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夙谊今得续 -记胡先骕与王易的友谊

5月24日，《胡先骕全集》主编、胡先骕先生孙女胡晓江女士（右二）向国家植物园、国家图书馆赠书。

胡先骕（1894年—1968年）是我国植物学的奠基人，也是一位文学家。国家植物园于5月24日举行《胡先骕全集》新书发布会，以纪念这位中国现代植物学开创者的丰功伟绩。我借此机会回顾一下胡先骕与我家的百年情谊。

王易先生像（1942年）。

胡先骕是江西新建人，我的爷爷王易（1889年—1956年，语言学家、国学大师，号简庵）是江西南昌人。胡先骕比我爷爷王易小五岁。1909年胡先骕进入京师大学堂，结识了已经在读的江西同乡我的爷爷王易。他们因爱读诗、写诗而相知。胡先骕写道“余与简庵……文字道义相切磨，谊同骨肉。” 1940年在胡先骕执掌中正大学的时候，我爷爷王易担任该校文学院院长。抗战胜利后，胡先骕于1946年返回北平重建静生生物调查所，之后一直在北京生活、工作，而我爷爷王易则于1949年5月举家迁至长沙。1951年父亲王述纲从广西大学调至湖南农学院工作，住湘农新村十号寓所，爷爷王易亦搬来同住，直至去世。这六七年间，王易与胡先骕保持着密切联系。1953年秋，爷爷王易曾去北京一游，住胡先骕爷爷家，此行写有《北游小草》十一首，后收入《南州二王诗词集》。但随着爷爷王易于1956年在长沙去世，我们两家就断了联系。胡先骕爷爷于1968年在北京去世时，我家已经无从知晓了。

胡先骕先生像（1940年）。

我第一次听说胡先骕爷爷，还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那时湖南农学院从长沙市东塘搬迁到市郊姚圫，学校宿舍区到教学区的主干道旁种植着几十株高大笔直的落叶乔木。一天傍晚，我随父亲王述刚在这条路上散步，他指着这些树告诉我：“这种树叫水杉，人称活化石，原以为一亿年前的冰河期已绝种，只留下化石，没想到有人在湖北发现活体水杉，当地人称其为‘神树’。它是你公公（江西人对祖父的称呼）的好朋友胡家公公鉴定并发布的，引起世界轰动。”当时我只记住了树的名称叫水杉，是我爷爷的好朋友胡爷爷鉴定的。我父亲曾多次非常敬佩地提及胡爷爷的学术成就。我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数次北京出差，总会想象一下北京的这位胡爷爷，但从未想过能找到他们。

本世纪初，我收集到了父亲王述刚的《自传》。提到上世纪三十年代他在南京读中学时，常喜欢去中国科学社生物研究所玩耍。生物研究所是胡先骕与动物学家秉志联手创立的，成立于1922年8月，是中国第一个生物学研究机构。秉志先生也是我爷爷王易的好友，还曾写过我曾祖父的传记《王益霖传略》。我父亲王述刚在中学时代就与两位顶尖生物学家结缘，使他很早就对生物学发生了兴趣。他后来考入复旦大学生物系，毕业后长期从事动物学及解剖学研究。

王易为了慰问病中的胡先骕而写的诗《慰忏庵卧病》（“忏庵”是胡先骕的号，胡先骕的诗词被统称为 “忏庵诗” 或 “忏庵词”）。

我从2007年开始整理编辑《王易文集》，以及《大家国学——王易卷》（2008）、《南州二王诗词集》（2018）。在此过程中收集到王易与胡先骕的往来信函及诗稿，后又读了《回眸“学衡派”——文化保守主义的现代命运》（1999）、《不该遗忘的胡先骕》（2005）、《胡先骕先生年谱长编》（2008）、《胡先骕诗文集》（2013）等书籍，以及世人研究他的学术成就及人文思想的大量文章,才终于较详细地知道了胡先骕爷爷这位杰出的科学家和人文学家生平及事迹。

2012年4月我从科学史学家胡宗刚先生处得知胡先骕爷爷的儿子胡德焜先生是北京大学数学学院教授。我马上给胡德焜先生发邮件，称他为“德焜世伯”。我感叹道：“世事沧桑，百年夙谊，今得续接，感慨涕零，无以言表”。后来有了微信，亦常有愉快对话。胡德焜先生温文尔雅、平易近人，有大家风范，应是家庭潜移默化所至。

2014年德焜世伯开始与植物学家马金双、科学史家胡宗刚、及女儿胡晓江教授一起编辑《胡先骕全集》。德焜世伯与我的联系变少了。我编辑过《王易文集》，深知其中艰辛，也未多打扰他。后来得知，随着德焜世伯年岁渐增，胡晓江教授接过了主编的职责。晓江教授与胡先骕爷爷一样，在哈佛大学取得博士学位，回国在大学任教。她颇有祖父之风，学识渊博，中西兼善，并且是行动派。她并不知德焜世伯已与我有过联系，为了解决王易王浩兄弟给胡先骕信函中的疑问之处，她于2020年2月通过其他途径找到了我。后来我知道她搜寻联络上了很多胡先骕爷爷朋友的后人。

2022年8月，晓江教授带孩子来长沙旅游。这是我们两家在“失联”七十年之后第一次重新见面。我们好像旧友重逢，毫无陌生感，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也一样。她来长沙的第二天，我们即去长沙金陵墓园祭拜了已经成为长沙市文物保护单位的王易墓。晓江教授在长沙时适逢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我特地买了香烛纸钱带着她去浏阳河风光带“烧包”，共同祭拜王、胡两家的列祖列宗。王易、胡先骕两位先人在百年前结下的友谊终于重新接续了。

王四同

2023年5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