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时尚背后的真相：你真的知道你的衣服从哪里来的吗？

“我衣柜里的衣服有80%是快时尚。我一直是个购物狂，我喜欢换衣服。当我看到某件衣服并买了它时，我必须尽快得到它，我等不了。”

这是德国之声拍摄的纪录片《快时尚：被低价服装掩埋的世界》中一位穿搭博主的自白，它直白地反映了快时尚庞大的消费群体对便宜又好看的衣服深不见底的欲望。

Instagram时尚博主Noholita和她的衣柜

图源：DW纪录片

这是一部揭示“快时尚之恶”的纪录片，在油管发布已逾一年，播放量超三百万，评论区的两千多条留言都站在了快时尚的对立面。

今天，反快时尚的风潮在中国也并不鲜见。“克制自己的欲望，买自己真正需要的产品”，诸如此类的观点也行可被看一种拒绝快时尚的宣言。

三年疫情紧急叫停了快时尚的极速全球扩张，2022年ZARA、GAP和H&M在中国市场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击。但快时尚真的正在走向死亡吗？

“快时尚死亡是个伪命题。”VOUGUE BUSINESS今年一月的一篇文章指出，尽管传统快时尚的四大巨头发展正遇瓶颈，但“SHEIN们”也迅速抢占了渐露真空的快时尚市场。

2021年SHEIN, H&M与ZARA的收入对比

图源：DW Planet A

快时尚这块蛋糕，传统巨头们啃不下，自有新的独角兽进场瓜分。欲壑难填的不止是快时尚的消费者们，还有制造低价神话的快时尚资本。

赢家通吃：

快时尚如何打败传统时装产销模式

快时尚怎么火起来的？这个问题拿去采访每一个抱着一大堆新衣服走进ZARA试衣间的顾客，大概会得到同一个答案：

“便宜又好看啊。”

这句看似简单的话，就藏着快时尚在全世界开疆拓土，却几无阻碍的秘密：“便宜”是它直指人心的矛，“好看”是它背刺整个时尚业的剑。

图源：DW纪录片

这一矛一剑的“成功”，关键在于柔性产业链的成功搭建。相较于传统大批量生产模式的优势就在于，它成功地让库存问题不再成为每一个做服装的厂家头疼的问题。

在传统大批量生产模式中，厂家通常以季为单位更新货架，在此之前需要投入大量时间、人力和资金走完设计、打版、生产、宣传、上新的全流程。毫不夸张地说，传统时装企业每一季的命运就押在这些未知市场反应的“时尚”上，砸手里了，就不得不面对库存积压危机。

快时尚不这样。它速度更快、款式更多、应对更灵活。

同样的时间和资金，在快时尚企业手里会被分流到更多款时装上，且在制作上不需要太好的面料，也不用多精细的裁剪缝合，甚至不用做那么多件——成本控制得好，衣服的单价自然也就降下来了。

传统时装企业一季衣服的量，快时尚半个月就能靠着欧洲小作坊做完，并快速投向欧美市场各门店上新。周五傍晚下了班，消费者一路过ZARA橱窗就能看到本周新款，在这样一个每周最放松的时刻，谁会不想进去逛一圈呢？

传统企业砸钱做的高端广告也不一定能达到这种效果，而快时尚的橱窗广告不仅做到了，还能让宣传与上架同时进行，极大缩短产品进入市场的时间。

很快，企业就能从营业额上获得最真实的市场反应。多款式、糙工艺、小体量生产的好处在这里也明显凸显出来了：这么多好看的便宜衣服，总有一件让消费者心动；他们不感冒的款式就快速削减生产甚至直接砍掉，爆款则继续追加。快时尚就这样轻易获得大批消费者的追捧。

看到这里，有人可能会咂摸出点儿不对劲：时尚讲究创意，这可不是设计师每天往办公椅一坐就能想出来的。关于这个难题，快时尚是这么解决的：

让现成的时尚业成为自己庞大的、取之不竭的“素材库”。

无论是传统快时尚四大巨头，还是新近崛起的SHEIN，都逃不开、也不敢理直气壮地否定来自传统时尚业、甚至所有靠创意吃饭的人的“抄袭”指控。

来自快时尚的庞大设计师队伍游走在各大时装周和各家小众时装工作室里，“盗猎”着可能成为下一周最新时尚趋势的颜色、版型、材料等各种元素，再对其进行一翻“改造”。很快，它们就会出现在本周新款里供人挑选。

ZARA对品牌Rains的抄袭行为

图源：DW纪录片

在一则就“SHEIN侵权风波”进行的采访中，大部分顾客都表示还是会购买SHEIN的产品，但是会尽量不购买有抄袭争议的产品。“买不是抄袭的商品的话，感觉也没啥不行的”，但顾客哪有这样的超能力，能清楚地分辨每一件商品是否抄袭了呢？

这一策略确实是成功的：既保证了上新的衣服里会有“好看”的，同时又做到了衣服是“便宜”的。快时尚，实打实地成了赢家通吃的典型。

地球之殇：

快时尚的糖衣炮弹与冷血无情

在人们盯着快时尚门店什么时候上新，好继续往衣柜里塞衣服的时候，世界已经因为这堆积如山的衣服而悄悄改变了。

让我们停下来想一想，二十年前，衣服的质量至于差到洗没几次就开始脱线、掉色、甚至破损吗？以及，我们对衣服的态度会是“追逐时尚，过时即换”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快时尚，正是这些变化背后的推手之一。

快时尚自称自己所做的是“民主的时尚”，用极低的造价将“时尚”拉下神坛，从上层社会才有资格追逐的东西变成人人可消费的平价物。以“民主”为保护伞，它向所有人提供一种廉价的快感，持续兜售看着好看、实际劣质的新衣，又如恶魔般在人们耳边低语：“只穿几次的衣服劣质又如何？反正过时就扔，到时又能再买最新、最好看的衣服”。

这种糖衣炮弹式的消费主义话语总是百试百灵，甚至扭转了衣物的角色：从一种耐用品，变成了一种消耗品。但这一变化的后果却不止停留在观念层面：消费主义话语为快时尚提供了一个亟待满足的庞大市场，带动其服装生产数量呈指数型增长。几乎没有悬念地，快时尚在全球环境问题这把火上又浇了一桶油。

纺织厂排出大量废气

图源：Pixabay

如今，纺织业已是世界上第二大污染源，仅次于石油产业。一件服装从新生到死亡，除了最后我们可以看到的光鲜，其背后每个环节都以污染的方式在地球上留下它的痕迹。

以一件T恤为例，种植出生产这件T恤所需要的棉花原料就需要可以装满30多个浴缸的2700升水，以及会使用大量含有致癌物的杀虫剂；在这件T恤被染色的过程中，产生的含有大量有害化合物和化学品的工业废水将流入河流和海洋；在原料和成品运输的过程中，无论是空运、航运或海运，都会留下不少的碳足迹。恐怖的是，这只是一件T恤。

沙漠上堆积如山的旧衣

图源：DW纪录片

快时尚主导下的纺织业向地球输出的污染总量，是它出现之前的数倍。当我们看向自己的衣柜，把硬币从“疯狂消费”拨向另一面时，就能看到“生产过剩”在无节制地侵蚀着这片大地。

近年来，从环境保护方面对快时尚的批判不绝于耳，“可持续”的概念正是作为一种使“快时尚”与“环境保护”共存的对策被提出。快时尚企业们声称可回收旧衣、造出新衣，对这些衣物进行二次循环利用，最大程度发挥旧衣的资源价值。那么，他们真的做到了吗？

事实证明，他们真的做不到，也不想做。

旧衣回收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旧衣回收后，企业拿到的是一堆混杂在一起的、品质参差不齐、材质难以统一的“布”，它们无法被一股脑扔进机器里回炉重造。从成衣到原材料，需要复杂的工序和技术，需要付出的成本远远高于直接做一件新衣。快时尚不是做慈善的行业，这样的赔本生意万万不会做，真正以“可持续”为理念做出来的衣服大概不到收回旧衣数量的百分之一。

那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旧衣去哪了？有极大一部分去往了欠发达国家。对于这些国家的底层民众来说，这些旧衣就是“便宜又好看”的“新”衣服，而且价格远远低于它们最开始进入发达国家市场时的价格。这又无可避免地影响了欠发达国家本地的纺织业。

“可持续”的概念在《时尚之恶》中被作者称为“洗绿”，这些快时尚企业们满身污秽，企图通过旧衣回收来给自己涂满绿色。殊不知，大资本的本质已经决定了快时尚摆脱不了污染环境的命运。快时尚最终的使命在于赚钱，这正是它一边给消费者们塞满糖衣炮弹，一边又在地球上留下环境污染的阴影的根本原因。

资本主义就是快时尚造成这一切的原罪。

缝隙中的快时尚：

这个行业仍有无数可能性

《时尚之恶》的作者提出了一个很有趣的观点：今天，无论改革派做出任何想要改变现状的努力，都会成为资本主义进一步发展的有利因素。

的确，以国内对SHEIN崛起的态度为例，在网友们眼中，同为快时尚的SHEIN被称为“国货之光”，其成功出海的经历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反观其他来自国外的快时尚品牌，在中国互联网几近名声狼藉。

SHEIN的中国血统让人忘记了它作为快时尚企业对环境的污染，对工人的压榨，对顾客的话语轰炸——事情又再次回到了原点。对快时尚的批判，似乎又被淹没在民族主义话语中。

又如，不少网友在ZARA和GAP中国门店数量大幅削减后表示，“自己不知道上哪里买衣服了”。对抗快时尚，不止是在对抗它的商业帝国，而是在对抗这几十年来它在人们身上培养出的巨大消费依赖。

但就这样放弃对“时尚”的新的想象吗？当然不，我们也可以做些什么。

在国内，一个名为“发光公社”的公益组织就致力于开拓这样的想象力。

他们打造了一个“旧衣无偿互赠”的平台，如果你有不穿的旧衣，可以直接在这个平台上挂个链接，等待有缘人来领取；同时你自己也可以在这个平台上寻找合自己心意的旧衣。

平台的初衷在于不让旧衣变成垃圾，最大程度地发挥旧衣的价值。用“互赠”代替购买，也可以一定程度上遏制对新衣的无限消费。

在资本主导的时尚业缝隙中，相信我们仍能找到新的路。

谈一谈你对快时尚的看法和想法

2位幸运读者将获赠新书

观点资料来源：

《时尚之恶：创造、生产与操纵》

转载及合作请发邮件：scb01@pup.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