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在厂里是领导,在我妈面前啥也不是,多年后母亲去世,我懂了

01

自打我懂事起,就知道我爸和我妈特别不般配,不管是论长相、性格、家世还是论才华。

他们俩长相上的差异,酷似某香港明星和他前妻。

我妈个不高,胖乎乎的,脸,身躯,四肢,都肉嘟嘟的。走路的时候,屁股一扭一扭,费力地蹒跚而行,让人总有想上前去推她一把的冲动。

反过来,我爸却又高又瘦,一表人才。加上常年穿着一身得体的深色衣服,显得既沉稳又大气。跟我妈站一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对。

性格上,我妈泼辣粗暴,一点就炸;我爸却柔和温吞,遇事不急不徐沉得住气,数年难见他发一次脾气。

只读了初中的我妈,家里条件相当好。九十年代初期他们结婚时,我外公就陪嫁了八万块现金,还找关系替大学毕业的我爸换了工作。也正是因为我外公给他提供了这个平台,我爸才有了后来的平步青云,颇有建树。

有时候,命运就这么捉弄人,这样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世界的人,偏偏就在一个屋檐下纠缠厮打了将近三十年。

我开始觉得他们的结合是一场错误,源于十三岁那年他们的一次激烈争吵。


02

那一年,我上六年级。我爸为了让我初中时避免走路之苦,帮我买了辆蓝色的26自行车。

因我妈不会骑车,我爸自己又没时间,所以只得请了他一个同事,利用下班的时间教我。同事是个女的,长得蛮好看,身材也很不错。后来才得知,她其实是我爸的一个下属,老公是我爸的上司。

没多久,我爸让一个漂亮阿姨教我骑车这事,不知道怎么地被我妈知道了。

我妈处理事情的方式,一向只有一个模式,就是简单粗暴。

得到信息后的她,一声不响地找到女同事教我骑车的地方,当着我的面对对方破口大骂,要多泼有多泼。

我爸那同事忌讳着我爸是她领/导,没敢跟我妈对骂。

但是,我妈却不依不饶,在对方没有还嘴的情况下,把对方揍了一顿。等厂里同事闻讯赶来时,那女同事脸上早已挂了彩,头发也蓬乱得像个鸟窝。

中间我曾试图拉开我妈,说每次练车都只有那阿姨一个人,我爸从没跟她一起来过。被我妈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还挨了骂:“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知道个屁!”

已经有了初步是非观念的我想着,经过我妈这一闹后,我爸在厂里该有多丢脸。人人都知道了他家里有个母老虎妻子不说,跟领导和同事的关系还会弄得尴尬无比。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我爸刚一到家,空气中的气压就明显高了。

偏偏我妈却浑然不知,照样骂骂咧咧地,指责我爸翅膀硬了就想踢掉她。


03

鲜少发火的我爸,终于被我妈这一系列的操作惹毛了,随手抓起门边高低柜上的一个花瓶,朝我妈砸了过去,嘴里吼道:“我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招来你这样一个泼妇!”

我妈多年来一直仗着娘家条件好,在婆家和我们小家都跋扈惯了,哪经得起我爸脱口而出的“泼妇”两个字,冲上前就跟我爸扭打在了一起。

一场大战势不可挡。

别看我爸高,还是个男人,可打起架来真不是我妈的对手。他只知道去抓我妈的手,却不知道还击。

恰恰我妈的身手又是在菜市场,跟卖菜大妈练过无数回的。我爸抓住了她的左手,我妈的右手又腾了出来,飞快在我爸脸上挠了一爪子。

好不容易两只手都抓住了,我妈抬起一条腿,朝我爸踢了去,我爸又疼得龇牙咧嘴。

而且,我妈手脚并用的同时,嘴巴还能持续发力:“当年介绍人把你带来我家时,你跟个叫花子有什么两样?刚结婚那会,你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买现在这房子的钱,有一半是我出的!”

我爸瞅了个我妈喘息的空隙,不甘示弱地回嘴道:“我家是穷,可我一样都没瞒你。有人竟仗着娘家条件好,妄想一辈子骑在我身上作威作福,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

折腾累了之后,他们又坐在茶几两端对骂了近两个小时,才慢慢偃旗息鼓。

我爸一直说我妈这样的疯婆子行为,不但会葬送掉他的前程,还会毁了我,从性格到观念。

我妈则回了一句让我至今都难忘的话:“她又不跟我姓林,哪怕死了我都不心疼!”

那一刻,我泪如雨下。

十多年后的今天,我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我妈当时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04

大吵那次之后,他们似乎平静了很多。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关系转好,反而渐渐滑向了离心的深渊。

随着工作上的不断提升,我爸变得越来越忙,出差越来越多。经常一个多月不看见人,我妈就是想吵也找不着对象。

后来,关于我爸的流言蜚语开始疯传,我妈从一开始的暴跳如雷,慢慢发展到歇斯底里。只要瞅准我爸回来,便秒变为一只发狂的母豹子,冲他嗷嗷叫。

我爸没再跟她对吵过,但回家更少了,即使回家也越来越沉默。

高中毕业那年,我觉得自己成年了,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了。我开始追问我妈,既然这段婚姻已经病入膏肓,她也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了,为什么不选择离婚。

大概意识到唯一的孩子都要远离她,家里很快就剩下她一个人了。我妈破例没有骂我,而是颓丧地说,她这辈子,从来没想过要离开我爸。

我心中充斥着的是浓浓的悲哀。

是啊,当了一辈子伸手牌的我妈,外公老了管不了她了,离了我爸,她该怎么活?

从我外婆家带来的那点家当,早就拿来给我爸成家立业了。如今的她一没技术,二没文凭,还不再年轻,跟社会早已脱连,想靠自己养活自己,谈何容易。

临开学前,我也跟我爸长谈了一次。相比于我妈的颓丧和负能量,我爸显得云淡风轻多了。

当我小心翼翼地问起他为何不选择离开时,他语重心长地说:“大人的事,尤其是夫妻之间的事,没那么容易说清楚的。不过,爸爸希望你以后,一定要找个志趣相同性情相近的爱人。千万不能为了眼前的被动局面,委屈自己去迎合谁,或促成什么。一个好的爱人,意味着一辈子的幸福,也是人生无可替代的财富。”

须臾间,我像是长大了许多,仿佛看懂了我爸的隐忍,又好像啥也没懂。


05

大学四年间,因我在家的时间不多,每次寒暑假我爸基本上都没怎么出差。跟我妈的交流虽然不多,但也很少针尖对麦芒了,更多的是自顾自地沉默、独处。

他们独处的方式区别也很大,我妈追剧,追着追着,会对着剧中的反面角色破口大骂;我爸则是喝酒,打手机游戏,看小说。游戏从最开始的贪吃蛇,玩到现在的消消乐,小说是逢武侠必看。

到大三大四时,我基本上已经能懂得,他们这种独处,实际上是在逃避,也是对生活的屈服了。

当然,我这种看法,也遭到了身边长辈的反驳。

我舅舅反驳我说,我爸在外边是铁定有了人,之所以不离婚,是因为害怕影响仕途。

我姑姑则反驳我说,我爸之所以不离婚,是因为心里一直有我妈。要不然的话,多年前也不会纵容我妈去他厂里胡闹,被我妈暴打还不还手。天底下只有不愿意对女人动手的男人,没有打不过女人的男人。

反过来,我妈却太不会做人了,恃宠而骄,嚣张跋扈,不知轻重。我奶奶摔伤时,照顾我奶奶两个月还要了工资。

我心情复杂地听着这因立场不同,而截然不同的两种说辞,被动地接受着这种超高的气压,无奈又无语。

变故始于我参加工作后的第三年。一个北风呼啸的冬日傍晚,我舅冷不丁给我发来微信,说我妈被查出了乳腺癌。

从他发来的照片看去,数月未见的我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肉嘟嘟的脸憔悴凹陷,让人不忍再看第二眼。

我擦干眼泪猛盯着照片看了老半天后,才敢相信这是事实。

好在,我妈这病虽说是晚期,但还有化疗的机会。得知我妈病情后,我爸第一时间请了长假,专门陪护我妈。

我妈浑身上下的刺都不见了,说话开始轻声细语起来。一开口,三句定不离“你爸”。

这个发现让我有些小雀跃,同时又有着说不出来的堵。因为,这说明他们都意识到,留给他们的日子,不多了。


06

化疗初期还好,我妈跟室友聊天时,笑着说万一头发掉光了也是好事,没准新长出来的,全都是黑的。

可是,慢慢她就笑不出来了。吃不下东西,干呕,难受,稍稍平复下来,就跟我爸说要回家,不治了。

每当这时候,我爸总是手忙脚乱地在手机上搜索着,看有没有办法能缓解我妈的痛苦。之所以不问医生,是因为医生已经跟他说过多次,只能慢慢熬了。

我妈住院的两个多月时间,我爸像老了好几岁,原本消瘦不堪的身子更瘦了,两颊凹进去很深。还因请假时间太长,被厂里闲置了起来。

我妈最后的日子里,我爸更是寸步不离地陪着,游戏不玩了,小说也不看了。正襟危坐在我妈床头,听见她有响动就探过身子,摸摸她的手,或是轻抚两下她干扁变形的额头。

被查出癌症十一个月零几天后,我妈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我爸瘫跪在我妈床前不停呜咽。我实在不忍心见他那样痛苦,过去扶起他时,发现他的两个衣袖上湿了一大片。

好不容易把我爸劝走,我刚替我妈整理好衣服,却又听见我爸跟我舅,在楼下大吵。

“你自己说,她这辈子跟着你,总共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她为什么会得这病,你以为我们真的不知道吗?她这病就是被气的,抑郁成疾,如果你不在外边惹出那些花花事,她会得这样的病吗?活着的时候不对她好也就罢了,连死了都不能替她做两天佛事,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这是我舅的声音。

“你别血口喷人,我要是真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在外边有了人,用得着忍气吞声到现在?她这辈子没出去赚过一分钱,我哪顿饿着她了?从她得病到现在,我做得还不够吗?厚葬不如厚养,下午送她去火葬场,明天出殡,为什么不行?”

说到最后,我爸的嗓子都有些嘶哑,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07

最后,我舅没拗得过我爸。第二天中午十分,我妈就长眠于我爸老家后山上了。

送殡回来的路上,我舅妈哭哭啼啼地说,我妈这辈子是真可怜,生下我坐月子都是她照顾的。我爸只知道上班赚钱,回家还要吃现成的。

我连忙打断她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中间的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如今我妈已经走了,关于她的是非也应该尘封于地底了。

当然,我这话也是说给一旁插了几次嘴的我姑听的。

我原本还担心,我妈离开后,我爸会一直沉沦颓废下去,不但逮着点时间就跟他打电话发微信,还曾几次邀请他来我工作的城市散心。

谁知,他却反过来安慰起我来,一反常态让我早点找个男朋友,早些成家,好让他放心。

一个月后,我还没习惯我妈的离开。我爸又语带兴奋地打来电话,说他不但已在原厂办了早退手续,还重新找了份工作。

之后,他回我信息明显慢了,电话也少了。

紧张繁忙的工作带给人焦虑的同时,也能让人对时间和痛苦麻木起来。半年后,我已慢慢接受我妈不在了这个事实,心中隐痛出现的频率没那么高,痛感也没那么强烈了,意外接到了我舅的电话。

“思琪,再不管你爸,你马上就会要有后妈了!”

我舅说,我妈去世才这么丁点久,便有人看见我爸公然带着别的女人出双入对了。他的意思是,我应该用尽全力去阻止,去反对。

我沉默了。


08

十三岁那年我爸跟我妈吵架的那一幕,我高中毕业时试图劝他们离婚的那一幕,无数个漆漆黑夜我妈凄凉地看着电视、我爸独自喝着酒的那一幕,我爸寸步不离地守在我妈床头的那一幕,一一浮上了我的心头。

我不知道他们这些年对对方还有没有爱,但不管怎样都过得太苦了。人一生不长,五十一岁的我爸,后半生更短,我不希望他再过之前的日子。

我坚信,我爸一定会主动来跟我说这事。

惊喜在一个星期后到来——我爸竟然真的来我上班的城市了,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阿姨,我爸让我称呼她为李姨。

跟我爸相视一笑后,我照做了。

回去的前一晚,我爸跟我说,如果我不反对的话,他跟李姨回家就领证了。

我只跟他说了一句话:“我将来的婚姻不会作茧自缚,万一所遇非人,也一定会积极面对,尽早离开。而不是消极逃避,折磨他人也折磨自己。”

我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后,转身擦起了眼角,伫立在他身后的我也泪流满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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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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