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 散文选择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在日记本上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当兵已经第十年的老谭思绪万千。

他在想的问题并不复杂，在最近一次人员走留情况摸底中，一向有留队意愿的小龙却选择退伍。作为副班长，他在想如何把这个情况汇报给正在参加集训比武的班长。

怎么说其实不难，让老谭不舍的是，培养一个合格导弹操作号手付出的心血。在刚结束的年终考核中，老谭带着全班，过五关斩六将，拿下了班组总评优秀的成绩。这意味着这个年轻的集体，在经过一年的摸爬滚打后，形成了战斗力。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新号手的走留问题。这一批三月份入伍的春季兵，第一年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可现在有好几个都在走留问题上犹豫不定，这其中就包括一直被班长当做骨干培养的小龙。

思来想去，老谭决定找机会和小龙谈谈。

大山里的冬天寒风凛冽，冰冷刺骨。这天下午体能训练时，老谭让小龙准备好，要带着他去冲坡。

这项训练对老谭而言意义不凡。

那一年他还是下士，因为家里突发变故，他一度变得消沉。当时的指导员、他曾经的老排长便带着他在这个山窝窝里一次又一次地冲坡。期间也记不清指导员跟他说了什么，但在一次次精疲力竭的上坡与下坡的来回切换之中，老谭终于释放了心中的阴郁，选择勇敢面对所发生的一切。

同样的事也发生在去年，班里的士兵小高忧心忡忡，一边是不得不退役复读的重点大学，一边是难以割舍的战友情和未完成的军旅梦，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局面，让小高陷入了迷惘。那天下午，排长、班长和他，便带着小高一起去冲坡。老谭记得那天夕阳正好，晚风不燥，才子小高在尽情释放中终于做出了选择。虽然最后还是决定离开，但小高说心里很平静，目前生活学习也都很好，退役到现在一年多了，每逢节假日或有喜事的时候，老谭总能接到小高的电话。

所以老谭觉得冲坡的时候也是开展谈心的一个好时机，当一个人在运动中身体达到极限彻底放松后，心扉反而更容易敞开，事情也会想得更明白。

一个上等兵，一个二级上士，站在了半山腰的起点。这个不足两百米的斜坡，来回冲刺不到3分钟。老谭拿着秒表，带着小龙一趟又一趟地冲坡。

刚开始的几趟，年轻气盛的小龙还显得游刃有余，等到了第六趟，小龙便有些力竭。而体能扎实的老谭，优势便在此刻显现出来了。在小龙冲不动的时候，他便上去拉一把，再推一推、打打气，在到达山顶往回走的时候，又聊上几句。

说是聊天，基本都是老谭在说，小龙在听。老谭跟小龙说起了自己当兵那会，也和大家一样，感觉部队太压抑个性，规矩太多，甚至还有一些不近人情的地方。可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反而感恩部队当初收下了他这个没考上大学的失意青年，并把他培养成了一名合格军人。

老谭又说起了和战友们一起吃过的苦、挨过的罚和那些难忘的日子。说一次夜间执行任务时，他差点在悬崖边上踩空；一次野外驻训遇上了极端雷暴天气，他们在暴风雨中苦苦支撑着帐篷不让它被风雨吹倒，那个狼狈啊，可别提了……

听到这儿，小龙笑了，原来老兵的成长也不是一帆风顺，老兵也会有那么多困难和糗事。

冬天的夜来得格外早，还未到开饭时间，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老谭和小龙并肩走在返营的小路上，虽然身体有些疲惫，小龙脸上却有了轻松的笑容。两人的话题也越聊越多，越聊越宽，但对于到底是走还是留，老谭只字未提，他觉得应该给年轻人一些独立思考的时间。毕竟这条孤独且充满挑战的军旅路，不应该被一时无所顾忌的勇敢而决定，这样既走不远，也走不顺，真正的选择应该是在饱经历练与深思熟虑后，还能继续保持热爱而奔赴向前。

老谭相信，不论走留，小龙都会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作者：张嘉豪

播音：刘敬一

文稿来源：火箭兵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