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索普《2023全球幸福感调查》说,全球幸福感指数中国为91%,全球第一。
对于任何调查报告而言,调查过程和调查逻辑甚至比调查结论更重要。具有严密实证逻辑和操作规范的调查研究,不论结论是否让人意外,结果都无法批驳;反之,无论得出的结论多么令人愉悦,其结果都是存疑的。
由于相关报道均看不到完整的调研过程和分析逻辑,于是长史特地找到该调查报告的英文原文进行全文阅读,然后对调研的关键因素和流程——调查样本、调查渠道、问卷结构、数据分析过程进行逐项分析。
一、调查样本:欠缺抽样的科学性
在调查样本方面,益索普在报告中注释说,是基于全球32个国家的18-74岁的22,508个调查对象来进行的,调研时间从2022年12月22日到2023年1月6日。
从样本数上看,一般的省、州级调查研究,样本数上千,可以说明问题;国家级调查研究,样本数两、三千以上,也可以说明问题;益索普的国际调查,样本数是两万多人,看起来,是充裕的。
但是,比样本数更重要的,是抽样的典型性。即,样本(被调查的对象)在总人口中的结构分布是否合理,是否在不同的阶层、职业、收入、学历、家庭背景等等不同群体中有同比例的抽样。
因为,抽样不合理,后面的过程看起来再像模像样,都是假调研。
一个通俗的比喻,你如果在火车车厢里调研:“你是否买到了春运火车票”?因为哪怕你把车上人全调研到了,100%的样本覆盖,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再比如,你如果在幼儿园门口调研接孩子的家长:“你们家孩子入托问题解决了吗?”这样的调研结论有什么用?
带着这样的标准,我们看益索普的样本解释:这22,508个被调研的人中,日本是2000人,中国等10个国家是每个国家1000人,阿根廷等22个国家是每个国家500人。
尽管抽样规模分了三个等级,但没有与对应国的人口基数成正比;同时,尽管注释部分诚恳地说明了:“在巴西、智利、哥伦比亚、印度、印尼、墨西哥、秘鲁、沙特、新加坡、南非、泰国、土耳其以及阿联酋的调查对象比一般人口更趋城市市民、受教育程度更高一些,也更富裕一些”,但这个特例说明对于调查全局的可信度,并无意义。
所以,在调查样本这块,从一开始就违背了抽样的科学性原则。
二、调查渠道:具有很强的或然性
益索普的本次调研既不是随机街访,也不是电话调研,也不是面对面填写问卷,也不是各种调研方法的结合,而是网络调研。22,508个样本,全是网络调研。
我们知道,不同的生存群体,他们的常规社会连接方式还是有区别的。尽管网络普及度很高,比如,中国的网民已经10亿多了,看起来差不多网民全民化,但是由于使用网络的方式、程度和目的不一样,社会连接时是日常常规方式,还是偶尔的网络方式,这本身就有社会群体的排他性。
另外,即便在网络上被调研到了,收到了调研链接和问卷,不同生存状况的人,在参与调研的意愿上,是有很大区别的。常识是,忙的像狗的人,为一日三餐而劳碌的人,花时间去填这个问卷的概率较低;有钱有闲的人,填这个问卷的配合度相应较高。
那么,这样的调查渠道,无形中,又把劳碌辛苦、可能幸福感不高的人,又进行了一次剔除。换一句话说,调查的偏差进一步加大。
三、问卷结构:各衡量指标没有分配权重
除了笼统的“把生活中各种因素进行综合考量,你觉得自己的幸福程度如何”(然后给出不同量级的选择),对幸福感问题进行细化(操作化)之后,是用如下这些问题或指标来衡量的:
是否有孩子;
与配偶的关系;
能够亲近大自然;
受教育程度;
与亲戚们的关系;
朋友关系;
得到新闻/信息的条件;
与工友关系;
被爱的感受;
是否能自由地表达和行事;
个人安全感;
休闲娱乐的机会;
有无工作;
宗教信仰与精神生活;
居住条件;
自由时间的多少;
外貌;
对生活的掌控感;
对生活意义的感受;
是否感到被他人欣赏;
身心健康;
物质财富;
社会地位;
社交生活;
健康锻炼情况;
性生活;
经济状况;
所在国家的经济地位;
所在国家的社会和政治地位。
通过这些问题或衡量指标,应该说,把“幸福感”这个笼统、模糊的概念拆解得相对较为完备。
但是,在常识上,一个人回答所有这些子问题时,对于与自身关联的因素,比如孩子、爱人、家庭等,人们常常有一种“无形中去美化”的心理暗示,或者说心理倾向性,更不要说中国人有着“家丑不外扬”的心理传统。
其次,即便其中的某一、两个问题回答的认可度非常低,甚至对一个具体的人而言,即便这个因素已经让其不幸福或者痛不欲生,但在综合评价时,这个因素仍会被淹没在其它的选项中而被摊平。
所以,这些选项看似很多、很全,但只要没有设置权重,它的衡量价值又会打折扣。
四、分析过程:历时性分析没有建立在固定的调查对象上
在益索普的报告中,对不同国家民众的幸福感变化趋势进行了分析。
如上图,它对所涉国家的幸福感指数进行了历时性(2011-2023)的呈现,并由此生成了这些国家民众幸福感的变动、走向和趋势。
看起来,很科学。但,当我们进行历时性的趋势分析时,又需要满足一些先决条件:
其一,由同一机构对所涉国家逐年进行了同主题调研,把年度调研结果串起来分析,才能成立。
长史特地把益索普(Ipsos)网站扒拉了个遍,结果发现,虽然益索普1975年就成立了,但一直寂寂无名,且关于全球幸福指数的同题调查,只能找到本次的报告,以及2014年的报告。其余,找不到。可能,借用的是别家数据,或者其余类型数据转化的吧。
也就说,那些逐年的数据,是可疑的。
其二,即便是由同一机构进行了逐年的同主题调研,也需要保证调研的指标是一致的。
也就是说,就算2011-2023年的这些年度数据都是益索普通过调研得来的,也需要是在同一调研指标或问卷框架下得来的,要具有指标的稳定性,才有价值。不能这次调研的是这几个问题,下次调研的是下几个问题。那样的话,历时性分析是无意义的。
但本次的年度数据,显然缺乏这个特征;以此进行的趋势分析,还是可疑的。
其三,即便由同一结构进行了同主题调研,且调研指标是一致的,也需要保障被调研的对象是相对稳定的。
也就是说,就算以上两个条件都满足,即益索普用同一主题,同一问卷来连续调研了13年,但如果被调研者老在换,不是调研的同一批人,这个历时分析得价值也是存疑的。简单地说,你前年调研的是那一批人,去年调研的是这一批人,今年调研的是又一批人,还是没意义。因为,没有稳定的参考系,还是很或然,说明不了多少问题。
五、本文的结论
调查研究的样本、调研方法、问卷结构和分析方法都有其严格的操作规范。这些过程性的东西,甚至比结论本身更重要。
如上,四个关键因素和操作步骤,每一环都存疑,每一步都有偏差,那么,它所发布的“我们幸福感天下第一”的结论,你信,还是不信呢?
页面更新:2024-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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