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的南法国

春节后，和几位朋友去法国南部旅游，租车自驾，经过一个个小镇小村。美术馆、美景、美食，是我们制定的“三美攻略”。尤其是美术馆，雷诺阿、马蒂斯、夏加尔、毕加索、皮埃尔·波纳尔等大画家，都曾定居南法的蔚蓝海岸小镇，留下大量作品，现在都设立了以他们名字命名的美术馆。毛姆、让·科克托、菲茨杰拉德、格雷厄姆·格林等文人，也曾在此或长期或短期定居。用“风景独好，人文荟萃”来概括南法蔚蓝海岸，再恰当不过了。

第一站，我们去了尼斯附近的中世纪小镇圣保罗·德旺斯（Saint Paul de Vence），小镇最高处的村子如一封闭城堡，城墙、房子都用石头垒成，一派古朴。早春二月，旅游淡季，略感清寂，但南法的阳光，一年四季明媚宜人，蓝天下的石头村，别有一番味道。我们且行且歇，不紧不慢，鹅卵石小路一直蜿蜒向上，圣保罗教堂建于十二世纪，是最高点。大喷泉广场是小村的中心，清澈的山泉水可以直接饮用。喷泉后面的石穴拱门内，有一座长方形水池，由整块石材凿成，是当时的洗衣房。

景色再美，若少了人文景观加持，也就少了灵魂。圣保罗·德旺斯一向是艺术家钟爱之地，所有的旅游书都会提到毕加索、马蒂斯、夏加尔等画家曾在这里居住，特别是夏加尔，晚年被蔚蓝海岸迷人的光线所吸引，在圣保罗·德旺斯定居近二十年，去世后也葬在这里。墓园在半山腰，进门右侧有个箭头指向夏加尔墓，可是我们找了一圈也不得，后来问人才知就在眼前，原来他的墓（编号152）非常朴实，很不起眼，故而被我们忽视。墓上刻有三人的名字：夏加尔、夏加尔第二任太太瓦瓦（Valentina Brodsky）以及瓦瓦的弟弟米歇尔·布罗茨基。夏加尔尽管葬在这里，但他的灵魂一定像他的画中人一样“飘浮”在家乡维捷布斯克的上空。

之后，我们去尼斯参观了夏加尔美术馆。该馆得到了当时法国文化部长安德烈·马尔罗（也是著名作家）的支持，成立于1973年。今年正好建馆五十周年，展开一系列向夏加尔致敬活动。这是我去过的最好的中小型美术馆之一。前厅外墙有一幅巨大的“以利亚”题材马赛克镶嵌画，需在室内隔着玻璃欣赏，画中有一个浅水池，在玻璃和水池的双重外缘下，观赏这幅画也就有了新的方式。主厅展出了12幅巨大的《创世纪》和《出埃及记》故事画，另一厅还有5幅圣经“雅歌”题材绘画，夏加尔这17幅宗教题材绘画非常珍贵，画得也是别具一格，悲天悯人的同时也充满诗意和浪漫，延续着他一贯的“飘浮”意境。

夏加尔的画，用色之妙，与马蒂斯有一比，他的画既欢爱又清冽，是李商隐的诗句“碧海青天夜夜心”。夏加尔是白俄罗斯人，他与第一任太太贝拉情感深厚，他早期的绘画把他俩的爱情形象表达得如童话般美丽浪漫，充满了飘浮感和音乐性。1944年贝拉病逝，夏加尔消沉了一段时间。

当年很多艺术家首次来访圣保罗·德旺斯，都是应了一个名叫保罗·鲁（Paul Roux）的旅馆老板的邀请。鲁当年曾说：“周末来我这里玩吧，我管吃管住，你们走的时候留下一幅画或一尊雕像就可以了。”这交易太值了。今天，金鸽子旅馆（La Colombe d’Or）的花园里陈列着费尔南·莱热的作品，餐厅里挂着毕加索、马蒂斯、米罗的真迹。到这样的地方吃饭，菜的味道如何已经列在第二位了，尽管它的味道确实很好。金鸽子餐馆被法国《Vogue Paris》杂志评选为“一生不可错过的30处法国风光”。注意，不是不可错过的“餐馆”，而是“风光”。是的，这里已经成了景点。

还有很多大明星如伊夫·蒙当和西蒙·西涅莱夫妇也常逗留在圣保罗·德旺斯。可是，大家都忽略了美国黑人作家詹姆斯·鲍德温在此生活十年，也死在德旺斯，临终之时，他的弟弟大卫和昔日的恋人吕西安·哈朴斯伯格陪伴着他。他的故居（LA MAISON BALDWIN），前些年很多文化人上书要求保留。我急忙打听故居的情况，游客中心的工作人员说故居已经拆除，盖了新房，实在遗憾。

爱尔兰作家科尔姆·托宾写了《黑暗时代的爱：从王尔德到阿莫多瓦》和《出走的人：作家与家人》两本散文集，是他的书评式论文，深入浅出，有见解，不学究。在这两本书里，托宾写了众多作家，其中有三篇关于詹姆斯·鲍德温，可见托宾对鲍德温的重视和偏爱。我读过詹姆斯·鲍德温的经典之作《乔万尼的房间》，文风繁复，大概受到亨利·詹姆斯和普鲁斯特的影响。我也看过他的短篇《郊游》和《桑尼的蓝调》，觉得更好，仿佛肚子里吹进一阵风雪，打了一个寒颤。

詹姆斯·鲍德温后期热衷政治，参与黑人民权运动，写了很多政论散文，这些文章多是在圣保罗·德旺斯的石屋里写的。

镇子里，遍布了六七十间小画廊，就看心情吧，想进去哪间就进去瞅瞅。但玛格基金会（Maeght Foundation）博物馆，是一定要仔细看看的。（何 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