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流年

□ 葛鑫

“半夜思家睡里愁,雨声落落屋檐头。”去朋友家的老宅游玩,暗夜里下起雨来,雨点打在屋檐上,发出“啪啪啪”的声音。老宅坐落在山腰,三面环山。推开窗来,屋檐匍匐于老宅之上,探出石墙之外,与屋顶齐眉。屋檐,总怀有一种故乡的情愫,满载着一汪乡愁,沉淀在游子心中。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恰巧,那天又读到辛弃疾的诗词,眼前便浮现出故乡的屋檐:一片片青瓦卧在屋顶上,像起伏的波浪;那飞扬的檐角翘起,像飘起的裙裾。那屋檐下的日子,便是人间烟火。

上个世纪80年代,我家住在北方一所乡村中学院内。房子坐落在学校最南面,再往前,靠近围墙处有片小树林。房子上面是一排溜整齐的青瓦,那时候,老家的房子无论是茅草房,还是青瓦房,都有一个宽宽的屋檐。屋檐下常年进进出出的是麻雀和燕子。

那年,天气极冷。幼小的我,脸、手、耳朵都生出了冻疮。看着我娇嫩的小脸不时渗出血水,母亲焦灼万分,也实在没有办法。后来,奶奶不知从哪儿打听来个偏方,说用麻雀脑子敷一敷便会好,而且不会留下疤痕。

看着屋檐下飞进飞出的麻雀,小小的我,心情竟然也颇为复杂,因为我实在不敢想象,那些小生命得如何被杀掉取脑。而奶奶却已是病急乱投医,安排父亲张罗学生去给抓麻雀。父亲不同意这个做法,说用麻雀脑子敷,太过残忍。可是,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周日下午,好几个回家带饭的学生都拿了麻雀回来。看着那些在网兜里“扑扑棱棱”乱动的麻雀,父亲有些哭笑不得。学生们在父亲的一番语重心长后,决定放飞那些麻雀。放飞的时候,麻雀们前呼后拥,“扑棱棱”地飞起,场面颇为壮观。

随着春暖花开,我的冻疮都自己愈合了,没留任何疤痕。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生过冻疮,更为神奇的是,我家的屋檐下,从此多了许多只麻雀。

屋檐下与麻雀作伴的,还有小燕子。“呢喃燕子语梁间”。那时,最喜有新燕栖于自家屋檐下,更喜旧燕归巢。“燕来巢我檐,我屋非高大。所贵儿童善,保尔无殃祸。”屋檐护燕,燕恋屋檐,年复一年,繁衍生息。长大后读诗书,读到《赋得檐燕》:“拂水竞何忙,傍檐如有意。”又读到《山中杂诗》:“鸟向檐上飞,云从窗里出。”这些诗句,总能勾起我对屋檐与麻雀、燕子的阵阵怀想。

除了这些飞来飞去的精灵,我还喜欢坐在屋檐下看雨。北方的雨是豪放的,没有南方的雨那么缠绵。北方的雨来的时候总是你追我赶,在屋顶聚集,滑向屋檐,屋檐的水,前仆后继,一串串如水注般,沿屋檐漫下。屋檐下,依窗而坐,哗啦啦的雨点密集地打在心上,碎落满地。此时的雨点,就像一双双的巧手,而屋檐便是那古琴,轻轻地弹奏出美妙的琴音。恰在这时,老母鸡带着一队小鸡来到屋檐下躲雨,老母鸡用自己宽大的羽翼保护着小鸡,小鸡“叽叽叽”地叫,老母鸡“咯咯咯”地回应,声音透着慈爱。平时只有在晚上才有时间做针线的奶奶,此时也端出针线簸箩,坐在屋檐下,就着天光开始缝补衣服。那宽宽的屋檐,带着记忆中的温暖,静静地停泊在我的心中,浓缩成一道不老的风景。

白居易有诗曰:“鸟鸣庭树上,日照屋檐时。”屋檐总是和亲人,麻雀、燕子等联系在一起,构成关于家的回忆。据说,著名诗人余光中的书房内,就珍藏着福建老家屋檐上的一片尖嘴灰瓦。一瓦一屋檐,那便是故乡,是故乡里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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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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