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特古道深处戍边

民警巡护木扎尔特冰川(张佳、赵桂锐、刘李/图)

从新疆阿克苏温宿县破城子遗址出发,往北约七十公里,可抵达位于中天山深处的木扎尔特冰川脚下。这段路郑俊乘越野车走过无数遍,最快需要两个小时,时间最长的一次因为赶上泥石流救援,用了整整9个小时。

这是夏特古道最险要的路段。站在海拔三千六百多米的木扎尔特冰川之巅,往南可以俯瞰塔里木盆地北缘,往北翻过冰川就是天山北麓的伊犁昭苏地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南疆”、“北疆”两个方向。郑俊所在的破城子边境检查站就扼守在古道的南入口处,负责守护这片边境区域的安全稳定。

托木尔峰边境警务站扼守在夏特古道的咽喉部位,左上侧山口通往汗腾格里峰,右上侧和正面山口分别通往伊犁昭苏和阿克苏温宿方向(张佳、赵桂锐、刘李/图)

与社交媒体上夏特古道昭苏方向的风景如画不同,这里亘古荒凉,人迹罕至,每年5月冰雪才刚刚消融,9月严冬又不期而至。在调任破城子边境检查站教导员之前,郑俊曾在阿克苏多个边境派出所工作,见惯了恶劣的自然环境,但这里的环境仍超出他的想象。

最大的感受是“风大”。古道内常年刮着7级左右大风,经常能达10级以上。每天上午,风从南起,沿着峡谷向北猛吹,午间稍缓,下午风向则恰好相反。晚间风势愈加迅猛,大风裹着沙尘掠过山谷,发出“呜呜”怪叫,打在脸上如针刺刀割一般。

每周一,民警和护边员在古道深处共同举行升国旗仪式(张佳、赵桂锐、刘李/图)

为了抵御大风,民警在铁制篮球架的增重箱内注入一百多公斤沙子,再用铆钉固定在水泥地上,就算这样仍不起作用。有一次,大风把铆钉拔起,将篮球架推倒在地,又掀起来,如摆弄玩具一样推着满院子跑。

国旗杆上新换的国旗,撑不过两星期就被风撕烂了。民警想过把这些破损的国旗保存起来,但最终也没收集到几面,因为大都“被风吹跑了”。

边境的天气变幻莫测,往往山外艳阳高照,大风吹起一片乌云,山中已经暴雨倾盆或是大雪纷飞。久而久之,民警们学会了听风辨雨(雪)的本领。他们根据风力、风向、温度、湿度和云雾情况,判断古道内的天气变化,并据此合理调整各项勤务,提醒往来牧民和施工人员规避危险。

夏特古道内冰川林立、山口纵横,其中两条山口可以直抵中吉(吉尔吉斯斯坦)边境的托木尔峰与中哈(哈萨克斯坦)边境的汗腾格里峰,这也是民警日常巡护的重点。

民警和护边员在巡逻途中小憩(张佳、赵桂锐、刘李/图)

冰川移动和降雨诱发的泥石流将本就粗糙的“搓板路”破坏得七零八落,民警开车巡逻只能沿着怪石嶙峋的河道前行,更多时候则要靠骑马或徒步。他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日复一日重复着枯燥的边境检查和巡逻任务,打击违法行为,救援遇险人员。

在那次历时9个小时的泥石流救援中,郑俊带领战友好不容易将两名被困工人救出,结果下山途中,警车却被另一股泥石流困住,最终民警紧急调来挖掘机才摆脱险境。类似的经历还有很多,用郑俊的话说,“没经过一两次危险,都不好说自己是破城子的人。”

彭文磊(左一)带领民警在边境某处工地走访(张佳、赵桂锐、刘李/图)

27岁的民警张志刚来自云南曲靖,他在这里同样有着“生平最难忘的经历”。首次进山巡逻,他在经过一处峡谷时,忽听山中传来如枪炮射击般巨响,误以为有突发情况,于是紧急上报单位,后来才知道那是山上落石砸在悬崖上,声音经山谷反射形成的回响。

一天清晨,几名不法分子突然闯入边境,张志刚来不及携带干粮就跟战友们紧急进山搜寻。他们一路追踪,过冰河、翻山岭、爬冰川,渴了饿了只能喝点雪水,从早上8点到夜间10点,最终协助昭苏警方将不法分子抓获。下山途中,民警近乎虚脱,还有人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全凭意志力撑着往下走”,回到山下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还有一天晚上,天降大雨,几名外来工人不熟悉情况,将帐篷搭在河谷开阔地带休息,民警巡逻发现后立刻将他们劝离。就在民警帮众人撤离不久,山洪和泥石流咆哮着奔涌而下。“再晚几分钟,一个都跑不了。”当日带队民警彭文磊至今心有余悸。

危险伴随着戍边日常,但许多都变成了民警口中的“小事”:民警迪力夏提巡逻途中遭遇野猪,被追了两公里,多亏跑得快才得以脱险;大雪封山的夜晚,牧民的孩子高烧不退,民警徒步进山背出孩子,再用警车连夜将他送往山下救治……

一名护边员检查过往车辆(张佳、赵桂锐、刘李/图)

这些民警来自全国各地,以“90后”为主,平均年龄28岁,他们眼里的戍边生活充满了不同的酸甜苦辣。2001年出生的马维全来自陕西汉中,是检查站年龄最小、性格最活泼的。检查站四周山峰竦峙,他和几位战友在工作之余喜欢爬山,“在山上俯瞰辖区,只有了解这里,才能更好地守护这里。”

有次登顶后,他即兴表演了一段“脱口秀”。在战友录制的视频中,他手指身后笑着介绍:“这里是一家大型超市,吃的喝的应有尽有……这边是KTV,饮料已经备好了,兄弟们来、来、来,吼两嗓子……”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只有绵延不断的群山和呼啸而过的寒风。

日常勤务加上离家太远,大部分民警每年只能回家一两次。来自安徽颍上的胡伟涛有次将近两年才回家,与父亲见面后相顾无言,他把时间都花在帮父亲做饭、干家务上,几天后才慢慢有了共同话题。在家十多天后,他又迫切地想回到单位,“有时候分不清哪里才是真正的家。”

就算在“家门口”,民警们也很少能陪伴家人。站长艾克拜尔家在距离检查站两百多公里外的乌什县,但他几个月也难得回去一次。每次回家,三岁的小女儿都跟他形影不离,就连他上厕所也要挽着手臂蹲在身边。

冰雪还未融化,两名护边员在近乎干涸的木扎尔特河中饮马(张佳、赵桂锐、刘李/图)

为了更好地维护边境稳定,检查站联合当地党委政府在古道沿线设立了多个护边员执勤点,由当地少数民族护边员轮流执勤。今年初,又在木扎尔特冰川脚下设立了托木尔峰边境警务站,派民警常态驻守。

郑俊形容,这相当于在狭长的古道内设置了一口“布袋”,一旦发生异常情况,检查站和警务站分别从两头扎紧口子,调度民警和护边员从中处置,可保边境安全无虞。

彭文磊和张志刚是首批进驻托木尔峰边境警务站的民警。31岁的彭文磊毕业于新疆警察学院,在警校时学了不少刑事案件破案知识,“原想着毕业后能大展身手”,但在古道深处,除了牧民和屈指可数的务工人员,很难见到陌生人,几年都不会有一起案件。彭文磊既欣慰于边境的平安,又对自己所学无用武之地感到有些失落,想过离开,最终还是舍不得这身警服。

“总得有人付出,要是大家都不来,边境谁来守?”张志刚这样安慰自己。大家把这里当家一样建设,他们从河谷中捡来石头,自己动手绘上国旗、警徽和移民管理警察标识,让这满眼都是土黄色调的山谷有了五颜六色。

一对维吾尔族护边员夫妇。这里的许多少数民族家庭都是夫妻共同协助民警守边(张佳、赵桂锐、刘李/图)

他们还托人从山下制作了一条横幅,“奋斗在最年轻的时光,奉献在最偏远的边疆”,就悬挂在警务站栅栏上最显眼的位置,以此来激励自己。每个人还将自己与家人的合影洗成照片,装上相框放在床头,为这荒凉肃杀的边境增添了几分暖意。

民警巡逻途中到护边员执勤点就餐(张佳、赵桂锐、刘李/图)

每年开春,民警们都会尝试在山中种树,但存活率不到十分之一,五年前种活的树至今不过碗口粗。然而大家从未气馁。不久前,民警们将树种到木扎尔特冰川下,他们从山下运来土和18棵树苗,栽种在托木尔峰警务站门口,至今还没有发芽的迹象。“只要种下去,就会有希望。”彭文磊说。

清明节过后,艾克拜尔从山下找来12种颜色的百日草种子,又拉来整整6卡车土,计划在检查站院里开辟出一块花池。旁边的石头上刻着民警自己改写的词句,“托峰下,古道边,五月春不来,九月冬已寒,戍边风为伴,守土志更坚……”

托木尔峰边境警务站用的是河坝水,每天清晨,驾驶员何金宝(右)趁着河水清澈时到附近的冰河拉水(张佳、赵桂锐、刘李/图)

一名协警在讲述他们的“作品”,石头上绘制的是木扎尔特冰川(张佳、赵桂锐、刘李/图)

周末“篝火晚会”,何金宝(左一)与能歌善舞的护边员跳起少数民族舞蹈 (张佳、赵桂锐、刘李/图)

星空下的托木尔峰边境警务站(张佳、赵桂锐、刘李/图)

张佳 赵桂锐 刘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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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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