真相和本质并没有产生多重的关联，事实上它们甚至可以是被置换的，并不影响故事合理进行。

其次，泷的男性气质在片中极为稀薄。从外形特征上，泷的形象是个眉目清秀体型细瘦的少年。而在故事情节中，互换灵魂的设定更让角色性别界限尤为模糊。当泷的灵魂在三叶体内时，“她”的行为特征呈现的是一个颇有英气的少女。

比如“泷”在三叶学校打篮球，娴熟的动作灵巧而帅气。“泷”与嘲讽她的女同学发生冲突，她突然发怒而踢翻桌椅，霸气的双手抱臀而坐。在故事最后“泷”为拯救小镇时试图说服三叶父亲发生冲突，发怒揪住父亲的衣领。

这些带有男性气质的行为表现和神情在三叶的外形之下，毫无违和感，甚至这种亦男亦女的复杂气质让三叶形象显的颇具中性的魅力。

相反，而当三叶灵魂进入涉的体内时，观众看到的则是个娘娘腔颇具滑稽感的男孩在故事后半部涉以自己的身份出现时，故事却没再有能够彰显男性气质的强烈冲突事件了。

影片中还有个桥段颇具有意味，即泷在三叶的身体时因好奇女性身体而不断摸胸，这个桥段显然是以搞笑为目的，但是纵观整部电影，这却是性别指向性最明确的情节了。因此整部电影中，泷的人物塑造不仅极其单薄，并且作为影片主要男性角色，相对于三叶那明媚、清新的少女气质，他的男性气质稀弱，两种性别的气质表达在此片中显然失去了均衡感。

结语

《你的名字》的确是非常独特的存在，它是个综合矛盾体。一方面故事的爱情是从男性的视角出发的。但是它外在呈现的气质又非常少女化。再者，故事内核是非主流御宅族式的想象。然而这个想象又一反御宅族式的小众，接近现实，从唯美的视觉表现到邻家少女形象以及宿命式的爱情主题各个方面都能让大众普遍接受。

东浩纪在观看《你的名字》之后曾在社交网络 Twitter 中评论说:“御宅族的时代要终结了，因为御宅族也终于现充化了”。“现充”即在现实社会中过着充实的生活的意思。但这或许也预示了另一个时代的开启。

因为现充化正是显现了某种趋势，社会某种文化的正在悄然变化。原本属于小众的娱乐文化不仅成功被推到大众面前，并且还收到不俗的反响。

并且日本动画电影商业市场中，一直鲜有爱情主题故事。这样的变化趋势或许能给与日渐沉寂的日本动画电影带来新的气象。只是，新海诚的电影现充化不仅仅需要体现在情节设定编排上，更需要体现在人物内在塑造和故事价值体系上，相信只有这样的故事才能让他走的更长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