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子妃,但太子不爱我。
其实我知道,太子爱的是一个已经死去三年的人。
那个人是太子的青梅竹马,他们以为我看不到。其实,我每次都看的清清楚楚。
表面上冷若冰霜的萧礼,把他的温柔,他的缠绵,通通都给了一只鬼。
1
起初我并没有看到那只鬼,我只当是萧礼内敛至极,只有在无人之时才会稍稍透露出些许温情。
我出嫁之时,他总是看着别处,柔情似蜜,我还当他害羞了,嘴角疯狂上扬,抑制不住地欢喜。
然后他说「累了吧,今日便早些歇息,旁人不敢说什么的。」
我感动至极,还以为自己当真遇到了一个面冷心热,可以给足人安全感的夫君。
岂料,一个月后我不小心摔到了脑袋,睁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夫君身旁依偎着的一道纤弱身影。
我摔到了脑袋昏迷了三天,本想着一睁眼就能看到向来严肃的夫君关切地眼神,却不想被眼前的一幕刺得脑袋疼。
「殿下,我们二人新婚不足两月,在臣妾昏迷的这段日子,殿下何时纳了妾?」我震惊中带着愤懑,胸口都有些闷痛了。
我想不明白,刚新婚过后太子就纳妾,明晃晃的在打我杨家的脸,为何太子还能这般镇定地站在我面前。
父亲还和我说太子是个性情中人,虽说有些执拗,但好在是个守信仁义之人,可以托付。
真真是可笑至极。
2
对太子的微弱恋慕之感瞬间被打击成街旁卖烧饼的商贩。
就是个能填饱肚子的地方。
都怪老爹潜移默化在我耳边絮叨,说什么太子妃就是将来的皇后,以后的太后。太子也不错,我们杨家已经出了三个皇后了,迫不及待地把我往萧礼这里推。
我是信了的,对婚事也有憧憬之意。年少时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幻想也抛了,兴冲冲地接下赐婚的圣旨。
直到今日,幻想才破灭了。
我倒想问问是谁说太子守信了?虽然没有明说大婚三个月内不准纳妾,但我杨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就这样被人打了脸,我杨秋云是万万咽不下这口气的。
哪怕对方是太子。
我杨家也是。
四皇子如今在朝堂锋芒毕露,太子一脉式微,朝廷上下都知太子和我们杨家联姻是为了什么,皇上亲自下旨赐婚,就是为了稳住太子的地位。
如今太子这般作为,别说是我,我爹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太子听到我的话,沉着冷静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他克制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女子,又像是怕暴露了什么一样,强装镇定地撇开视线。
看到一旁距离自己很近的女医后,才了然道:「云儿可是误会了什么?这位是吴大夫的徒弟。」
我看着萧礼表面上淡定地指鹿为马的模样,冷着脸,让原本就清瘦了些的面容,更是毫无血色。
「太子妃既已醒来,便无大碍了,我师父留下了药方,太子妃只需日日煎服便可。」医女无意于掺和我们之间,请辞后就离去了。
3
只是在离开时,医女从那个依附在萧礼身侧的女人身上穿了过去。
原本我还想着,或许是这个医女也看不过去我这个太子妃的遭遇,故意为难这个毫无廉耻之心的女人。
正要在内心为医女鼓掌时,两个身影居然穿梭而过。
我震惊地难以言喻。
连萧礼的问候都听不进去了,医女又被萧礼差人叫了回来,问我是不是还伤了别处。
医女仔细把了把脉,又瞧了瞧我的面色,最后只言:「好生歇息便可,莫胡思乱想。」
我心想怕不是遇到鬼了?
我眼睛直直的盯着萧礼,清楚的看到他的手在身后,轻轻地摩挲着女鬼的手。
旁边的人都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就连一向向着我婢女翠娘,都似乎看不到这女人。
只有我能看见。
不对,萧礼也能看见,甚至还能摸到!
真是见了鬼了。
养伤这几日我一直都在想这女鬼究竟是谁,我让翠娘在东宫四处打听,终于从东宫的老人口中打听出了一些八卦。
废了我不少银子。
翠娘打听出来,太子少时常与太傅的独女卫玲接触,两人感情甚好。
三年前昌王起兵造反,虽然没有翻出什么水花,但因那时卫玲去东宫,晚了太傅几步出来,恰好落在了昌王手里。昌王为了对太傅示威,倒霉的卫玲就成了刀下亡魂。
这场造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被刚面圣回出来的四皇子一箭穿心。
太子到的时候,昌王的尸体都凉了一半了。
4
我略作叹息,这卫玲也是个可怜人。
太傅老来得女,夫人难产身亡。
听说自卫玲死去之后,太傅就一病不起,向皇帝请辞回乡,一大把年纪了,亡了夫人死了女儿。虽然身为太傅,却也是个年近古稀的老人罢了。
至于太子,虽然我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感受,但我也能猜得到,定是用某种方式,强硬的把本应该离去的卫玲找了回来。
想到他们如胶似漆的模样,我却生不出嫉妒了。
也是,我虽因为别人的只言片语对太子有过幻想,但仅仅只是幻想罢了。
现在的我对太子根本就没有「爱慕」之意。
罢了罢了,总归已经站了太子一党,萧礼喜欢卫玲,那就去喜欢吧。
若是以后萧礼继承了皇位,皇后的位置总归还是我的,卫玲一只鬼肯定拿不走。
没有情谊,有地位也算。
被翠娘当成易碎物好生呵护了几日,我终于能出屋子了。
期间萧礼像模像样地过来慰问我,没有一次是碰我的。
可笑,成亲已经近两月,新婚夫妇从未同房。
萧礼一直都是睡在偏殿,起初我还认为是太子公务繁忙,怕夜里惊扰到了我,所以才去睡了偏殿。
如今一想,怕是日日都与那卫玲共赴巫山了。
听闻鬼怪阴气重,长久待在人身旁会折损阳气。
我仅剩的怨念也消散了,感慨太子果然是个性情中人,爱卫玲至深,身体也不顾。
直到我们成亲的第三个月,萧礼忽然告诉我他要留宿。
5
说好的用情至深呢?
当萧礼在微弱的光线下伸出手时,我头皮发麻地制止了他。
「殿下且慢。」
萧礼停下了动作,我看不到他的神色,但也能读懂他打算要做什么。
也能想象得到他臭着脸的模样。
想来,是因为成亲两月没有同房这件事遭到了他人的质疑。
今日萧礼被皇后召见,萧礼回来之后就臭着脸,东宫的下人们都俯首匆匆,不敢大声说话。
我被萧礼完成任务一样的举动气了个不轻。
你不愿意是吧?老娘还不愿意了呢!
「臣妾今夜身子不适,许是着了风,怕过了病气给殿下,殿下……」
萧礼沉默了片刻,终是收回了手,拢了拢我身上盖的被子,拍了拍说,「歇息吧,我今夜不碰你。」
然后闭上眼睛,呼吸平稳。
我在黑夜里眨了眨眼睛,觉得萧礼的呼吸吹的我脖子痒。
头一次有异性睡在我身旁,我的感官无比清晰,萧礼的手臂隔着被子拢着我,我以为我会一夜失眠,然而我今夜却睡的格外沉。
清晨萧礼走了都不知道。
还是翠娘在用餐前把我唤醒的。
我以为萧礼顶多只是做做样子,却不想自从那日夜里我拒绝他之后,他一连多日都留宿在我房里。
这个人怎么回事,他的真爱卫玲呢?
我知道我躲不过去了,在把月事的理由用完之后,放弃了挣扎。
总归我还是太子妃。
只是那夜刚刚结束之后,在我眼前消失已久的女鬼突然又出现了,把我吓个半死不说,太子还匆匆穿衣追了出去。
徒留我一人看着床幔发呆。
6
太子这夜没有再回来。
我也一夜未合眼。
其实我知道的,我没有花太多心思在感情上。
也知道萧礼的心在谁的身上。
所有人能看到萧礼白日里对我相敬如宾,连续半月夜夜留宿于我的屋子,所有人也以为我们感情甚好。
如果我没有在这半月习惯了萧礼的呼吸声,亦或是对他夜里隔着被子拢住我的心安。
我或许就没有这般在意萧礼今夜的离去。
可是又有何办法呢?
那人已经死去了,活人如何能与死人争高低?
别人看不见摸不着,连诉说也无门。
仅仅成亲三月而已,我却已累极。
萧礼自从那夜追卫玲离去后,夜里就再没留宿过我这里。
不过在白日,他做的一向很好,就连我昔日已成亲的闺中好友舒兰,递了帖子来宫中做客时,语气里也颇多羡慕。
我只笑笑不答话。
舒兰是皇后召进来的,据说是年轻时同舒兰的父亲有过同窗情谊,拿舒兰当亲女儿看。
听闻皇后为太子选妃,头一个中意的便是舒兰。不过舒兰生性爽朗,不喜欢整日沉默寡言的太子,早一步选了许将军家的二公子定亲,这才免了皇后差点点的鸳鸯谱。
舒兰新婚燕尔,皇后把她召来说了些体己话。
从后宫出来之后,就给东宫递了帖子。
7
我瞧着舒兰意气风发,比成亲前更为明艳,就知道她在将军府过的不错。
把人送走之前,舒兰还夸我话少了许多,稳重了不少。
我以前比舒兰还疯,成亲后仅仅三个月,我就从豪放不羁的快意女公子,变成了成熟稳重寡言少语的东宫女主人。
除了那夜萧礼的离开给了我重创的关系,还有卫玲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转移了阵地,一天天地净跟着我。
舒兰在这时,还近距离贴在人家脸上哈气。
我不忍直视,又因为舒兰在说话,还不得不留意着那边的情况。
导致舒兰后面说了什么,我记忆中一片模糊。
满脑子都是一只鬼对着舒兰哈气的模样。
以至于被皇后召见时,迎面撞到了一个人。
四皇子萧祁。
「臣弟唐突了,太子妃安好?」
我摆了摆手,正要进去拜见皇后,却被萧祁挡在门外。
「母后正与家族长辈谈话,还望太子妃稍等片刻。」
我听后止住了进门动作,还后退了几步,打算听从四皇子的话,等着里面的人传唤。
萧祁离开前看了我一眼,见我不予理会,就潇洒离开了。
我在萧祁的周身闻到了熟悉的香火味。
这是萧礼身上常常沾染的味道。
我一直认为这是萧礼为了留住卫玲,做了法事后留下的味道。
用来养鬼的东西。
毕竟这味道要比普通的烧香拜佛留下来的味道更重,也更香些。
我有些怀疑,难道四皇子也在养鬼么?
他又是想留住什么人?
巫邪之术历朝历代都禁,若关乎左道,一律杀之以儆效尤。
这皇宫的皇子们,都如此情深义重想要以身试法?
怪哉。
呸!情深义重就别来老娘屋啊。
就是说的你,萧礼。
8
正当我在脑中天人交战之时,门打开了。里面的几位老人从中出来,与我对视后,俯首行礼,身后还跟了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玉面少年郎,出来看到我时,两人还各种对视了一眼。
「还不给太子妃行礼?」一位长者沉声训斥。
其中一位礼数倒十分周到,而另一位却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行了礼。
萧祁说长者是皇后家族的长辈,那应该就是早年就驻守麟州的太守了。
官职虽低,却也尊为长者。心中盘算好地位,我微微行了一个晚辈礼。
「不知这二位小公子是?」
另一位长者摸了摸胡子,道「是老夫老来得子,叶嘉叶辰。竖子顽劣,太子妃见笑了。」
我眨了眨眼睛,瞧着说话的这位,应当是叶太守的庶弟。
叶太守是皇后的父亲,这两个年少的孩子,和皇后是同辈,按照辈分,这俩半大孩子算是太子的表舅。
我上扬的唇角僵住了。
好在皇后身边的婢女过来传话了,我才免了那样的尴尬场面。
皇后传我其实也没什么事,说到底还是和太子萧礼有关。
太子近日生着皇后的气,皇后只能拉我过来问问情况。
而我也倒豆子似的说:「好好好,一切都好。」
皇后翻来覆去也只会问那几句,我一一应付过去后,皇后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就当是例行来请安了。
9
皇后生下太子后就废了身体,再不能生育子嗣,而四皇子生母难产而亡,四皇子是自幼被皇后教导的。
如今两方势力针锋相对,手心手背都是肉,皇后日日愁容满面,担忧这两人最后会斗得你死我活。
回去之后天色已暗,刚进东宫,就遇到了回来的萧礼。
「云儿?」
萧礼后脖颈还挂着一只名为卫玲的女鬼。
简直不忍直视。
「云儿可曾用膳?」萧礼木着脸,语气冷冰冰的询问我。
我正要开口,就看到萧礼脖颈上挂着的鬼,用更为冰冷的眼神看着我。
「母后已留我用过膳,殿下可是饿了?我让人去传晚膳。」
我可不想和鬼共处一室,还被迫看这一人一鬼亲亲我我。
「嗯,传你那吧,我去你那边。」
我怕自己听错,回头双目疑惑地盯着萧礼看,而萧礼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坦然自若。
——如果他没有和卫玲脸贴脸的话。
我怕自己绷不住,匆匆找个理由先行一步,却被萧礼一把抓住。
「母后可说了什么?」
我抽了抽手,没抽动,迎面又对上凑过来的卫玲。
这狗男女合起伙来欺负我!
我猛的用力,才把被萧礼抓住的手抽了回来,后退离卫玲远了些。
「不过是寻常慰问罢了,母后比较担忧殿下,寻我来问问。」
萧礼定定地看着我,似乎想要看穿什么一样,最后还是离开了。
虽然萧礼离开了,可是卫玲没有啊!
我正要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时,卫玲幽幽开口了:「原来你能看见我啊。」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10
卫玲跟我回到了我的屋子,刚进门,晚膳就传了进来。
萧礼过了片刻后就来了,看到了正在我房间的卫玲后,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的举动没有躲过我的视线,萧礼显然也没有太过掩饰,就是仗着别人看不到卫玲罢了。
我也不想看到,看不到的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糟心。
或许是我之前的眼神太过直白,很轻易就被卫玲给发现了。
身为一只鬼,除了萧礼在,卫玲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注视过了,所以只要有视线在她的身上停留,便会格外敏感。
还是磕了脑袋那次醒来后,我表现的太明显了。
巫邪之术什么的,一旦发现,祸及池鱼,所以我决定,只要我还是太子妃,就不能把这件事捅到明面上。
最主要的还是,此时用晚膳的间隙,卫玲已经贴的离我很近了,凉气呼呼往外冒。
我终于体会到了被一只鬼对着哈气是何感受。
我很想问问舒兰是怎么忍受这种凉凉的、痒痒的感觉,而不上手挠一挠的?
莫非看不见鬼的话,效果便会削弱?
我耐着性子吃完最后一口,强撑着微笑抬头,发现萧礼正面色古怪的看着我,连嘴里的饭都忘记嚼了。
因为卫玲现在正躺在我怀里。
没错,她十分轻易地就挤了进来,我感受不到她的躯体,但我能想象她此时究竟是个什么动作。
我知道卫玲就是在逼我承认我能看得到她,但巫邪之术一事非同小可。
为了以后皇后的这个位置,我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对萧礼投以询问的目光「怎得这般看我?」
萧礼噎住,喝了口水冷声道:「云儿今日格外好看。」
这下换我噎住了。
11
卫玲在我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最后和我面对面,像是想看看我究竟有多好看。
这鬼眼睛瞪得老大,阴气呼呼往外冒,这阴气相当于冷气,我有些受不住地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战术性侧脸,意图躲避卫玲的意念攻击。
「怎么了?」萧礼讶异地看着我们,我有口难言。
萧礼明显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探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问「昨夜未休息好吗?」
这是有史以来我在萧礼面前听到的最温柔的声音了。
我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就想到了那夜的场景。
我猛的抬头看向萧礼,眼神复杂。也在幻想或许我可以看到萧礼关心我的模样。
然而并没有。
萧礼的手从我额头放下后,装作无意间滑下去,顺便把赖在我怀里不走的卫玲捞走了。
嘶——
仅有的一丝矫情被萧礼的举动打击的面目全非。
本就不是个寻常夫妻,何况还有一个卫玲?
罢了罢了,总归早便想好了,我们是利益联姻,就不应该期望这些感情牵绊。
我是杨秋云,对啊,我可是杨秋云!
潇潇洒洒对任何事物都不屑一顾的杨秋云!
12
我想通了,干自己该干的,把该操心的事情操心好,东宫的一切事物都安排妥帖。
好在老爹很早就认为我会是太子妃,把该教的不该教的都教了。
对不停地往太子身边凑的婢女们嗤之以鼻。
甚至还在别人送进来的婢女之中挑了几个好看的,筛选了一番,把人送到了太子身边。
果然,太子把这些人都轰走了。
我丝毫不介意地把人收了过来。
他不要我要。
都是些好看的姑娘们,谁不爱美呢?一睁眼看到好看的人儿,一整天心情都不错。
只不过我的举动让我翠娘颇为郁闷。
原本贴身跟着我的只有崔娘一个,翠娘是跟我陪嫁过来的,对我是没得说。
发现翠娘一天比一天沉默后,我才忍痛把好看的姑娘们挥退,只留翠娘一个人在身旁。
「其实留下来一人也不是不可。」翠娘终于笑了。
我疑惑不解。
「留下来一人做事,我就能陪小姐说说话了。」
我笑点她的头,「你还怪会偷懒。」
笑骂了几句后,翠娘才开口告诉我,近几日太子气色不太好,问问我是否要去关心关心太子殿下。
萧礼这几日都没来我这里,我也很少去找他。除了几次用膳,我都见不到他的人。
不仅是他,卫玲也没见到过。自从那日卫玲赖在我怀里被萧礼捞回去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卫玲了。
莫非是卫玲出了什么事?
13
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要再去插手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但是我的好奇心不允许,它驱使我的腿去了偏殿。
我实在是好奇萧礼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巫邪之术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我在暗中窥视了片刻,啥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
直到某个守在外面的侍卫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我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拍了拍衣服的褶皱,直接走了进去。
偏殿说是偏殿,却一点都不比正殿要差。
怪不得太子整日窝在偏殿,进正殿的次数除了会客寥寥无几。
我进去后,就迎面遇到了正要出来的萧礼。
萧礼见到我后神情一怔,眼神有些躲闪,然后看向了一旁守着的侍卫,眼神发冷。
「殿下莫要怪他,是我让他不要惊扰殿下的,殿下近日事务繁忙,还是头次不在正殿用膳,想来有难题待解,妾身不才,但也身为太子妃,如若殿下有需要,妾愿分担一二。」
我说完后就观察起了萧礼的神情,萧礼一般都是沉着个脸,如有较强的心事波动,一般人也看不出来。
但萧礼有个毛病。
他或许是知道我在杨家被宠的无法无天,是个没什么心思的大小姐,却不想,我其实心思重的很。
果然,萧礼在我面前根本毫不设防,眼神虽有些慌乱,但基于太子的威望,很快就收了起来。
「不必了,我已解决,太子妃莫担忧,今夜我会回去留宿。」
嗯?等等!回哪?有我的正殿?还是有卫玲的偏殿?
14
「云儿今夜可等我一起,莫睡早了。」说完,还似乎无奈地对我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不赞同和妥协。
等等!我有些傻眼了。
怎么回事?我不是来叫你侍寝的啊!
我正要开口反驳一句「殿下误会了,妾只是……」
一股浓烈的香味儿传了过来,是今日萧礼身上的香火味,这味道,比起往日,更为浑厚了些。
我似乎听到有遥远的一个女声,正在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太子哥哥……你过来,你回来!你个混蛋!你竟然因为那个女人关我!」
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这不会是卫玲的声音吧?
再看向周身其他人,所有人都似乎没有听到似的。
「只是什么?」萧礼已经踏出了房门,去往正殿的方向。临走时看我呆住,问了一句。
我张了张口,费尽心思终于想起来刚才在说什么,微微一笑「太子是储君,事务繁忙是应当的,妾只是提醒殿下注意身体,并无它意。」
我本以为太子爷会像平时那般,木着脸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语,却不想太子却迎着我的话,告诉我「也许久未和云儿独处了,云儿记得等我。」
声音并没有压低,还比平日的声音大了些。
说完,萧礼似乎有事一样,先行离开了。
我听到似有凄厉崩溃地声音在喊:「萧礼!你会后悔的!萧礼——」
我感觉到有一阵阵的冷风吹来,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15
我心中划过数道想法,担忧莫不是里面的卫玲发狂了?她会不会出来施鬼术杀了我们?
看了一眼谨慎地注视着我,守在一旁生怕我继续往里走的侍卫,是从我来到这里就一直紧盯着我的那个侍卫。
这应该是特意被萧礼吩咐守在这里的人,防止萧礼养鬼一事败露。
「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禀太子妃,属下临淡,乃太子殿下亲卫。」侍卫恭恭敬敬地说,但视线却一下子也没挪开。
里面卫玲鬼哭狼嚎的声音越来越大了,我打了个喷嚏,拢了拢衣袖。对着临淡挥了挥手,走了。
翠娘跟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吐槽:「小姐,这偏殿当真没有正殿好,总感到阴森森的,瞧着甚是渗人。」
翠娘的声音里又透露出些许开心:「好在太子想通了,终于要回正殿休息了。真是太好了!小姐也不用独守空房了。」
「嗯嗯…」
我脑中思虑颇多,也没留意翠娘的话,随意应付了一声。
这萧礼究竟想要干什么?
为何要将他爱的卫玲关起来?
听方才的动静,卫玲状况似乎十分不好。
回到正殿后,有太监传话来,太子要与陛下商议国事,今夜不回了。
我乐颠颠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在翠娘满脸愁容的目光下回了寝殿。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于是我瞒着所有人乔装去了偏殿,因为身手的确不怎么好,所以一路上都胆战心惊,生怕再摔一跤摔坏了脑袋。
奇怪的是,偏殿外的守卫并不严密,而且白日里那个叫临淡的太子亲卫也不在。
我走近了些,卫玲也不像白日一样鬼哭狼嚎了。
莫非萧礼把她放出来了?
16
但太子被皇帝留在宫里,卫玲这般重要,以萧礼对卫玲的重视程度,应当不会让他人接手此事的。
我小心翼翼翻过了一扇窗户,没有守卫发现,我惊讶地发现我的身手似乎好了不少!
「哒」一只手忽然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头皮发麻,听到身后有个男人有些怪异的声音说:「何人?」
我硬着头皮转过身,心想:被发现就被发现吧!反正我是太子妃,在东宫能有什么地方去不得?
「你又是何人?」
搭在我身上的手忽然收了回去,语气依旧有些怪异,还夹杂着不解和怒意「是你?」
我抬眼,在月光下看清了他的脸「临淡?」
临淡的面容抽动了一下,没有回答。
我确定了,这确实就是白日里盯着我的那个小侍卫,「你怎得不和他们一样在外面守着?一人在里面偷偷摸摸做什么?」
「哼。」
「放肆!你哼什么?」我有些恼了,这区区一个小侍卫,竟然敢对我如此不敬!和白日里的态度天差地别!
临淡并没有回答我的话,似乎在看清楚我是谁之后,就陷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
屋内回响起了他似乎被掐着的,怪异的嗓音。
「你既然来了,省得我再找了……知道我是谁吗?」
临淡在月光下的面容白到发指,五官似乎刚认识似的,在我的面前不断重组,卫玲的面容和临淡自己的面容在同一张脸上不断交替变换。
我猛的后退,吓都要吓死了,但嘴先却比脑子快了一步:「哟~这不是卫玲妹妹吗?」
17
对方的脸色扭曲了一瞬间,定格在了临淡的面容上。
空气里突然安静下来,许久都没有声音。
我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或者说,是被卫玲附身的男人。
他脸上的表情沉寂了下来,在月光下,我能看到他脸上似乎滑过了两行晶莹的泪珠。
……这咋还哭了?
我惊恐中还充满了疑惑。
「你真的能看见我……」她呜呜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
眼看着似乎有巡逻的人要过来了,我下意识伸手捂住她的嘴。
我可不想被抓到,太子妃深夜潜入偏殿,被萧礼发现肯定要出事的!
至于出什么事,我才不知道,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但由于临淡的身高比我高了一大截,我伸出手捂住一个大男人的嘴有多难,相信懂的人都懂。
结果这人,却在我伸出手的瞬间就止住了哭泣,好家伙,这张脸就跟变戏法似的。
「偷袭我?」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气势上十分具有压迫感。
如果没有脸上的那两行热泪的话……
眼看着巡逻兵似乎要走进来了,我突然感觉到腰间一紧,就被卫玲环住了腰身,整个人被带到了窗外。
我原以为临淡身为太子亲卫,至少身手不错,结果我高估了附身的卫玲。
我们两个人为了躲避东宫的巡逻兵,到处摸爬滚打,不知耗费了多久,才摸索回了正殿。
直到回到了自己的寝宫,我才终于能吩咐翠娘放好水,准备沐浴。
今夜所经历的事情简直颠覆了我的三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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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我先前对于鬼怪之类的东西,还是存有一丝敬畏之心的。
我认为鬼怪,不说呼风唤雨,起码也能来去自如。
为什么到了卫玲这里,身手却比我还要差?
她白日里阴气森森翻云覆雨的气势都哪里去了!
翠娘见到满身狼狈的我时瞌睡都被吓醒了,还以为我被人打了,正要焦急传太医时,发现了和我一同回来的人。
一下子神情千回百转,忘记了自己要去做什么,眼神不停地在我和卫玲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卫玲这家伙怕我独自跑了,就死死地跟着我。但是卫玲现在可是男人啊!
我一看翠娘的眼神,就知道她误会了。
简直有口难言。
大半夜不睡觉跑出去,回来一身狼狈就算了,屁股后面还跟回来一个小白脸。
换我我也怀疑。
翠娘帮我放水时一度怀疑人生,次次欲言又止。
但因为卫玲还在这里,也十分有眼色地没有开口说话。
就是添水过程当中脸色时而痛惜,时而愤愤,似是埋怨自己刚才为什么不跟去,才导致如今我犯下了大错。
我也不好解释如今的状况,只好宽慰她「先出去吧,没什么事情,不用担心。」
翠娘是跟了我很久的人,只听命于我一个,就算她看到了我的什么秘密,也不会说出去。
翠娘拿着添完水的桶应了一声,临走时还狠狠地瞪了卫玲一眼。
不过卫玲却没有接受到翠娘的眼神霸凌,十分自然地走上前就要脱衣服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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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我立马上前阻止她。「临淡小将军,这里是本宫寝殿,不是你的地方,还望小将军去您该待的地方比较好。」
「凭什么?」卫玲一把脱下厚重的肩甲,一步步直逼我,直到把我逼的退无可退。
「这里是太子哥哥的地方,就是我的地方。」
真的,看到一个大男人叫太子哥哥,属实有些不忍直视。
看她还要在脱,我无奈地退后,不再看她,算作妥协。
可最重要的是,她现在用的可是一个男人的身体啊!
「男女授受不亲!」
正在脱衣服的卫玲突然怔住了,似乎才想到自己现在用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体。
一时间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
于是愤愤地瞪了我一眼,再次跳窗离开了。
只不过这次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我刚浸入浴桶后,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喊“捉刺客——”
我泡在水里傻乐,哪有什么刺客啊。
应该捉鬼。
20
翌日一早,翠娘就把昨夜的情况告知于我,「昨日在寝殿附近捉了一个刺客,是太子派到偏殿的亲卫。」
「昨夜不知为何忽然擅离职守,跑到正殿来被当做刺客抓到了。」
「听说是梦游。」
翠娘说完,还仔细观察我的神色,发现我并没有惊慌的意思,也瞬间放下心来。
我一听,就知道是卫玲那家伙跑了,留下了临淡这倒霉孩子收拾烂摊子。
「听说,太子好像知道了这件事,被罚了三十军棍呢。」翠娘一边为我梳妆,一边为我讲着今早的消息。
有些唏嘘。
嘶——
好惨。
我毫无同情心地让翠娘以她自己的名义去慰问一番,好歹有过一面之缘。
只不过,我没有想到,这一个无心之举,却促成了这俩的好事。
临淡羞红了脸来找翠娘送定情信物之时,我还在回东宫的路上,和又变成了鬼影的卫玲斗智斗勇。
其实截止上次遇见卫玲,已经过去了多日,结果我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躲进了后宫。
每月一日,按照规定,都要去皇后那里请安用膳。
今日给皇后请安的时候,我便觉得一旁一向温文尔雅的葇嫔,她的行为莫名粗俗了几分,就像是饿了很久一样。
却没有想到,刚一入座,卫玲就从葇嫔身上蹦了出来,一路奔向我。
我吓得早膳也未用,立刻装病请辞。
但好死不死,卫玲这家伙,似乎就缠住了我一样,就连她的太子哥哥都不要了。
太子近日愈发忙碌了起来,到处寻找卫玲的踪迹,但不知道卫玲做了什么,目前,太子也看不到她。
偏殿进进出出好些人,经过前线翠娘的打探,看那阵势,似乎还要举行什么仪式。
所以,也就是说。
如今,除了我,谁都看不到卫玲了。
造孽啊……
21
卫玲经过这些天的独自闯荡,鬼影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看到我之后如同饿了三个月一样,整只鬼横冲直撞,在回东宫的路上刮起了一阵冷风。
「阿嚏——」
翠娘吸了吸鼻子,把临淡送给她的玉佩揣在怀里,脑袋缩了缩。
「入秋了啊,看来要去催一催内务府了,今年冷的也太早了。」
「小姐,你觉得呢?」
看着把胳膊搭在翠娘身上的卫玲,我不由自主地也想起来,前些时日卫玲对我哈气的感受。
确实十分阴冷。
「嗯,是该催一催了。」
鬼影卫玲幽幽飘过来。
「我好饿。」
我装作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
开玩笑,除了翠娘,我的身后还有五个小宫女。
都拿着从皇后宫里搬出来的赏赐。
据说是近期后宫人人都爱的甜点,今日用早膳前,葇嫔一人就解决了两盘。
好家伙,确定不是卫玲借着别人的身体吃的?
这些外人都一个个盯着我,若是被发现了太子妃对着空气交谈,怕是会引来祸端。
就此调查东宫事小,有人借机提出废太子可就完了。
我虽然算不上忍辱负重,但也不可能白白把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
如今我已和太子成功绑到了一条船上。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不由想要自己找一条后路。
我才刚有了这样的打算,秋猎时,四皇子就主动找上了我。
22
四皇子萧祁,是除了萧礼之外,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人。
萧祁近些年的势头,好几次都隐隐盖过了萧礼这个太子。
萧礼对他也十分忌惮。
若是被四皇子知道了萧礼在弄些巫蛊之术,萧礼的太子之位必定不保。
秋猎都是一些小将军和世家公子的战场,皇子和一些身手好的姑娘也会上场。
我身手一向不好,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但是卫玲不。
她又附身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但是会上场的小姑娘身上,告诉我要为那夜的逃亡一雪前耻。
骑着马就冲进了森林里。
回去自己营帐后,我就遇到了早已经等在了这里的四皇子。
我对这个人隐隐有些警惕,总觉得他来没有什么好事。
「四皇子不去狩猎,怎的来了女眷营帐?」
「本宫前些时日身体染上了风寒,不宜狩猎,今日前来有一事想与太子妃相商,不知太子妃可愿一闻?」
萧祁大摇大摆地坐上了主座,丝毫没有拿他自己当作外人。
也根本不像是身体有疾的模样。
「四皇子有事不妨直说。」
萧祁望着我,突然笑了。
「早就听闻杨家女性情直率洒脱,嫁给兄长后便再未瞧见了,本宫原以为是被东宫拘束住了,看来并非如此。」
我懒得听他废话,虽然他是皇子,但也只是皇子罢了。
从清晨到现在,我还未曾坐下过。
看到萧祁十分悠哉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不愿再维持端庄的形象。
捞过椅子一把坐了下去。
萧祁神色如常,像是早已料到一样。
23
还未等我屁股坐热,萧礼就回来了。
就在我以为萧祁会就此作罢后,他突然凑近了我,在萧礼回来之前在我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然后一闪身,就消失在了营帐里。
「不舒服么,为何独自一人回来?」萧礼走上前,用手碰了碰我的脸。
「脸这般红,可是生病了?」
萧礼的一番话让我从刚才的羞赧中挣脱出来。
手里紧紧握着萧祁给的纸条,另一只手碰了碰脸。
确实好热。
「许是方才着了风,进来后又抱着汤婆子所致吧,妾身无碍,谢殿下关心。」
萧礼伸出的手一顿,语气温柔又无奈:「你我本就是夫妻,云儿不必如此拘谨。」
哈?我何时拘谨了?
我忽然抬起头,就映入了一池春水中。
萧礼确实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这样的人,最忌讳用这双眼镜看别人。
因为被他这样一看,似乎所有的东西都会黯然失色。
这样的人,只要他对你好。
你就会为他奉献出一切。
好在,我早就想通了。
「殿下怎不去狩猎了?」
萧礼却破天荒刮了刮我的鼻子,在我震惊地目光中缓缓开口:「吾与崔玉有事相商,要离开些时辰,云儿若是累了,就先歇息吧。」
他近些天的举动让我捉摸不定。
不过崔玉先前倒是经常出入东宫偏殿,如今再去找他,想必也是为了卫玲这只鬼吧。
想不到身为书香门第的崔侍郎,竟也参与了这些歪门邪道。
24
天色渐晚,外面越来越热闹。应当是狩猎的人都回来了。
翠娘收拾好床褥后,我就靠着床幔,不知不觉竟然缓缓睡着了。
再次清醒是被痛醒的。
我睁开眼,就看到一个人影,在我身下起起伏伏。
还未等我叫出声,就被这个人及时弯身捂住嘴。
萧礼的声音从我耳边低声响起「是我,云儿,小声点。」
那你个混蛋倒是轻一点啊!
我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推了他一把。
没有推动。
索性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
只听他闷哼一声,动作越发的快了。
「萧…礼!」
等到萧礼真正停下的时候,萧礼的手已经被我咬的血肉模糊。
口中的血腥被我随意抹在一旁,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
疼的。
我第一次体验到没有前戏的房事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萧礼起初还会安慰我两句,但也只是口头上。
结束后随意扯了一块布,把手上的伤口一包,就倒头睡了。
不到半刻,萧礼熟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站在床边。
沉默。
冷笑。
扭头便离开了营帐。
刚出去,迎面就遇到了一个人。
以及……一只鬼。
我打了一个冷颤,卫玲应该是跟着秋猎的那帮人一起回来的。
她此时的周身似乎围绕着一团黑气,不过并没有想象中可怖。
但是,也能感觉到她在不开心。
十分不开心。
很好,十成九又被她看到了。
另一个人我比较意外,是四皇子萧祁。
萧祁的面容在月光下格外锐利。
他哑着嗓音问我。
「太子妃莫不是还未看纸条?」
25
秋夜的风有些寒冷,被太子弄伤的地方还隐隐作痛。
站在月光下,我的腿有些颤抖。
听到萧祁的话,我怔了怔。
那张纸条在我睡着后不知道掉到了何处。
萧祁抿唇,眼底似乎有风暴肆虐。
「看来太子妃是贵人多忘事。」
「……罢了」萧祁说完,冷冷地看了一眼营帐,挥开衣袖,扬长而去。
只留下我与那卫玲大眼瞪小眼。
我碍不过卫玲的眼神,又怕她发疯,只好走到了无人之地,轻咳一声。
「今日狩猎成果如何?」
其实我觉得卫玲虽说是有点小脾气,但总归人不坏,相处了这么久,我对卫玲还是有些了解的。
卫玲没接话,一双眼睛像是一根刺,似乎能把我戳成刺猬。
我叹了口气,「我是被迫的。」
卫玲怒了:「你骗人!」
「我没骗人。」我立刻反驳。
你也不是人啊,要骗也是骗鬼。
我小声嘟囔着,不料却被卫玲听见了。
她立刻瞪大了眼睛,作势就要冲上前来捉我头发。
一看就是小姑娘,打架只会扯头花。
「你这鬼听觉这样好,方才在营帐外难道没有听出来我有多么不情愿吗?」
这一句,仿佛让卫玲有所迟疑。
「可是我听闻,做那事,本来就会痛点啊……」
何止是痛点……
我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对她解释了一番,终于让她对这方面有所了解。
原本可以不痛的,但太子自私,只顾自己舒服。
说到底,太子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卫玲这只鬼单纯的可爱,在我说完后就陷入了沉思,无法理解昔日温柔似水的太子,背地里竟然是这样的人。
「你不会诓我吧?太子那么好,怎会如你所说这般粗鲁?」
我冷笑一声,「那既然如此,你为何躲着不见他?皇家的人,哪能如表面这般单纯。」
「我……我那是和他起了争执,只是气气他罢了。」
见卫玲不听劝,我有些失望,其实我真的想看看,太子的心上人厌恶他后,太子会是什么感想。
光是想想,我心里就十分痛快。
回到营帐后,萧礼还在床上熟睡,我找到了掉在地上的纸条。
借着烛光,我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可愿做我皇后?子时三刻,我来要答案。」
我看着纸条。
沉默。
然后把它喂给了烛火。
狂妄。
且有病。
他就这么笃定自己能赢?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喜欢我呢。
「四皇子喜欢你?」
卫玲震惊。
「那你为何还来抢我的太子哥哥!」
我抚了抚额。
26
自从那夜会面以后,四皇子每次遇到我都会面露不自在。
想来他肯定猜到我已看过纸条了。
可我们本来见面的次数就不多,但自从秋猎回来后,我逛个御花园能见到他,和母后请安也见到他,甚至在东宫门口也能见到他。
说是路过。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秋猎后的第五天,皇帝病倒了,太子监国。
四皇子的势力争相冒头,朝堂上和太子势力针锋相对,甚至还隐隐压了太子一头。
朝堂上明眼人都能看到,四皇子这是在争权了,但太子似乎毫无行动,每日雷打不动地朝皇帝请安,像是最不想皇帝出事之人。
我看着四皇子暗地里送来夹在桂花糕里的信,审时度势。
卫玲似乎看出来我和四皇子在谋算什么了,担忧四皇子对太子不利。每天都围绕在我的眼前,警告不行恐吓,最后直接附在了我的身上。
等到我清醒过来之后,卫玲安静了不少。
附身也才一日而已,为何一夜后还转性了?
直到我察觉到身体有些不适。
脸黑了。
「太子昨夜来过?」
卫玲点头。
从那天后,卫玲就再也没有在我身旁捣乱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太子因为在朝堂上受了四皇子的气,回来后就看到我如同变了性子一样。对他嘘寒问暖。
直接变成了太子泄愤的工具,把卫玲吓得不轻。
那夜,翠娘在外面都吓哭了。
或许是得到了新的发泄方式,太子自那之后,夜夜都留宿在我这里。
半夜,太子被催着处理事物,卫玲飘到床边,看着一身狼藉的我,满脸自责和愧疚。
「……对不起」
我费力地抬眼:「你道什么歉?」
「都是因为我那天……你才会」
「本就不是第一次了。」我打断她的话。
也许是亲身体会过了那种不可言说的痛苦,每次太子从我房内出去后,卫玲都会对我投以心疼和愧疚的眼神。
几个月后,我吃什么吐什么。
太医诊断,我怀孕了。
太子得知后十分开心,但到了夜里,脸色就不怎么好了。
又过了几日,太子纳了两个妾。
都和卫玲有些相像。
不知是不是因为国事太多,太子去偏殿的次数也少了,一月一次,有时还不去。
「看来太子已找到了合适的替身,两个呢。」我对着卫玲调侃。
卫玲脸色十分不好。
「有何感受?」
「有些恶心。」卫玲干呕了几下,目标放在了距离我们最近的翠娘身上。
一眨眼,就附身在翠娘身上,然后拿走了我正要扔进口中的橘子。
咬了两下,脸皱成了一团。
「好酸!」
我白眼一翻,把剩下的橘子抢了过来,扔进了嘴里,「酸了不正好吗?至少不恶心了。」
卫玲又从翠娘身上窜了出来,「确实不恶心了。」
翠娘刚开始还有些茫然,清醒后脸有些扭曲。
「小……小姐」
我摆了摆手,「去吧。」
翠娘这才跑出凉亭疯狂找水漱口。
东宫的人已经习惯了时不时自己口中会出现莫名其妙的味道,至于是什么味道,就要看卫玲当日的胃口了,不过大多时候是美味。
翠娘很不幸中招了。
卫玲在东宫过的也算自在,日子舒坦的连魂体都凝练了不少。
直到有一天,四皇子再次送来了一盘松仁糕。
这次竟然是叶辰送来的。
「我是叶嘉。」少年的身姿比去年挺拔了不少,他提着餐盒,十分不爽。
害,都长一个模样,认错难免。
不过叶家如今倒戈了四皇子,这是我未曾料到的,皇后是太子生母,这不可能是皇后的意思。
我忽然想起一年前在皇后那里,四皇子和叶家人一前一后出来的场景。
原来那时候就有所端倪。
27
信中无非都是一些关怀之类哄小姑娘的话语。
这个四皇子,还真会演。
看完后我就扔了。
叶嘉也开始时常出现在东宫,明面上是在帮太子做事,其实我知道,他是四皇子的人。
我怀孕五个月时,卫玲怕自己会给未出世的孩子造成影响,主动提出离开。
我又怎能不知,她只是寻了一个借口罢了。
虽然这段时日她日日跟着我,对太子也一反常态的厌恶,但从她时时关注着那两个妾室的动态来看,她还是没有放下。
很好,果然是青梅竹马,没有辜负太子的「深情」。
可是她似乎忘了,她本就无拘无束,谁也奈何不得,随时都可以离开。
没了卫玲在身边说话,我还有些不适应,叶嘉成了代替卫玲在我身边说话的人。
虽然说的话都不怎么好听。
但很快,我就被其他事情给绊住了。
四皇子知道我怀孕后,好一阵子没有同我联系,而近来却频繁朝东宫走动,把太子气的不轻。导致太子对我有所怀疑了。
萧礼每次见到我,神情都捉摸不定,朝堂上四皇子处处跟他使绊子,让他焦头烂额,夜里又纵情声色,原本英俊好看的脸在我眼里,只剩了一个「丑」字。
在萧祁再一次意有所指,故意在萧礼面前提太子妃时,萧礼终于忍不住下令,让我禁足。
夜里,就让叶嘉送来了滑胎药。
翠娘被气了个不.轻,当场就把药摔在了地上。转头便来安慰我。
叶嘉也在旁边欲言又止,但看到我脸色苍白后,又默默退下了。
我盯着地上的药渣,眼神逐渐变冷。
半夜,一个人偷偷摸摸进了寝宫,在他翻窗的那一刻,我就认出了他。
「四皇子好算计。」
来人一顿,随后大大方方地坐下,「太子妃所言何意?」
「模糊你我的关系,挑拨我与太子情谊,不就是想要杨家的助力么?」
萧祁低低笑了一声,「我以为,太子妃早就和我同一条战线了,不然为何每次都收下信,而不拒绝?」
「你怎会知道我没有收下后便丢了?」
我忽然一顿。
「没错,就是太子妃想的那样。」萧祁似乎笃定了怎么心中所想一样,「卫玲告诉我的。」
萧祁大方告诉我:「你以为就太子那个蠢货,能想出来把死人召回这种办法,自然也是我透露给他的。我想让他看见就看见,想让他看不见他就看不见。」
「不过你能看到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原来如此。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从卫玲出现开始,一切都是个局。
「四皇子本事不小,只做皇子确实可惜了。」
「别那样看我。」萧祁遮住我的眼睛,高大的身躯带过来的风,和萧礼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明日我会写封家书回去,不过你要保证,不会过河拆桥,事后让杨家归隐田园。」
萧祁在我耳边低笑了两声「我最开始说的,也作数,不过……」
我感受到有只手放到了我鼓起的肚子上,我的头皮一阵发麻。
「做我的皇后,这个孩子,不能留。」
28
萧祁走后,我还停留在一阵惊惧中没有回神。
我本以为对这个孩子没有什么感情,但出乎我的意料,听到萧祁说不能留下它的时候,我慌了。
都说肚子里的孩子和母亲连心,不知是不是我思虑过重,肚子里的孩子近来闹腾不已,就如同我近日的心境一般烦躁。
太医诊治时,话语中都小心了不少,但从他的口中,我逐渐意识到了,腹中的孩儿,似乎真的留不得了。
自此后,我拒绝了太医每日的检查,开始把自己关在寝宫,几乎足不出门。
翠娘每日忧心不已,叶嘉也被拒之门外,直到某天夜里,叶嘉忽然从窗户跳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些我平日里喜欢的吃食。
我本就毫无睡意,看着他在黑夜中把吃食放在桌上,也不出声。
等到他忙的差不多的时候,我才冷不丁开口。
「让我猜猜,是谁让你来的,太子?还是四皇子?」
黑夜里的人顿了顿,语气干涩:「就不能是我自己吗?」
叶嘉虽然表面上是太子的人,但我清楚,他在为四皇子做事。
太子式微已成定局,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杨家。
「我父亲那边如何?」
「正与四皇子商议要事。」
我点点头,又不想理他了。
叶嘉把东西放下后就原路出去了,但我知道,他一直在外面守着。
只不过我也不想管。
29
太子落败一事来的很快。
皇后寿宴,萧祁以为皇后皇帝祈福为由,请了天齐司的道人。
然后当众指出太子身上粘有巫邪之术。
最后在东宫偏殿施术,找出了卫玲。
太子看着出现在偏殿的卫玲,不可置信。
因为偏殿有太多有关巫邪之物,最重要的是非人的卫玲身在偏殿,铁板钉钉。
太子被废,卫玲被天齐司的人抓去了,我也一夜之间落入尘埃。
夜里,叶嘉再次送来了一碗滑胎药。
「萧祁让你送的?」
叶嘉没有说话。
「卫玲呢?」
「在天齐司。」
「她不是萧祁的人吗?」
「她已不是人,就不再可控。」
「你们还真是……过河拆桥啊。」我想起来卫玲被抓时,看的不是萧礼,也不是萧祁,而是我。
我就有点不知是什么的茫然。
她都死过一次了,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吧…
可我听闻天齐司本就是做这个的……
「你若不愿,我可以带你离开。」
「离开?」我笑出声。
看着叶嘉,我仿佛看到了当年什么都无所畏惧的自己。
也不由想说一句:年轻真好。
「你想的太简单了。」
「只要你想,我就能办到。」
他注视着我,俊朗的面容已经有了成年人的神态。
我看了他半晌,最终一口把这碗滑胎药灌了下去。
「好。」
29
因为这碗滑胎药,半夜里我痛的死去活来。
萧祁见我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才对我这里的看管松懈了些。
叶嘉为我安排了假死,他自己也一样。
在萧祁即位的那天,我们逃出了皇城。
这一刻,我抛弃了家族,抛弃了身份,因为叶嘉说的那句话,只想肆意一把。
叶嘉带着我到了偏远的山村,在这里生活了两个月。
日子虽然平淡,但我觉得很温馨。
得知父亲已经辞官归隐后,我的心也放了下来。
正想敞开心扉接受叶嘉的时候。
在我们离开后的第六个月,叶嘉消失了。
再次见到叶嘉的时候,他骑着马,背后跟着百号士兵。
「……抱歉」
「叶辰在他们手里。」
「你不是死了吗?在他们眼里。」
他下了马,缓缓走到我面前,就想平常一样。
「我在路上看到叶辰了,就……」
「……陛下在找你。」
我闭上眼,妥协了。
再次见到萧祁,他身穿龙袍,周身的气势也更为凌冽。
他捏着我的下巴,语气里没有温度。
「是朕对你不好吗?」
见我不回话,他冷笑。
「我守了承诺,放你父亲辞官,你呢?」
我沉默。
「你不信我?」
是不信。
看到了卫玲的结局,我对萧祁之后的做法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萧祁不可能让我当皇后。
毕竟我是前太子妃,也怀过孕。
顶多只会封为嫔妃,在偌大后宫消耗余生。
我进宫的目的也只有这一个,如果得不到。宁可什么都不要。
萧祁对我的冥顽不灵嗤之以鼻,还让舒兰进宫劝我。
「嫔妃也不错,总好过你在那深山吃糠野菜吧?」
我只是摇头:「你不懂。」
叶嘉去了边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擅自离岗的原因,萧祁下令他终身不得回京。
叶辰每次见到我都恶言相向,说我花言巧语骗了叶嘉,不知检点。
「你全家都死了,你怎么心安理得的在宫里享受的?」
「你说什么?」
「你们杨家,早被疯了的前太子灭门了。」
「就在辞官归隐那天。」
30
我最终还是被封了妃。
在封妃的那天,电闪雷鸣。
因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不顾宫人劝阻,执意爬上了望月台。
那个已经虚的不能再虚的人影就飘在空中,和我对视。
我语气干涩「你……还在啊」
「希望我死?」
她的声音也很虚,似乎风一吹就会被吹散。
「你早就死了。」
我笑,脸上的皮肉扯的有点疼。
「要跟我走吗?」
这是第二次有人要带我离开了。
望月台是皇城最高的地方,我俯下身,就能看到整个皇城的风景。
当初拼死拼活学习怎么做太子妃,如今,却要想着怎么逃离这里。
太子已死,我那满门的仇怨无处可发。
看到卫玲的时候,就像是失去已久的东西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去哪?阴曹地府吗?」
「随你。」
正当我要走向她时,萧祁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杨秋云你回来,朕让你当皇后!」
他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一群士兵。
「你先过来。」
他的声音有点抖,似乎像是害怕我跳下去一样。
「他看不到你了?」我问卫玲。
「现在只有你能看到。」
那好吧。
在萧祁的目眦欲裂下,我扑向了卫玲,然后垂直落地,不成人形。
31
我以为我会是那样,事实上,我完好无损。
我那是第一次触碰到卫玲。
他们看到的是卫玲第一次施展鬼术操纵的幻像。
我以为,卫玲经过天齐司那一遭,肯定要大伤筋骨,却没想到,天齐司却成了卫玲的踏板。
卫玲接住我,把我带到了距离这个国家很远的地方。
我们在那里安顿,定居,还收养了一个被抛弃的阴阳眼小孩儿。
「这小孩儿咋这么像你?不会是你的私生女吧?」卫玲指着她问我。
片刻后:「她好像看得见我!」
然后,二人行就变成了三人行。
不对,二人和一鬼行。
这样,其实也不错。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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