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泳：《围城》暗讽五例

陈梦家和他选编的《新月诗选》。 （资料图/图）

《围城》人物原型，凡显形者，均已为专家索隐并得学界认可，此不赘述。但《围城》叙事中，凡遇同类处境，作者连类比喻，看似信手拈来，实则别具深意，现略为提示，以资谈助。

一、陈梦家

钱锺书写苏文纨：“这些同船的中国人里，只有苏小姐是中国旧相识，在里昂研究法国文学，做了一篇《中国十八家白话诗人》的论文。”（《围城》第12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

方鸿渐与苏文纨对话：“我问你，你的《十八家白话诗人》里好像没讲起他，是不是准备再版时补他进去？”（第73页）

初见曹元朗，作者写道：“曹先生，苏小姐那本《十八家白话诗人》再版的时候，准会添进了你算十九家了。”（第76页）

上世纪三十年代初，陈梦家编《新月诗选》，收新诗人作品，恰是十八家。曾国潘编《十八家诗钞》是钱锺书少年时熟读的书，两个“十八家”的记忆化为这个细节，钱锺书对中国新诗的评价很低，美国人李克、李又安在他们的回忆录中曾提到钱锺书对新诗的评价，认为“现代诗”是“绝代诗”，“五十年以后不会有人再听到这些东西了。”

二、曹 禺

李健吾和钱锺书对曹禺早期名作袭用西方故事结构早有公开批评，《钱锺书交游考》有详细说明。《围城》第一章叙鲍小姐出身，作者写道：“‘葡萄牙人的血’这句话等于说日本人自说有本位文化，或私行改编外国剧本的作者声明他改本‘有著作权，不许翻译’。”（《围城》第13页）。

三、林语堂

《围城》第二章周家为方鸿渐作媒，方在张家沙发旁的小书架上看到：“一堆《西风》、原文《读者文摘》，有原文小字《莎士比亚全集》、《新旧约全书》、《家庭布置学》、翻版的《居里夫人传》、《照相自修法》、《我国与我民》等不朽大著”（第45页）。

《我国与我民》是林语堂的英文著作。

四、周氏兄弟和郭沫若

《围城》第七章，在汪处厚家，作者叙述：“文人最喜欢有人死，可以有题目做哀悼的文章。棺材铺和殡仪馆只做新死人的生意，文人会向一年、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陈死人身上生发。‘周年逝世纪念’和‘三百年祭’，一样的好题目。”（第234页）

鲁迅逝世后，每逢周年，当时报纸杂志，时有“周年纪念”专刊，如逝世一周年、五周年，十周年等，而“三百年祭”指郭沫若名文《甲申三百年祭》。

赵辛楣见过范小姐后，与方鸿渐对谈，赵说：“他们这些名人没有一个不自以为有名的，只怕一个人的名气太大，负担不起了，还化了好几个笔名来分。”（第266页）

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周氏兄弟大概是最喜用笔名的。

五、郁达夫

《围城》第八章，方鸿渐和孙柔嘉订婚前对话，孙要看方的日记，方回答：“岂有此理！我又不是范懿认识的那些作家、文人，为什么恋爱的时候要记日记？你不信，到我卧室里去搜。”（第283页）

上世纪二十年代末，郁达夫出版《日记九种》，内记他与王映霞恋爱的私密生活。

谢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