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建民|静静的羊台山

静静的羊台山

滕建民

秋阳。足迹。

走进羊台山,与秋风对话,与沙漠相拥。

羊台山与祁连山遥遥相望,它没有祁连山的威武,也缺少林海松涛的壮美,不像焉支山那样有奇峰异松的秀美,更没有丹霞山绚丽多姿的妩媚。它倒像是一块硕大的赭红色砚台,孤零零地安放在临泽北方的荒漠之中。它像一位忠诚的卫士,默默守护着临泽的北大门。

羊台山,又仿佛一座高耸于沙漠中的灯塔。千万年来,由于地壳运动,山河变异,风沙磨砺等各种自然界的原因,让它修炼成了属于自己独特的型体。说是山,其实也就一个丘陵,但整个体形上的纹路,沙粒与沙粒的融合,沙粒与土层的凝固,也只有大自然才能将它们剪切的层次分明,对接的天衣无缝。

这里没有葱郁的林带,没有清澈的溪流,只有几座围栏,几间土坯堆砌的房屋,唯有生机的是点缀在苍凉中的蓬蓬草,骆驼刺,还有一口见证世事变迁的水井。

羊台山蹲守在大漠中静静地思考着时间,古老的井架静候时间的佳音。井下清粼粼的水,仿佛从它的沉思中流出了一缕思绪。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历史,每座山有它自己的故事。秋风吹来,将羊台山的面纱轻轻掀开。

秦汉时期黑河岸边,曾是一个渔泽游猎的鱼米之乡。温润的气候,成片的沼泽,茂密的青草,参天的森林。乌孙,突厥,党项等民族在这里放牧、狩猎、生儿育女。

秦汉末期崛起了一个强盛的民族,月氏。他们攻灭了生活在周边的弱小民族,统一了河西走廊,以昭武城为国都(今临泽板桥),和月氏城(今民乐永固镇)为中心,数万骑兵在祁连山下叱咤风云,独霸一方。后月氏被逐渐强大的匈奴战败,昭武城成了匈奴单于的王宫。匈奴在弱水与羌谷水汇合地建立了庞大的王庭,一座宏伟的昭武古城。


昭武古城从月氏的国都到匈奴的王宫,说明不论是自然风貌还是地理位置,都显得十分重要。匈奴民族是一支很原始古老的民族,他们生性勇猛彪悍,以狩猎为生。有史料记载很早之前,他们是生活在西北一带的戎夷。经数年的辗转、演变,由漠北高原辗转到河西走廊,逐渐发展壮大成了一个强盛的民族。

羊台山作为临泽的门户,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让它在古代担负着连接昭武向东远去包头、绥远,向北至漠北的龙庭。

《史记.大宛列传》有记载:“匈奴破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 当上单于的冒顿,带领军队杀到了祁连山大草原,捣毁了月氏国,杀了月氏国王,还把国王的头盖骨当做酒杯。同时又赶尽杀绝,把月氏残部赶到新疆天山直至中亚一带。而冒顿在西北继续扩张。西部地区的楼兰、乌孙、呼揭也相继臣服。从此匈奴称霸中国北部和西部。祁连山下河西走廊最肥沃的草地,顺其自然地归匈奴所有。

河西走廊必经的临泽是一条军事通道,也是各民族贸易往来通商的必经之路。

羊台山在时光轮回中,环绕着淡淡的忧伤,寂寞的旋律弹奏着繁华落寞,不可触及的时光,细数着不可触及的痛。

月氏的西迁,匈奴与西汉的冲突与决裂,都是历史发展中的必然趋势。但战火所殃及的是无辜百姓。自匈奴控制了北方地区,单于在河西走廊祁连山下建立了一座又一座庭帐,他们在大漠戈壁横行,在草原称霸。时常对周围的汉民族进行骚扰、掠夺,严重威胁到大汉帝国的统治地位。具有战略眼光的汉武帝,派大将霍去病两次征战河西走廊,在祁连山下摆开阵势,黑河岸边战马嘶鸣,狂风卷起的沙子,变成了天际边的一道道弧线。祁连山顶的一轮孤月,黄润苍凉,凄冷地映照着羊台山,身披铠甲,手握弯月弓刀的将士,在昭武城厮杀……战马扬起的飞尘,如蝗的羽箭,遮蔽了流云。飞舞的钢刀、长矛黯淡了日月星辰。血流遍地,大漠孤烟,稀稀疏疏的蒿草,在羊台山下摇摇欲坠。

羊台山虽不能阻止人类在历史进程中的刀枪剑影,但它依然魂绕河西走廊,魄萦黑河两岸,顽强地支撑着一个地方曾有过的辉煌。它向世人诉说了冷兵器时代人类各民族所展现的热情,激奋,勇猛和智慧。

眼前,羊台山下那一队队骆驼,一群群羔羊,就像在我的梦中。那咩咩咩的声音显得遥远而又空旷,驼的剪影静谧而高大,羊的叫声温柔而又亲切。大漠掀起的风,迷乱了我的眼神,苍茫的狼烟,伴着数千年的烽火,沉默着游荡在羊台山的上空。一位面容憔悴,满脸胡腮,身着皮袄,手持长鞭的牧羊人缓缓向我走来。像那位让世代人传扬和敬佩的先祖;像史话中西汉派遣出使匈奴的使者苏武;像一首“云边雁断胡天月,陇上羊归塞草烟。”的幻觉。思乡的情愫被秋风吹成碎片,无奈地飘走,凝重地眺望,失落地叹息。

大汉王朝的外交使节苏武被匈奴扣押,成为汉民族心中永远的痛。被后世人敬仰、传颂。有史料作证,他在匈奴控制的北方区域,一个叫北海的地方生活了19载。北海到底在哪里?至今众说云云,但河西走廊有传说,苏武牧羊的地方在羊台山。

北方茫茫,北海苍苍,崇山峻岭的秦岭连着层峦叠嶂的祁连山雪峰,伴着黄沙涌动的流云,在西北方的河西走廊呼啸翻腾。风雪中一位衣衫褴褛的汉子,坐在土墩上眺望远方,羊们偎依在他身边,茫然若失。有失落者发出“咩咩咩”的哀求,有惊恐者四处张望,有惆怅者低头沉思。我们的先哲们,为了让后世人铭记这位英雄,留下了一幅幅流传千古,坚贞不屈的动人画面。且不争论他牧羊的具体地点,就他的毅力和精神足够感动一代又一代人,让我们铭记、思考。

19年的时光,绝不仅仅是一个数字,它承载了一个人无尽的岁月,记载了看不见的异域风情里,藏着不可预测的民族纷争以及血腥暴力。

眼前的沙粒密密麻麻,就如这紧紧相拥的沙粒一样,是人类对和平生活的无限向往。用心感受幽深的历史,透过厚厚的沙石岩层,与千年前的苏武对话,他一定不愿意看到华夏大地狼烟四起,山河破碎,将士操戟执盾,百姓流离失所。当年他忍着饥饿,战胜恶劣的自然条件,闯过了人为设置的一道道鬼门关。他忍辱负重的气节,不仅是他个人的品质,更展现的是一个国家的精神和民族的力量。

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羊台山孕育了种种神秘的传说,叙述着祖先们经历的重重磨难和艰辛生活的点滴细节。苏武在匈奴住洞穴,喝雪水,啃羊皮遭受19年的痛苦。在19年艰难的时光里,他也渴望自由,渴望与亲人团聚。但为了国家的尊严,为了自己的人格,他依然倔强地不愿屈服。让人欣慰的是随着大汉帝国国力的强大,匈奴最终将苏武释放,这位英雄终于回到了他日思夜念的故乡长安。

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河西走廊孕育了诸多灿若星河的英雄、壮士。留下了不朽的文化遗迹。同时也无奈地承受着沧桑风雨的侵蚀,以及硝烟战火刻下的炙烤和伤疤。面对沉静在历史长河中的羊台山,我仿佛又聆听到了西风中深沉的马帮驼铃叮当畅响,闻到了马汗、皮张驮子缕缕腥膻的味道。那一串又一串不规则的陷进沙窝中的马蹄印,散发着的古老的时光气息和厚重的历史气息,正在深入我的灵魂和内心,哪怕是用脚慢慢一踩,用手轻轻一摸,也能让我感到历史的久远厚重和生命的源远流长。

岁月悠悠,沙粒无声。历史与现实相互交融凝望,骆驼还有,马帮不在,叮叮当当的铃声日渐希落消散,然而,灿烂的多元民族文化却在这里浸入山川大漠,长流不息。生活在羊台山的牧人,竟然世代沿袭着东部沿海地区祭拜妈祖的习俗,这让我在感叹的同时不由心存疑虑。

妈祖是沿海一带的女神,她与大漠戈壁的牧羊人有什么关系?带着疑问我与牧人攀谈,他们憨厚地一笑,“上辈留下的习俗,我们也不知道。”是啊,古人留下的习俗我们只有延续传承的责任,没有任何理由来考证它的由来。我想,羊台山的牧人之所以祭拜妈祖,这与人类不断的迁徙有一定的关联。这里虽然不是著名的茶马古道,但也是古丝绸之路的必经通道。在这条通道上究竟走过了多少人,我们无法统计,但人类的脚步在这条路上从来没有停过。天南地北的人怀着不同的目的,不同的宗教信仰往返穿梭。我想可能行走最多的是商人和驻守边关的将士。他们能把中原的茶和丝绸带给西域,也很有可能会把家乡的一些风俗习惯,留在生活过的地方。

凝望羊台山,景色虽显得荒凉,然而零星的蒿草,简易的窝棚却充满了家的温暖。从烟囱里升腾的袅绕炊烟,仿佛生生不息的灵魂,世世代代在此生息度世。

在世间,有些故事虽然感觉不太真实,但它总是会触动人内心深处的柔软。有些传说尽管是虚构,但总会轻易地扣动人的心弦。

相传,玄奘一行在西去取经的归途中,经河西走廊过黑河时遭黑河老妖暗算,将经书掀翻掉入河中,师徒四人几经波折把经书打捞上岸,放在羊台山晾晒数日。

传说毕竟是一种幻想。现实的羊台山在寂寥的荒漠中,呈现出了人类的繁华,在繁华落幕中生出了许多梦幻,在梦幻中孕育出神秘的传说,在传说中将故事渲染成了永恒和不朽。

羊台山还留有我们解不开的历史方程,它仍等着世人去破译、解密。

落日的余晖将羊台山镀上了一层暗红色的晕,云朵压着头顶,似乎伸手就可以採下一片。晚风撩拨着发际,侧耳倾听,风声里有清晰的天籁之音,这声音绕过我的灵魂,直入心底。

寂静的羊台山切割着苍天和大漠,那份难以言传的恢宏与苍凉,让我领略了孤独中沉静无言的大美……

(作者简介:滕建民,笔名漠北雪莲,文学爱好者。甘肃省作协会员。有文字发表于省、市、县级报刊杂志,文学网站。偶获过国家级、省市级举办的散文征文赛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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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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